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锦鹏:比女人更了解她们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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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锦鹏的温和，并不妨碍他成为电影圈中的焦点人物。这其中，有一部分是因为他是第一位“出柜”公开自己性取向的华人著名导演，但更多的，是因为他所执导的一系列女性题材影片。这一次，就让我们和他一起来聊聊，他的影片中与他眼中的女性之美。
香港导演关锦鹏，我们都很熟悉。他的电影处女作是《女人心》，更脍炙人口的作品是《胭脂扣》，被称为代表作的电影是《阮玲玉》。他拍过许多女性的爱恨情痴，在他的镜头里，不论是形销骨立的女鬼，还是命运颠沛的女伶，都呈现出一种尤为强烈的柔媚风情，她们的一颦一嗔，都弥散着馥郁芬芳的女人香。
他比女人更能了解并察觉女性的美，而身为一位“出柜”的著名导演，他也从不避讳谈论自己的性取向和对女性的欣赏。所以这一次，我们将访问的谈论主题定为“女人的美”，一起聊一聊，在这位著名导演的眼中，究竟怎样的女人，才算得上是女人味十足的美丽女子，而他，又是怎样通过自己的镜头，将这种美捕捉、放大、定格，成为我们心目中回味悠长的经典记忆?
关锦鹏说，因为女性天生就是“女人”，反而可能会忽视自己的“女人味”，不会刻意地去表现。但是他自己，在拍戏的时候会非常非常投入，会拿自己去跟“她”比，然后就会看到那些连女人自己都没留意到的，细节上的女人味。
关键词：细腻
讲到关锦鹏的电影，离不开的标签词是“细腻”。
他总是用细腻缠绵的镜头，去放大“她们”的美，编织“她们”的痴，体会“她们”的坚韧与脆弱。他的个人情感是如此浓重，以至于，有时会令他的镜头都稍稍失控。
Q：作为一名男性导演，为什么会对女性题材一直抱有创作热情?
一个，是因为我的母亲。另一个，是因为我自己的性取向。
这些，我在电影百年的那部片子里跟陈凯歌也讨论过，像《霸王别姬》里面张国荣的那个角色，他既是男儿身，又有一颗……不应该说是女人心，应该是非常细腻的，有很高的敏感度的内心世界吧。
(注：关锦鹏所说的这场讨论出自纪录片《男生女相：中国导演之性别》，在第二章“阴柔与阳刚之容颜与肉身”中，有他与陈凯歌的访问。关锦鹏在那部片子当中回忆了自己的童年，谈到他的母亲往年对任剑辉；白雪仙这对著名粤剧女同性恋的痴迷，影响了他的胎教。他说，从母亲那儿，他认识到了性别并非禁忌。)
Q：看您的电影会觉得，女性之美被表现得特别“柔媚”，比如《胭脂扣》里的梅艳芳。《阮玲玉》里的张曼玉，她们的角色被形容为眼角眉梢都带着“媚气”，这种风情，是不是您对女性魅力的一种理解?
我小时候看女明星，只有在杂志上或者电影里才看得到；(笑)，那时候的女明星，是不会在路边摊上吃一碗鱼蛋粉，就被记者拍下来的。我们小时候看邵氏、看国泰的电影，女明星出场都很优雅，很讲究。可能这种印象，到了自己拍电影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带入进去。
Q：那你在给女演员讲戏的时候，会要求她们去强调这种风情吗，或者说，具体到用一个什么样的动作，什么样的眼神，去表现这种女人味道?
其实这种女人味，每个女人身上都有的，但是因为“天生是女人”，反而不会去注意，毕竟，你再怎么不拘小节，你也还是个女人，人家不会把你当男人的(笑)。
但是我拍电影的时候，我会非常非常投入地去想“她”，我会拿我自己去跟她比较，我也会在旁边很仔细地观察，所以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我会留意到，然后我会拿起“放大镜”，去放大某一个细节，把它强调出来。艺术本身，就是放大了的真实生活。
关键词：命运
在关锦鹏的电影中，会不时流露出宿命的气息，他的人物挣不脱情网，走不出轮回。气息最强烈的一段，呈现在他的电影《有时跳舞》里一段并重用她的母语诵读：
“凡事皆有定期，天下万物都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哭有时，笑有时，哀恸有时，跳舞有时，舍弃有时，撕裂有时，缝补有时，静默有时，言语有时，世上万事万物皆有其时。”
她用圣洁的语调诵读，却给人强烈的蛊惑的意味。
但关锦鹏自己对命运的理解，却不止于此。
Q：您拍了这么多女性人物的人生与命运，哪一位女性的内心世界是最能打动您自身的?
