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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和你玩 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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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亮程和他的散文,他自己在那篇《关于黄沙梁》中也曾说过:“我的全部学识就是我对一个村庄的见识:我在黄沙梁出生,花几十年岁月长大成人,最终老死在这个村里;……生活单调得像翻不过去的苦涩课文,硬逼着我将它记熟、背会,印在脑海灵魂里。除了荒凉这惟一的读物,我的目光无处可栖。大地把最艰涩难解的章节留给这群没啥文化的人。”

其实亮程在这段话里的概述并不能说是准确的,他很简单地启用了“艰涩难解”这个词,想把一个村庄的生活、生存概括成一篇枯涩的课文,这是所有的概括都会犯的斩钉截铁的错误。和亮程那种恍惚深远、若即若离、甚至不知所云的文章里透出的整个村庄氛围是不相契的。有人说亮程的散文里没有城乡冲突,没有现代城市留在乡村身上的擦痕,但从亘古不变的土地岁月而言,这种擦痕也只代表了某一个时代的特殊情境。亮程的野心似乎更大,他似乎想通过让时间静止的方式,以他自己来来去去行走的“闲锤子”的方式,切近村庄以及生存本身这个母题。他做得貌似漫不经心却处心积虑;貌似语无伦次、自说白话却是在惨淡经营。在他的笔下,驴和人是缰绳两头的动物;逃跑的马肯定有它自己的和人自以为是的世界无关的事情;而人呢,正忙着为一根麻绳大打出手,为一只鸡蛋和亲戚结仇……这些具体而细小的事情经亮程一分析却变成了:那你说他们该计较什么?坐在如此荒远而不被人知的村庄里分析东欧局势?还是讨论香港回归问题?这些天下大事哪有一件有牛啃了他们庄稼这事更大。经亮程一分析,“荒远而不被人所知的村庄”的封闭性似乎并不仅仅是地域使然,而更像有意为之。当人们以飞机和宇宙飞船的速度匆忙逃离一个又一个不为我们所知的地方时,有些东西却不因时空的改变而改变,那就是我们流传了几千年的一颗心和它所能体会到的全部的喜怒哀乐。

说起亮程诗歌、散文里的节奏,亮程总喜欢拉上乡村牛拉车行走在泥路上的场景来支撑自己,似乎他的那种缓缓的语调完全由牛拉车来负责。但我却以为这是有意为之的。那种缓慢,漫不经心,像一个人没事时沿着千年村庄的土路走,有时自己的脚落在自己的脚印上,那从容的样子,拉长了时间,似乎时间是不会过去的。记得第一次见亮程,他在一群热火朝天的文学青年中正朗诵着他的《寂静家园》:“我看见你们走过家门/不知几更了

我看见你们/在稀稀的星光下边走边朝后望……”那一刻我突然觉得,那朗诵的声音是从一个远远的地方找到了亮程的身体,然后再从他的声音里走出来,那一刻,我看到亮程喜欢用的一个词:很多年――很多年,村庄悄无声息。在这悄无声息中,亮程的诗和散文延伸成我们和他的村庄的一种通道,用“很多年”这样的天空低低地笼罩着。

比起以往的诗,亮程的散文出现了一些细节,出现了一些带着个体生命色彩的小心翼翼的温情,在长散文《一个人的村庄》中有一个藏钥匙的细节:我把钥匙压在门口的土坯下面,我作了个记号给你,走出很远了又觉得不踏实,你想想,一头爱管闲事的猪可能会将钥匙拱到一边……;一头闲蹈的牛也会一蹄子下去,把钥匙踩进土中;最可怕的是被一个玩耍的孩子捡走,走得很远……这甚至可以算深情的担忧却只让我感到心酸,是对生存的不确定,还是面对普通人琐细碎小却处处可见的恐惧所汇成的一生?这种痛像一枚尖尖的针,深深地陷进一生的肉里,无痕无迹的,想说,也说不出名姓,而亮程说出来了。这是让人欣慰的。亮程的细节里还有一个门楼:父亲修好了大院之后,任重道远地把修门的任务交给了他,他很小,他以他那很小的年龄自以为已经修了一个很大的门了,以后一看,门还是太小了。这个小院门一直影响着他的成长。成年后他为自己的院子修了个很大的门,院门修好后他特意把父亲接来,他想让父亲看看这个院门够不够大。可是这时候,门在父亲的生命中已变成另一种东西。

(选自《一个人的村庄》,新疆人民出版社,2001年,有删节)

心灵物语

不和你玩》是作为“跋”出现在《一个人的村庄》一书中的。在文中,芳芳化用了很多刘亮程散文中的事物、短语和意象,系统分析了贯穿于他的散文作品中的特征、主题、节奏、细节以及和诗歌的关联。刘亮程的散文作品恍惚迷离,似有所指又默而不传,村庄、生存、生命和时间是他绕不过去的主题。散文节奏平稳而缓慢,细节温暖而充沛,在某种刻意为之的“大事变小,小事变大,慢事变快,快事变慢”的时空背景中得以凸显的,正是“我们流传了几千年的一颗心和它所能体会到的全部的喜怒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