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英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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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了，又败了，留下满院幽香；雾聚了，又散了，留下丝丝清凉。你那么突然地闯入我的生命，怎又那么匆忙地离开了？

生长在城市，我只听过你，不曾见过你。认识你，源于那个初夏，荷花还没来得及从淤泥里挣脱。到你家去做客?――说是做客，其实不过是讨块奶糖罢了。我煞有介事地谈天说地，俨然一副大人的模样，眼睛时不时瞟瞟你，见你一副故作惊讶的神态，心里洋洋得意了一阵。这样一回生二回熟，我们才算真正认识了。

那时我还小，特别爱和你开玩笑。也许那才算是真正的童年吧，无忧无虑，可以从太阳刚探出头的清晨，一直疯到漫天红霞的黄昏……尤其喜欢你家后面的那一大片田地，我向你吹嘘：只要三根棍子，一条大大的广告布，我就可以做成一个房子，再搬一条凳子来，就可以住了哩！说着，手还极不安分地舞动起来。你却不恼我的天真与无聊，粗糙的大手轻拍我的额头，认真地告诉我：“我知道，我们阿冰是最聪明的！”

很喜欢和你说话，或是待在你身边。你有一双有力的臂膀，可以把我抛在空中，再稳稳地接住，我喜欢那种飞一般的感觉，就像天使一样。我告诉你：“长大以后，我要当天使，那种，长着翅膀的，漂亮的天使！”你说你相信我以后一定会的，一定会当上天使的……

紫云英开了，铺满了整个田野。紫色的小花被微风轻轻托着，摇曳着细小的花茎，好像紫色的祥云，那情景，竟生生给人一种错觉，一种步入仙境般的遐想……

一口气摘了许多紫云英，直到两只小手、两只口袋，甚至鞋子里都塞不下了才作罢。然后，一股脑地扔在你的桌上。你好气又好笑地微微叹了口气，极为小心地收拾起来，把杂乱的小花收拾整齐，插在你窗前的小花瓶里。紫云英在丝丝微风中，散出几缕幽香来。

“叔叔，你收拾什么呀？这花明天就死了。”我说道。

你的表情突然变得好严肃：“这小花啊，花期虽短，但在它仅有的生命中，依然是用尽全力地盛开过的呀！”

我错愕地点头，又摇头，说听不懂。你倏忽笑了，摸摸我的头，没了刚才奇怪的表情， 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那时的紫云英还没败，安静地在风中生长着。

你愈发憔悴了，好像就要落下的树叶。我怕风一吹，就把你吹走了，吹到我找不到你的地方。你总不跟我说话，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了……

什么时候，你住进了那令人窒息的医院里了呀，叔叔？为什么要带那个大罩子？为什么不跟冰冰说话？为什么你拿着那束紫色的小花？为什么爷爷奶奶都哭了？拿着你送给我的布娃娃，依稀记得那天你对我说的话：“冰冰要天天开开心心的，就算我不在了，也要开开心心的，这样，叔叔也会开开心心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话。我似懂非懂地和你说：“我会天天开开心心的，就算我不开心了，叔叔你也要开开心心的哦。”

“……嗯！”我分明看到，你红了的眼睛，和那一触即发的晶莹。知道么？那一瞬间我真的好害怕，就好像……好像下一秒，就要失去你了。

那天我跑到你屋后的田野，第一次那样认真地端详紫云英，我看着它稚嫩的花瓣和细小的花茎，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了。我第一次哭得那样声嘶力竭，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哭出来似的。

病房外的天，灰蒙蒙的，风雨欲来。

受不了病房里压抑的空气，抱着娃娃疯一样地奔跑，我要去看看那遍地的紫色小花，它们还在不在……到底还是失望了。猛然，我看见杂草中的一缕淡紫，就那样在微风中舞动着，连微风中，都渗透着满满的香味。

我记起你说过的，那句我原本不曾理解的话：“这小花啊，花期虽短，但在它仅有的生命中，依然是用尽全力盛开过的呀！”知道么，叔叔，就在刚才，我竟然有些明白你说的话了？……

几天后，从父母嘴里，我知道，你真的离开我了，我也真的失去你了。

你已经尽全力盛开过了吧，我想。

今年我13岁了，步入了初中的殿堂，有了更多的作业和越来越少的闲暇时光，我只能在清明时来看你。看着那片紫云英年复一年地开着，虽然知道今年的紫云英和去年的已经不一样了，心里仍会被一股莫名的惊喜填满――至少在一个名叫春天的季节里，它们已经尽全力盛开过了，不是吗？它们就那样肆意地绽放着属于自己的一份小小的美好，汇成一片花的海洋，无边无际，生生不息。

简评

文章的语言很有张力，节奏平缓，富有美感，三个层次的语言里承载着作者真切的情感：我和叔叔的童真般的交往，文字纯美；有关紫云英的片段和感悟，文字柔美；叔叔住院，最后离去，文字凄美。文章最撼动人心的莫过于散落在字里行间的丝丝真情了，它是那么纯粹真挚，以致任何评论文字都承担不起它的重量。

（指导教师：王纪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