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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早晨很凉爽。
我在操场跑了十圈后,身子热乎起来。旁边收费站的灯灭了,麻灰色的天空开始亮起来。收费站的女孩们排着队去换班。她们一个个挺着胸脯,高跟鞋敲打着水泥路面发出清亮的声音,早晨好像一下亮了起来。这时高速路上的车很稀少,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一辆也看不到。她们沿着门口的斜坡上了路面,高跟鞋踩在柏油路上,声音淡了些。她们站在收费广场前宣誓,应该很悦耳的声音被宽阔的路面吸收了,我只看到她们的嘴一张一张。然后她们两人一组进了收费的小房子。上了一个夜班的女孩子们出来了,她们也排成一条线,熬了一晚上,她们头发蓬松着,走起路来东倒西歪,脚步声听起来是嗒嗒的,队伍走到楼门前,就哗一下散了。
这是一家高速公路公司的下属单位,远离市区。收费站旁边是生活区,共有三个机构驻扎,养护部、收费站和工区,大概总共有七八十人。有自己的餐厅、操场,方圆不足五亩,像一座孤岛。路是新建的,单位也是刚刚组建,除了公司的高层领导,都是年轻人。
高速路刚刚修好,路上正在绿化隔离带和护坡。我在养护部,任务是一周出一期养护动态简报,同时负责领导的大小讲话。几天前,我还是一位教师,再早点,我还在上大学。
刚去时,不知道主任怎样考虑,让我和他住一间宿舍。他的宿舍在办公楼上,就在办公室对面,是一间二十多平方米的屋子。第一天我就不知道该什么时候睡觉,我甚至不知道我该先上床,还是等主任先上床。那时,我觉得在陌生人面前脱衣服很羞。但又认为应该让主任先睡。十一点多了,主任还不睡,我忙了一天,很累,困的要命。实在熬不着,就先钻进被子。我一躺下,他也躺下了。他问我看不看书,我不知道主任是想让我看会儿书,还是怪我刚才看书,说不看了。就拉灭灯睡了。我们俩谁都没有再说话。那天晚上,我睡的很香,但第二天早上,我早早就起来了,没事干,我把楼道墩了一遍,时间还早,便去院里跑步。以后的每天,我都去跑步,偶然间发现收费站的女孩子们在这个时间交接班,我跑步更积极了。
女孩子们矫健的身姿、宣誓时庄严的神态、下班后疲倦慵懒的样子,我都喜欢。我在她们之间悄悄观察,希望可以找到一个喜欢的人,在这个地方,太孤独了。不久,我发现一个长虎牙的女孩子,走路特别带劲,甩臂的时候总比别人甩得高。一次,她上班的时候,鞋里钻进了东西,走路的时候样子很怪异,不仅用劲甩臂,而且用劲摆脚,眉毛皱着,虎牙露出来。我希望她停下来,把鞋里的东西弄出去,可是女孩子一直没有脱离队列。在宣誓的时候,她的神情好了些,但一只脚还踮着。我对这个女孩子有了好感,希望可以经常见到她。我们虽然在一个生活区,但下班后互不来往。后来,发现她每个星期二、四、五上白班。我在跑步时不看别的女孩子了,只看她一个,我的目光随着她出来,一直送到她上了公路宣誓,然后进了收费的房子。不久,不知道是谁发现我在注视她,她们上路的时候队伍乱了,她前面的人磨蹭着不走,后边的故意睬她的脚,或用胳膊肘子撞她,有时,前边的人又紧跑几步,故意落下她。反正,她们上班时没有人看。和她一起的女孩子都向我笑,只有她板着脸,目不斜视。女孩子们叫她王丽,她也不答应。过了几天,她不上白班的时候,和一个个子小小的姑娘来打羽毛球。我们不说话,她们球没有接住,落到我脚边的时候,我拾起来,用劲扔向她。