我会选《红玫瑰与白玫瑰》，里面叶玉卿和陈冲的角色。
我觉得传统的中国女性，在面对爱情和婚姻的时候，常常会好像骑上虎背下不来，付出很大的代价。但是到最后，她们往往会成为一个家庭的主导，好像我们的妈妈，总是家里面说话最有分量的(笑)。红玫瑰看上去好像比较开放，有一些西式的想法，但到头来，她们承受的是一样的。
过去人家总是说，女人在依附男人，但是实际上，到最后女性角色所呈现出来的，往往要比男性角色强。
Q：在您的电影―里，女性总是与爱情与命运纠缠在一起，女主角常给人一种“红颜薄命”的宿命感，这也是您自己对“命运”的理解吗?
要说?宿命……“人定胜天”这种话，我是不相信的。我相信命运，―冥冥之中有天意。但并不是说，因此我就悲观了，消极了。
以前拍戏的时候，张曼玉也曾经跟我说过，“人活着，不开心的事情一定比开心的事情多，所以少一件不开心的事，就会好一点”。我觉得也是这样，应该接受命运；但要积极地去对待，像我前面说的《红玫瑰与白玫瑰》里的两位女性角色那样，承受着冲突，接受了命运，但是很坚韧，最终呈现出来的是一种很强的生命力。
Q：那来聊聊与您合作过的女演员吧；张曼玉是公认的既有风情又有演技的女演员，在与您合作过的女演员当中，您觉得她是悟性最高的吗?
悟性最高的，我个人认为，还是梅艳芳。张曼玉早先的时候，我觉得她没开窍(笑)，我们后来开玩笑说，她在拍《警察故事》的时候，不当心砸到，结果一下子就开窍了。她运气特别特别好，真的是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身，那个时代，香港的电影正好是处于非常蓬勃的时候，而且当时的资金环境也允许导演去尝试各种题材的电影，她的Timing真是太好了！
后来的女演员都没那么好的机会，有段时间袁咏仪机会比较多，后来是舒淇，但舒淇自己的斗性不够。
Q：您跟梅艳芳的私交非常好，有段时间外界有传说您要拍《梅艳芳传》，但您否认了?
我不会拍的。如果我去拍她的话，肯定会放入太多我私人的感觉，会很不客观，应该说，我肯定会纵容自己这么做，纵容自己去表达对于她的感情，很可能会失控。所以我不拍。
现在准备拍的电影是《梅兰芳》，我觉得一个男性演员，能把那么多女性角色诠释得如此完美，真的是很了不起的。这部电影会请梁朝伟来演，预计会在
2007年开机，因为他还需要一点时间去学习京剧方面的事。
Q：您现在心目中有没有最希望合作的女演员?如果有的话，她有什么特点吸引您?
现在最希望合作的是张柏芝，她身上有种很率性的气质，这点很吸引我。我还没跟她合作过，一直都没有合适的角色，我希望用角色贴近本色。
关键词：上海女人情结
香港的许多导演都有上海情结，拍过《花样年华》王家卫是一个，关锦鹏是另一个。
从《阮玲玉》到《长恨歌》，关锦鹏的电影里，也永远不乏旗袍美女，小家碧玉，浦江上的夜色与霓虹灯光流转下的恰恰。
而最终，《阮玲玉》曾让他名声大噪，《长恨歌》却让他遭遇前所未有的滑铁卢。但他接下来准备投拍的电视剧《奇缘》，仍旧与上海女人有关，改编自上海女作家程乃珊的小说。
Q：您之前拍了王安忆的《长恨歌》，接下来又准备拍程乃珊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外界说你和王家卫导演都有上海女人情结，是这样吗?
(笑)有，但是肯定跟王家卫不一样的。他是上海人，出生在上海，到了香港以后周围也都是上海人，从小的生长环境就是这样的。
而我呢，周围都是广东小孩，而且那时候广东人很讨厌上海人的(又笑)，我看邵氏、看国泰的电影，然后有一次，到同学家里去玩，人家的妈妈从睡房里走出来，真的很优雅，穿着旗袍，很好看，就像从电影里走出来一样，那时候才觉得真的有这样的女人……和我家的妈妈，完全不一样(大笑)。
Q：拍《阮玲玉》的时候，大家都称赞您把上海女人的风情诠释得很到位，可是对于后来的《长恨歌》，批评却很多，您是怎么看的?
拍《阮玲玉》的时候，是我第一次来上海，可能是把多年积累的那种感觉，一下子爆发出来了(笑)。
至于《长恨歌》，我不想多解释。一般我的习惯是每次拍完，结束就结束了，比较平常心的。人家外面的风言风语，让他们去说，我越解释，人家可能就越会说。
Q：听说您现在在上海组建了“关锦鹏演艺的培训中心”，培养的新人将来有机会出演您的电影吗?
这是肯定的。现在香港的演员圈子“脱节”得很厉害，戏好的男明星、女明星大多都超过40岁了。
年轻一点的，数得出来的，女明星就张柏芝，男明星就谢霆锋。但我觉得谢霆锋进步有点慢。
现在内地的电影、电视剧制作量也很大，香港与内地的合作也很多，我觉得为什么不自己来培养演员，给双方都多一个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