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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幼年,我很担心自己长不大,因为身边有许多夭折的例子。村东头一男生因中考失利,腼腆的人儿突然疯掉,很快死去;村北一个胖乎乎的丫头,在夏天里被冲入河中溺毙;嘉善哥的乖儿子触电而亡;还有一些男娃女娃,去塬下的绛帐镇赶集,糊里糊涂就飘走了。
老天无情,收走的大都是有生气的孩子。
当我知道自己不呆不傻的时候,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还有一个理由,人家给孩子起名,多喜欢叫栓牢、栓栓、跟牛、黑娃、丑娃,贱名好养活,而我的名字竟然是“君印”,父母的期望何其大也!或许因父亲参军的缘故,上学的时候,老师把我的名字写成了“军印”。由“君”而“军”,对这个名字我几乎没有什么感觉,我是惧怕暴力的,看见使枪弄棒的便躲得远远的。考大学的时候,终于有机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取名字了,我就彻底告别了“军”和“印”。
在我少年时代,前途是一个奢侈品。实在的想法是,跳出渭北台地,到一个新世界去生活:那儿全是可爱的男女,老人慈悲,大人友善,小孩可爱,人人靠自己的劳动获取报酬。最重要的是,我必须恋爱,也有一个命中注定的女孩在等着我。我反复设想伊的形象,她大致是我小学女教师、班花、林道静(《青春之歌》)、白茹(《林海雪原》)们的综合体,我用贫瘠的想象把她揉成了一个女神。我唯一担心的是身高,常年吃粮食不吃肉的我,身体单薄得厉害。
梦想险些成梦遗。在偷了女同桌化学复习提纲晋升为“贼”后,我也曾望着绛帐高中门前奔涌的河水,几次生了死的念头。
就算没有贼事,这一切都得揣进口袋,等待高考结果。在拿到录取通知书前,都是些白日梦,只有拿到它之后,你才可以放开缰绳,任由自己的思绪云里雾里驰骋。
唉,我们的一生,竟然由几个不动声色的阿拉伯数字决定。
在等待考分的日子里,我和英语教师玉明对照标准答案,把分数算了又算,估计能上第二志愿陕西师大。能做个教书匠也好,无论如何是端上公家的饭碗了。在高家七年制学校校园里,知了没命地叫唤,玉明打开收音机,跟着函授老师练习英语发音,我则翻阅着张扬的《第二次握手》,沉浸于苏冠兰和丁洁琼的爱情故事里。
八月初的一个早上,我决定去县城探听消息。骑了嘎嘎响的单车,一路赶过去,日头火辣辣的,柏油路发出好闻的气味。走到扶风高中门口,见到从里面出来的同学,有的高兴,有的沮丧。他们说今天正好发放分数单。
汗湿透了单衫,口渴难耐,顾不上这些了。我放好车,慢慢靠近教务楼。教务室窗前挤满了人,大家屏息静气,谛听来自天堂的那一串数字。若是在分数线之上,便是一阵欢呼,拿到通知书的迅疾被举起来,脸上现出范进中举般的喜悦;若是不好的分数,叹息一片,唉,唉,分数的主人立马蔫了下去。
同学们散了,还是没有念我的名字。我慌了,难道考得太差?我敲门进去,报上姓名,老师满脸笑容,“你,你为母校争光了!”说着从坐垫下摸出一张纸,我接过来一看,啊,431分!我连谢谢都没说,一口气骑回家。县城在沟里,进出要经过一道长坡,平时很难骑上去,那天,又饥又渴的我,竟然一口气蹬上坡去。
回到村子,大门开着,母亲站在院子中央一脸喜悦,“我梦见一条青蛇盘在横梁上,我娃考上了。”
从邮差手里接过录取信时,我有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喜悦:从今以后,我和任何一个幸福的人一样了,我能做梦,从容规划自己的一生了。
媒人过来了,问母亲:要不再给几匹布料,让女子准备嫁妆,好结婚啊。
先不急吧。娃还小,国家不让结婚呢。母亲笑着说。
我13岁,家里就为我订了亲,女方跟我一样大,我只见过她一面。家里花费了800块钱、一捆棉花,四身衣服。去年没考上,媒人就来催婚。我鼓足劲考学,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摆脱这门婚姻。我不相信老天会让我跟这么一个女子厮守一生,他一定为我预备了一位曼妙可人的好姑娘。
上海邯郸路220号。在那儿,我将做自己的梦。记者,作家,随便哪个都行。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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