整个白天,异常漫长。八点上班后,我一般是陪监理和公司聘请的省专家上路看绿化情况。中午在下边工区吃饭,回来后,我不想到主任那个宿舍休息,便在办公室写当天的检查情况。到下午上班时,一般写完了,便给主任。主任是个认真挑剔的人,每一句话,每一个标点都会认真琢磨。这时,办公室其他的人基本没有多少事情,他们在一起闲聊,或躲到其他屋子里打扑克。等主任改完叫我时,他们一下又都钻出来。主任改好后,我给打字员。打字员是个胖胖的女孩子,字打得很慢,而且错误多。每次她打完,我都得认真校对几次。
材料弄好后,我也没事干了。看着窗外的白云发呆,主任又叫我了。单位来客人了,让我倒杯水。暖壶就在他们脚下,我倒水的时候,心里很恼火。
倒完水,我去楼下活动。我希望能看到长虎牙的王丽。院子里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土地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大团不知名的小虫子在上空盘旋。我在院子里重重地跺着脚,希望脚像地线似的,把我的不快传达走。我的影子随着我的跺脚一纵一纵的,像我曾经看到过的一个傻子。那个傻子也就二十多岁,衣服也不穿,经常举起一只拳头,嘴里骂骂咧咧地不停地跺一只脚。我不知道人都哪里去了,这么安静。我想找个人说说话。
每天检查完吃饭时,是我最难受的时候。一大桌子人,都喝酒,可是没人倒酒。我坐在上菜的地方,菜一上来,赶快腾开。坐下来就是倒酒,桌子很大,对面的够不着,只好站起来转着桌子倒。喝啤酒的时候,一倒下,他们就干了,我只好一圈一圈转着倒。整顿饭,我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肚子饿得慌,临走时,揪一大块花卷几口吞了。回去后,办公室和工区还有人羡慕我经常下饭店。我说,鬼才想去呢?只是倒酒。他们说,再不好也是下饭店,我们想去也去不了,灶上的饭多贵?灶上的菜有专人负责采购,他不去离我们所在的这个城市买,而是弄上车去八、九十公里的另外一个城市买,不新鲜不说,豆腐都成肉价钱了。
主任的妻子隔段时间来。她来了,我去宿舍楼和工人挤。这样感觉很轻松。我把带来的书认认真真读上几页,听别人胡侃。这是另外一个世界,工人们在路上很满足,他们来这儿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被招到这儿拿上工资很满足。每天他们穿着鲜艳的黄色工作服去路上,回来后大口吃馒头,很快乐。一个个子不高,胳膊上纹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很大的“恨”字的小伙很会讲道理,一讲一大堆,都是从生活中来的,我听的不住点头,觉得惭愧。他还练武术,能一口气空翻好几个跟头。但早上,我还是早起,在院子里跑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理想还在。我和自己较劲,当跑不动的时候,就鼓励自己再多跑一圈,我觉得一直坚持下去,生活会有变化。王丽一周上三个早班,她们总是穿着黄色的工作服,但她的发型经常变化,我觉得她是变给我看的。我希望自己能和她说话,但我不敢。她不上早班打羽毛球的时候,是我最幸福的时候,顺着风向,我能闻到她沐浴后身上的清香。她总是穿白袜子,雪白雪白,我怀疑她买了一打换着穿。她也不和我说话,但她经常笑,那是种很快乐的笑。我想我要是能娶上她,就不寂寞了。我们找一间宿舍,每天有好长时间在一起。
快进入五月的时候,单位来了一个小伙子,比我大一岁,姓焦。主任让我领着他去找宿舍。技术科的小张让小焦和他住一起。小张我也熟,他以前一人住一间宿舍。我说我也搬过来吧?小张同意。我去和主任说时,主任没有吭声,我认为他是默认了,便也和小焦一起住到小张宿舍里。后来我才知道,单位的宿舍是谁先占住谁住,并没有统一分配。
