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润墨网以专业的文秘视角,为您筛选了一篇文艺青年之存在意义范文,如需获取更多写作素材,在线客服老师一对一协助。欢迎您的阅读与分享!
一个热气球吊着医生、士兵、工程师、农民和诗人,气球一旦漏气,最先被扔下去的肯定是诗人。在现实生活中,所谓文艺青年就是这样一个地位。
拍出《立春》的顾长卫曾在采访中说,如果没有文艺青年,生活多没意思。是的,气球不漏气的时候,文艺青年是最好的装饰品。正如英国人说他们宁可失去东印度公司也不想失去莎士比亚―那是因为他们既有东印度公司,也有莎士比亚。
《立春》是部奇妙的电影,初看时,觉得它太矫情,看完,嘲笑完,忍不住戚戚。一个人看,它惨痛极了;众人一起看,成了搞笑剧。当然,这观感仅限于文艺青年。我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是在电影院,除了我,还有四个观众,都是中年人。影片结束时他们一言不发,匆匆离去,经过我的座位带来一阵风。我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也走了,回家写了篇刻薄的观后感。过了几年,我在一个春天忽然想起“我想我是被我自己感动了”,就又把它翻出来看了一遍。看完一遍又看了一遍。它终于成了我个人的经典。
在《立春》中的年代―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文艺已经失去了切实改变命运的力量。市场颤颤巍巍地刚开放,计划经济余威尚在。带来的人才饥渴渐渐平缓,因写了篇好文章被直接调入大城市分配收入和户籍的神话已成传奇。人们被死死地钉在生活里,像王彩铃一出场,就在四宝俯瞰的眼光下走,姿态再如何卓尔不群也走不出灰秃秃的小院―导演和编剧安排王彩铃长得丑,是现实主义的小心思,实际上她如果不丑,命运也许会落到更加不堪的境地。王彩铃她哼着托斯卡,站在水池边洗黄瓜,那穿着脚蹬健美裤的腿真是让人难过。她自己也清楚,有点小才在他们生活的小地方“就像六指一样,是残疾”。他们是异类,为与众不同付出高昂的代价。而文艺青年与文艺青年之间并没有深度的互相同情,同为艺术逐梦人,跳芭蕾的胡金泉因为是基佬,比王彩铃更倒霉。在他寻求帮助的时候,王彩铃一针见血地指出“你与现实生活格格不入,我只是不甘平庸”,干脆地拒绝与其组成互助小组。分头沉没,多么孤独。闭塞、底层再加上爱文艺,在好莱坞可能是《阳光小美女》那样的轻喜剧,在欧洲是《戏梦巴黎》,在八十年代末的中国基本就等于人间悲剧。
李樯的苦逼叙事被顾长卫的视觉化抒情搞得彻底无可救药。那白毛衣,那歌剧和大雪,拧巴到极点,但在这部电影中却是,拧巴得特别对。它抓住了文艺青年的命根:“我能活,但我就是不爽。”老外搞文艺是要玩命的,比如凡・高,比如莫扎特,比如兰波,都像谪仙(起码在电影里)。但中国人不是,他们就是在现实生活里浮浮沉沉,卑微又下作,不玩命,只被命运玩,可怜可恨又可哀。
顾长卫,以及拍了故乡三部曲的贾樟柯,都曾经是文艺青年。在《站台》的结尾,贾樟柯用一壶开水的鸣笛与火车押韵,对一辈子都想脱离出身的小镇文艺青年作了一次致敬―而那昔日的青年已在压在头顶的中年岁月中沉沉睡去。这一幕与王彩铃想象中的音乐厅歌唱大会同样令人心伤。气球还没破,我们就被扔下去了,并没摔死,但总也活不好。真是文艺青年的千古悲凉。
顾长卫和贾樟柯后来都成了聪敏人―文艺青年自己表情是表不好的,一定要跳出来才行。倏忽今日,文艺青年竟成了骂人话。说人文艺等于说人上豆瓣,是要被的。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文艺与命运的关系被进一步剥离,改变命运的条例少了,道路多了,生活不再是铁板一块,与众不同的难度已不在于“众”,而是“不同”。现在活得挺好还不爽,说好听点是情怀,说难听了就是。装一辈子才成风格,要坚持到底,难。
东印度公司易有,莎士比亚难求。何况满地的盗版浮士德。真正的文艺青年是蛋糕上的奶油花,在太平盛世,气球鼓鼓的时候,没有文艺青年的挑三拣四、不切实际、异想天开和那一息尚存的理想主义和天真,一块光秃秃的蛋糕坯该有多无趣。只是而今,“新的时代到了,再也没人闹了”,想文艺,还真的需要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