玉蝇 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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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前一天，恶德巫师阿堪正在庸俗财主伸雪家无聊，他俩如此无聊，竟然没有因此死掉，真是奇迹。这时一位山民走了很远的路来求助，说起入冬了，家里还有苍蝇，用竹篾编好的苍蝇拍打下来的苍蝇，是玉石一般的碎屑。

“不久下大雪，我外出捕猎，回来时发现女儿浑身覆盖苍蝇，密密麻麻地如同冥府的蛆虫与蚊蝇漩涡，幸亏我及时赶回，才得救。但春来转暖，越来越多苍蝇扑到我的小女儿身上，”山民恳求，“我聽说您是全越国包括东海海滨最大的护法，外斩妖魔邪道、内镇内心动摇，请救救我女儿吧！”

“为什么我没有想到这一点呢？”仲雪两眼发亮，“越国不是神怪的国度吗？我们也可以用‘除妖降魔’的名义去消磨时间呀！”

“神怪那些玩意，不是自从你去过楚国之后，就再也不相信了吗？”阿堪嘲笑他的无聊，不过还是出发了。山民的小屋建在半山腰，小女孩双眼有疾，几近失明，还饱受害虫的滋扰。阿堪、仲雪和女孩相互握着手进入睡眠，果然，沉入梦境。仲雪“梦见”巨大的苍蝇就俯在自己身上，搓着手——它的每根绒毛，都像马鞭那样粗。这个梦太恶心了。

“好恶心！”

“这么恶心还看？”一同潜入梦乡的阿堪问。

“太恶心了更忍不住要看！”他们与巨蝇搏斗，踏碎地板，落进洞窟，这座小木屋下的山洞里密密麻麻挤满了冬眠的蝙蝠，他俩浑身沾满蝙蝠粪的臭味，到了夏天，几百万只蝙蝠将会飞出，唧唧尖叫着在乡野上空盘旋。洞窟一直通往几十里外的助海侯庙，据说助海侯是一头大蛇，它就蛰伏在长长的山洞中，蛇信子舔着海水。惊醒的蝙蝠纷纷吞吃飞扬的妖蝇……又因太冷而跌落。在阿堪手中颤抖。细屑般的苍蝇落入仲雪的手心，凝固为一块琥珀。

“琥珀中凝固的是昆虫的梦。”阿堪说，高强的巫师能唤醒琥珀中的毒虫，变成巨虫来攻击敌人，这是一种古老的蛊毒。小女孩挂念外出的父亲，摸索到野外去等候，才捡到这块被遗弃的毒琥珀，而琥珀中的苍蝇，梦想获取生命，希望和现实中的苍蝇产卵——阿堪取走了琥珀，妖蝇也随之消失。

“人们接受某种美好的暗示之后，心病就全消了。”他俩走在归程上闲聊。

“但那暗示无论多么美好优美，她的病还在那里呀！”仲雪一想起偏僻山野中伤病患者们，无法找到可靠的医生与药物，只能在漫漫长夜中喘息，就感到深深的悲哀……阿堪后来将他与仲雪走过东海岸与丛林所遇见的故事，都记下来，当所有的奇妙冒险与遗憾都褪色，也许仍有人能凑巧读到这本《不堪抄》，对生而为人的爱与痛，知晓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