单位暂时没有给小焦安排工作。他像任何一个新来的人一样,每天早早到办公室,把办公室的卫生搞了,坐在一边等任务。他通常先坐到我的位置上,看我写的东西。我一来,他便站起来给我腾座位,坐到我对面。一会儿,我对面的人来了,他再站起来腾地方。等办公室的人都来了,他没地方坐了,便坐沙发上,一坐就是半天,规规矩矩的,像到单位办事的客人。一回宿舍,小焦就说,真累啊,比上一天班都累。
小张喜欢睡懒觉。早晨我早起的时候,小焦说,我也不睡了,一白天没事干,早上和你锻炼身体去吧。我们来到楼下跑步的时候,小焦仿佛有使不完的劲,但他不喜欢跑步,他说,能有个体育器材玩玩多好。不一会儿,王丽和她的朋友下来打羽毛球了。小焦说,咱们和她们说说玩玩羽毛球吧。我说,你去说。小焦果然过去说了。王丽让我们玩。小焦喜欢扣球,每一下都打得虎虎生风。和王丽一起的小个子女孩不住拍手。吃饭的时候,小焦说,那个长虎牙的姑娘不错,挺有味道。我说,不错。埋下头吃饭。第二天早上,小焦比我起得还早,起来叫我。我知道今天王丽上早班,没有说。我们跑了几圈,王丽她们排着队上路去了。小焦说,没劲。
那段时间,绿化进度不快。四周的田野里已经绿油油一片,隔离带上种的草坪稀稀拉拉的,有的标段还光秃秃的。绿篱、云杉、金银花、玫瑰等植物也长的参差不齐。总公司领导经常下来视察,会议和材料特别多。我每天上路,回来写各种各样的材料,忙得要死。中午根本顾不上休息,主任还一直催我。脑子里经常嗡嗡作响,一趴桌子上就能睡着。晚上十点多回去的时候,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小焦说,我怎么就这样闲呢,给我点工作做不好吗?主任不知道怎样考虑的?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苍蝇,进进出出,一点事情也没有,连个位置都没有,坐到哪儿也讨人嫌。我想到小焦每天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客人一样,也替他难受。其实小焦很有工作经验,来这前在另一条公路的收费站上工作。不知道领导怎样考虑,他来半个多月了,还不给他安排工作。我和小张安慰他说,或许正在给你考虑一个好位置,既然让你来了,肯定会给你安排的。再说,你干不干活儿工资肯定一分也不少你的。小焦来兴趣了,说,发了工资我请你们喝酒。这样太寂寞了,我应该搞个对象。小张说,我也想搞对象,这个地方使人太难受了。小焦问我,我说我有满意的人了。小焦和小张同时问,谁?就咱们这儿的。谁呀?让我猜猜看,小焦说。王丽。小张说,王丽是谁呀?小焦说,告诉我猜对了。我庆幸自己说出来了,否则,王丽让小焦惦记上怎么办?那天晚上,小焦像科教片中的老师一样给我们讲性知识,而且他毫不保留地讲他的性经验,我们听得既亢奋,又吃惊。
第二天早上,我看到王丽的时候,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和她有过某种关系了。小焦看着王丽,不住地叫我的名字。王丽的脸变得通红,玩了会儿就回去了。我怪小焦,小焦说,你喜欢她就应该告诉她,这样遮遮掩掩像捉迷藏一样,累死了。再说,像王丽这样的女孩子,动脑筋的人多呢,你下手晚了,就不知道是谁的了。我听着忐忑不安,问小焦,我该怎么办?小焦说,对着她们单位的人大声告诉她你爱她。别人知道你爱她,就会打消念头,然后,你没事的时候就和她在一起,最好找个机会把她办了。我说,你胡扯。小焦说,没劲。
