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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读中国画论(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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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受道学的浸润,南朝宋山水画家宗炳作《画山水序》,以“道”为本论山水画。宗炳开宗明义说:“圣人含道应物,贤者澄怀味象。”意思是,圣人以道适应事物的变化,贤者澄清其怀抱以品味圣人之道所显现的物象。这里的“道”,是指老庄的“道”,“澄怀”即老子之“涤除玄鉴”,庄子之“坐忘”。虽然宗炳是信佛的居士,但思想多来自老庄。宗炳接着说:“至于山水,质有而趣灵,是以轩辕、尧、孔、广成、大隗、许由、孤竹之流,必有崆峒、具茨、藐姑、箕首、大蒙之游焉”,这里所提到的人物基本上都是道家仙人,是说他们于游览有形质的山水中体味到了道的神灵。因为“自道而降,便入精神”(宗炳《明佛论》),“精神生于道”(《庄子·知北游》),“精神”作为“道”的显现形式,存在于山水的形质之中,所以山水画要“以形媚道”。那么,道来自何方?宗炳说:“圣人以神法道而贤者通”。道是圣人神思体悟而得到的,所以贤者通过“澄怀味象”也可以悟道并与圣人相通。在讲了这一番大道理之后,宗炳说:“是以观画图者,徒患类之不巧,不以制小而累其似,此自然之势。如是,则嵩、华之秀,玄、牝之灵,皆可得之于一图矣。”绘画者在知道了“山水以形媚道”之理后,以道之理来作画,便可以“不以制小而累其似”,得山水“自然之势”,真实山水的大小高远即可以不受绘画尺寸的制约尽收眼底,“如是,则嵩、华之秀,玄、牝之灵,皆可得之于一图矣。”这样的山水画,自然隐含着道的精神,是“以应目会心为理者,类之成巧”,品鉴者若“则目以同应,心亦俱会。应会感神,神超理得”,体味到山水画的精神内涵并与之神会。既然“圣贤于绝代,万趣融其深思”,那么“余复何为哉,畅神而已”,在山水画的畅游之中体悟圣人之道的无处不在,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值得所为的呢?

“神之所畅,孰有先焉”,精神畅快,没有什么能超过山水画了。等“老疾俱至”,宗炳以画悬室,“卧以游之”,直至仙逝。

“圣人之道——山水之灵——绘画之理——山水画之神——鉴赏者之悟”,《画山水序》全篇以“道”为中心,完成了中国绘画史上第一篇山水画理论建构。

宗炳山水画之“道、神”,与顾恺之人物画之“神”如出一道,都是那个时代玄学思想影响的产物。

如果说《画山水序》把“神”作为“道”的显现形式,把“形”作为“神”的载体,那么王徽的《叙画》直接就把形、神归于一体,“本乎形者融灵”。为什么是一体呢?因为神灵虽然存在,但却是变幻无形看不见的,“止灵亡见”,它只能寄托于不动的形体,“故所託不动。”人要通过不动的形体感受变幻的神灵,人的心也必须动起来,所谓“动者变心”。人心若不动,就不能感触物之神灵的变化,只有心的变动才有可能做到“望秋云,神飞扬,临春风,思浩荡。”发挥主观意识,才能欣赏到万物生动变化之美。绘画的道理一样,无论是画者还是观者,要“明神降之”,以得“此画之情”。情者,心之动也,心动,谓之“动情”。

因为“目有所极”,“故所见不周”,难以看到山水的全貌,必须“以一管之笔拟太虚之体”,通过“动者变心”的想象对实景进行概括抽象,只要“横变纵化”,就能“故动生焉”,而不需要“竟求容势而已”。此为“神似”,而不是“形象”。惟其如此,才能更好地表现“形者融灵”。

这样,王徽的“山水画精神”,通过内心的“变动”——“动情”,直接与物、画融为一体。本来,“道”存在于万物之中,也一样存在于人的内心,只要“动心”,就能感受道的“存在”,也能表现“道”的存在。体味道、表现道的过程,乃“动者变心”、“动情”的过程。“山水画精神”即是“动心”以“神思飞扬”的最好方式。从王徽从半官半隐到全隐的经历,足见其受老庄道学思想影响之深。

那么,道与神是什么关系呢?

道,是《老子》的中心范畴。

《老子》第25章:“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返。”

《老子》第1章:“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老子》第21章:“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老子》第25章:“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老子》第42章:“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老子》第62章:“道者万物之奥。”

《周易》亦有论。

《周易·系辞上传》第5章:“一阴一阳之谓道。”

《周易·系辞上传》第12章:“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周易·说卦传》第2章:“立天地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

可见,道,无形无踪、无所不在、无所不能,乃无有之元,它化生天地,变化万物,具有无限的自由性,是宇宙的一种本体存在状态。

人与道又是什么关系呢?人,亦是道的一种存在形态。作为一个具体的人,在“涤除玄鉴”(《老子》10章),“致虚极,守静笃”(《老子》16章)中,便能天人感应,人神相数,神与物游,达到与宇宙本体一样绝对无限自由的化生状态——“道”。

宗炳阐述的山水画精神,正是体现了这种自由自在自主无为而无不为之“道”。人通过“悟对通神”、“天人合一”,而化于心中、手上、笔下,并通过山水画体现出来。这种山水画形态所体现的,正是王徽所谓的山水画精神。这种精神,由道而生,它四达并流与天地万物与人之中(《庄子·知北游》云:“精神生于道”。(《庄子·刻意》:“精神四达并流,无所不极,上际于天,下蟠于地,化育万物,不可为象,其名为同帝。纯素之道,唯神是守。守而勿失,与神为一。”)。而神,也不过是人的一种存在,可以由道而降,而人体悟道的过程即是畅神的过程。所以宗炳说:“自道而降,便入精神”。

《周易·系辞上》第5章又云:“通变之谓事,阴阳不测之谓神”。《周易·系辞上》第9章云:“子曰:‘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神,在这里演化为没有固定格式和常规的变化莫测。而变化万端,也正是艺术的一个特性。

其实,早在汉代道家思想就已经开始影响书画艺术。傅抱石说:“和佛教同时并盛而能给绘画以最深最巨的影响的,不能不推道家。自东汉以来,道家的思想在美术思潮上和儒家思想起了某种交流,而深深潜入知识阶层的内心,这影响实在大得可怕。……即就画论方面而论,这种思想也直接间接地反映着南北朝以来的绘画理论”(《傅抱石文集》第183页,原文《中国绘画“山水”“写意”“水墨”之史的考察》,1940年9月5日)。关于书法早在东汉蔡邕《笔论》即说:“欲书先散怀抱,任情恣性,然后书之;若迫于事,虽中山兔豪不能佳也。夫书,先默坐静思,随意所适,言不出口,气不盈息,沉密神采,如对至尊,则无不善矣。”即是说书写需要达到自然自在的状态方可为书。

道的这种无限自由状态,是艺术家一生的追求。在作画写书法的过程,艺术家能偶或进入这一状态之中。直到物、我、画合一,成为一种常态,那便真的得道了。而得道,不是一个概念和理性认识,而是一种体验。它融合着艺术家异于常人的特殊感悟。其特征之一是,艺术家对万事万物往往表现出一种极其特殊的敏感性,这种敏感性不只是一种情感,还有智慧。而这种智慧,仅仅通过知识和逻辑理性是永远不能抵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