过了不久,小焦和收费站的打了一架。他闲得太厉害了,在单位实在坐不住,就去女孩子多的收费站乱转。收费站为了丰富职工业余生活,买了台DVD机,一到晚上就唱卡拉OK。小焦去凑热闹。他开始也很拘谨和局促,但他天生一副好嗓子,也喜欢这个玩意。每当别人唱倦的时候,他就上去唱一曲,一唱,就赢得满堂喝彩。尤其是那些女孩子,有的还兴奋得尖叫。小焦慢慢就随意起来,不管别人想不想唱,他都想唱,还和收费站的争。女孩子们欢迎他唱,但小伙子们很反感。他喜欢唱热辣辣的情歌,更是惹恼了这些小伙子。一天晚上,人格外多。小焦早早就拿到了话筒。那天他状态也特别好,一些歌唱起来几乎和那些歌星唱的一模一样,掌声特别热烈。他拿着话筒一直不放。期间有过两次小故障,一次是话筒的线开了,一次是电视遥控器找不到了。小焦都没有在意,问题解决后继续唱。他把那天晚上弄成自己的个人演唱会了。小焦最拿手的歌是《请跟我来》,每当他唱起这首歌,他也模仿明星的做派,让别人跟着他唱。他总能把气氛弄的特别好,收费站的女孩子们也跟着她唱。那天,他又唱起《请跟我来》,好多女孩子都跟着他唱。小焦陶醉了。然而就在这时,停电了,一块口香糖飞出来粘在小焦嘴巴上。小焦正在兴头上,这块口香糖让他感觉受了很大侮辱,他大声咒骂,说谁有意见可以和他单挑。然后,橘子皮飞了过来,前排的女孩子被后边的人推着挤过来,到处都是尖叫声。等女孩子们爬起来跑掉时,一种小手电筒的光在室内乱晃,照住小焦就不动了。从黑暗中伸出好多手和脚向小焦招呼,他没有丝毫反抗的办法,只好抱住头往外边跑,可周围都是凳子,又被绊倒。等小焦爬起来抓住一只凳子向周围划拉的时候,人都跑了。电忽然来了,整个屋子里只剩下小焦一个人,鼻青脸肿,手里提着一个凳子,满室狼藉。小焦知道自己被人暗算了,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小焦回了宿舍,我们都很气愤,刚才这边一下电也没停。我们说和小焦一起去找收费站的领导。小焦说,没用,那么多人,追究谁呢?我太闷了,我没有去处呀!说着,他呜呜哭起来。我们的心情也都不好,在这个远离市区的地方,一点娱乐设施也没有,下了班根本没有去处,我们像被困在孤岛上。领导们有车,想走就走了。我们上班、下班都在一个地方。
第二天,我去跑步的时候,小焦没有起床。王丽过了会儿来打羽毛球。她一看见我就脸红了。我心里有种冲动,我想大声说,我爱你。可是没有勇气。我对她笑了笑,问,昨天小焦在你们那儿唱歌的时候你在吗?话说出来,我才发觉声音特别小。这是我第一次和王丽说话。王丽不知道听清楚没有,点点头又摇摇头。和她一起来的女孩喊她,我想拽住她,可是站着没动。她们玩羽毛球的时候,我很生王丽的气,想羽毛球有什么好玩的,还和那么小的一个女的玩。我觉得王丽根本不在意我。我像上足发条的机器一样狂奔,没有再看王丽一眼,后来,我实在没力气了,还使劲跑,直到摔倒在地上。我觉得心快要蹦了出来,肚子里恶心的要命。我躺在地上,再也不想起来。我看到一个影子靠过来,我闻到那种熟悉的香味,我的心跳又加速起来,我想如果王丽拉起我,我一定抱住她,大声喊,我爱你。可是影子又往前走了走,不动了。我闭住眼睛,感觉影子在犹豫徘徊。停顿了大概有一分钟,我感觉时间太漫长了。然后,影子走开了。我睁开眼,天空蓝得让人发狂。我想我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我要到蓝天里去,哪怕让太阳灼伤我。
早上吃饭时,小焦还没有起床。他说今天懒得上班了,反正去了什么事也没有。我们给他打回饭他也不吃,我们上班时他还躺着。单位又开会,绿化效果还是不明显,让加快进度。上路后,高个工程师说话了,绿化上不去公司应该想办法督促包工程的标段,让咱们去数绿篱的成活,我不干,这让一个小学生也可以做,这活儿是没法干了。我们来到某一标段的绿化带,检查他们的草坪。刚植下的小草冒出鹅黄的嫩芽,连绵几十里,十分可爱,又很壮观。忽然,在草坪中发现了一棵刚长出叶子的向日葵。我便想像这棵向日葵到了秋天结出饱满的果实,对着太阳转来转去,那种睨视群雄的样子很牛逼。这时,高个工程师也发现了。他说,这儿长了一棵草。便弯下腰把那棵向日葵拔掉了。我很吃惊。在我的思维中,向日葵永远都是人们喜爱的一种庄稼,怎么就被当成一种草拔掉了?那天,我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
中午回去后,主任说先不要弄简报了,部里明天要开会,给部经理写个讲话稿。我每天弄简报,对近期的工作也熟悉,这个材料写起来很顺手。两个多小时写完了,我拿着去找打字员时,这个胖乎乎的女孩说,我给你用手抄吧,我的字不错,我工工整整抄完,保证不出错,效果绝对不比打印的差。我十分惊愕,说还是打印吧。女孩儿边开电脑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每天都做这个,烦死了。我装做没听见,说,明天开会用,你打完还得让主任把关,得快点。女孩开始打,我听着敲击键盘的哒哒声,一阵困意涌上来。我回了宿舍,小焦还在躺着,他的脸更肿,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我们没说几句话。心里搁记着事,又去了办公室。主任在办公室坐着,一脸不快,问,你去哪里了,办公室连接电话的都没有?我说,下去打文件了。主任说,办公室得常有人。我不清楚他这些话为什么要对我说,单位有通讯员和话务员。我的心情很不好,又去了文印室。直到文件打完,又校对了一遍,我拿上来让主任看。主任这次没有大改,认真看了一遍,改了几句话,让我下去出份字大的,说部经理眼神不好。我长出了一口气。
晚上回去后,小焦还在躺着。我和小张心情都不好,说咱们去市里转转吧。小焦一下来精神了,说我也去。我们沿着高速路的引道一直往前走,来到岔路口又等半天,好不容易才等来一辆路过的出租车。天气还不热,市区的夜市已经很热闹,我们找了一家人多的摊位,要了煮花生、炒田螺、羊肉串、冬瓜排骨汤和几瓶啤酒。啤酒喝完后,时间还早,小张提议去理发。我们来到一家理发店,理发师是漂亮的姐妹俩,一说话才知道是外地人。她们早早穿上了裙子,比起收费站的那些穿制服的女孩们多了些妩媚和女人味。理发的时候一口一个大哥,叫得我们很舒服。理完发,小焦还不想回,说咱们再逛逛。我们沿着街道乱走,来到一条满是歌厅的街上。每一处房子前都是那种很暧昧、昏暗的彩灯,房子里传出女人的笑声和甜美的歌声,我们觉得很刺激。忽然,一个中年男人拦住我们,说,大哥,要小姐吗?我们一下都惊呆了。半天,小张才说,我们没钱。接着,我们落荒而逃。回的路上,我们觉得今天很刺激,不时模仿那中年男人的声音,大哥,要小姐吗?接着大笑。回了单位,在楼道里碰到主任,他盯着我们看半天,问,哪里去了?我说,理发去了。主任说,胡闹。有段路出现裂缝,部里通知咱们去现场,怎么也找不到你。我说,下了班呀。主任哼了一声走了。我们的兴奋一下没有了,小焦说,这鬼地方。
第二天,小焦还躺着不上班。我也没有早起,一直呼呼睡到早饭时间过了,才洗了把脸去单位。主任没有再提昨天的事,而是召集人们开会。强调要注意机关效率和纪律,上班时间不能脱岗,外出要请假。开完会主任坐上车走了。我们都呆在办公室看报纸。一则消息吸引了我,6月17日是世界防治荒漠化和干旱日。等七个部门发起了旨在组织青年志愿投身生态环境建设的中国青年志愿者绿色行动营, 以“劳动・交流・学习”为主题,在河北省丰宁县满族自治区开办第一营。我把报纸给了小张,小张说,咱们报名参加吧。
中午回去,和小焦说开会了。小焦焦急地问,研究他的事情没有。没有。小焦说,我被忘了,一个大活人就被忘了。他埋怨我开会不通知他。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每天还是忙,我面前码的整整齐齐的养护动态简报和材料足有一尺高,我惊讶自己几个月时间竟能写这么多东西。但我知道这类东西都是写的人、念的人和几个领导关注,其他人毫不关心,对社会一点意义也没有,我创造的都是垃圾。我渴望干点对社会有实际意义的事情。
每天早上我再也不早起了,我觉得睡懒觉比跑步更有意义。王丽几天没有见了,一点都不知道她的消息。想托小焦打听一下,可是小焦自从和收费站打架后,也不去那边了。每天,我只和有限的几个人和一些垃圾文字打交道,我觉得自己快疯了。
又一次发工资的时候,小焦和我们领的一样多。晚上他请我和小张去市区吃饭,但我们再也没有第一次的那种幸福的感觉了,老担心单位上有事。只匆匆吃了点饭回去了。回去后,说这样提心吊胆再也不出来吃了。
小焦在床上也躺不住了,又去单位,可是还是没事干,领导好像把他遗忘了。他去问过一次主任,主任说部里正在研究。小焦每天出来进去,在几个办公室转来转去,就是不知道能干啥。
一天,话务员说我的电话。接起来后,是团中央中国青年志愿者办公室的,通知我和小张后天上午12点到北京市东直门长途汽车站集合。我听到这个电话开始不知道和我有什么关系,后来兴奋起来。我去和小张商量,拿上召集志愿者消息的《人民日报》去找单位领导请假。主任说,事是好事,应该支持,但咱们单位这么忙,哪能走开参加这类活动呢?出了主任的办公室,我和小张像被人踩瘪的气球。我们来到高速路上,隔离带的草坪已经长得郁郁葱葱,绿油油的,整齐而好看。我想到被高个工程师拔掉的那棵向日葵,感觉那就是我,我说这个活动我一定要参加,我辞了职去参加。在这儿我会疯了的。小张拍拍我的肩膀说,晚上我送你。
下午,我把辞职报告写好,一下觉得轻松了。我在等太阳落山,时间一下变得如此漫长。
晚上,我们来到市区,小张和小焦问我打定注意了?我认真点了点头,人生第一次为自己做决定,我觉得有些悲壮和自豪。(下转第98页)(上接第87页)我们还是点了煮花生、炒田螺、羊肉串、冬瓜排骨汤,这次要的是白酒,度数很高的二锅头。我们很快喝得酩酊 大醉,我们三个都哭了。
回了宿舍,一晚上,三个人起来此起彼伏地吐。第二天早上,我早早起来,小焦说,最忙的人走了,留下我这最闲的人。我又觉得伤感,忙出了门。我把辞职报告和单位钥匙放我办公桌上,出了楼门。收费站的女孩们正要上岗,排着整齐的队伍,胳膊一甩一甩,几日没见,我竟觉得有些陌生。王丽在队伍中,她看了我一眼,低下头。我觉得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出发的脚步了。我加快脚步,很快超过她们。办公大楼在沉沉的熟睡中离我越来越远,收费站的铁架子高高地耸立着。田野里的玉米散发出一阵阵潮气,把我的脸打得湿漉漉的。
杨遥,中国作协会员。在《人民文学》、《当代》、《十月》、《大家》、《上海文学》等杂志发表作品百万余字。部分作品被选入各类选刊和年选,短篇小说集《二弟的碉堡》入选《21世纪文学之星――2009年卷》。曾获第九届《十月》文学奖、2007―2009年度“赵树理文学奖”等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