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构的小说 小说的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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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教版高语第四册的第一单元，收入了鲁迅先生的《药》、莫泊桑的《项链》和巴尔扎克的《守财奴》这三篇经典的小说，而且将本单元学习小说的重点定为小说的主题和结构，用意是明显的，设计是巧妙的。
清初戏剧理论家李渔，把结构技巧比作“工师之建宅”，认为“何处建厅，何方开户，栋需何木，梁用何材”，必须事先筹划，精心安排，否则就不能恰当地运用材料建设房屋。可见结构之于文学作品的重要地位。
小说的结构，主要表现在情节的安排和组织上。
我在教学时对以上三篇小说节选部分的结构艺术进行了细致的比较分析，发现了妙处一二，写下来与同仁切磋。
《药》的结构是明、暗两条线索同时进行，分别在刑场、茶馆、坟场几处连接、交织、融合，我们姑且称之为“轨道式”。
教学时，先将明线理出来，即，以时间“一个秋天的后半夜”、“当天早上”、“当天上午”、“第二年清明”的转换为横向坐标轴，在对应这些时间点的纵向轴上找出主人公的活动情况：买“药”、吃“药”、谈“药”、华大妈上坟。
然后用一系列问题引导学生思考暗线：在华老栓买“药”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事?华小栓吃的“药”是谁的鲜血?茶客们对“药”的谈论，恰好能看出谁不被理解?夏四奶奶上坟时见到“分明有一圈红白的花，围着那尖圆的坟顶”，又象征了什么?等等。学生的思维空前活跃，他们总结出对应着明线上各点的“被杀”、“被吃”、“被谈、被议、被嘲、被骂、被贬”、“被祭”的小标题来。几个“被”字的连用，还隐约地折射出革命者不善发动群众的部分现实。
接下来，就明、暗线索上对应的各点，找出“刑场”、“茶馆”、“坟场”这些场景来，两条线索就是借助这些场景的转换，巧妙地连接、交织、融合在一起的。这个轨道图一经匦出，就有学生建议将“华大妈上坟”改一改。改成什么呢?学生们一致认为得跟“药”有关。可是华小栓人都没了，还用得着什么“药”呢?经过讨论，大家确定为“信药”，因为读者完全无法从华大妈在坟场上的举止、神态、心境上看出她怀疑“药”效的只言片语。正是这份“执著”的“信”――迷信，导致了愚昧和不开化，使革命的失败、民族的悲哀成为历史的必然。同时，这两条线索只是因为几处场景而有关联之处，并未达到真正的相互沟通，所以画为平行的轨道间偶见些枕木，观之甚当。而这种结构之于主题的重大意义，至此也昭然若揭。
《项链》的结构是没有明暗两条线索的，但是据主人公玛蒂尔德的沉浮经历，却可以画出波浪式的结构图示。
开篇，因“伤心、悔恨、失望、困苦”而整日陷入“哭泣”和“梦想”的玛蒂尔德处在波谷；路瓦栽先生带回家一张请柬使波势稍呈上升趋势；然而由于服饰和珠宝的短缺，上扬的波形又迅速回落；情节发展到玛蒂尔德顺利地从佛兰思节夫人处借得一挂中意的项链进而在夜会上红极一时，可谓达到了波峰的顶点；随之而来的丢项链、找项链和赔项链情节，又再度将玛蒂尔德打人谷底；经过十年的艰难生活，玛蒂尔德与佛兰思节夫人重逢，坚韧、诚恳、自信、本色的她勇敢地向佛兰思节夫人袒露心声，我们看到这个主人公“由错位而复位”的“很美好很可爱”的一面，也替她长舒一口气，愿她从此一身轻松不再为虚荣所累，波势持续攀升；可偏偏就在“她带着天真的得意的神情笑了”的时候，佛兰思节夫人的话又给所有知晓情节的人以猛烈的一击。“……”后，小说戛然而止，关于作品主题的评论却“银瓶乍破水浆进”，众说纷纭，大相径庭。
对这个波浪式的情节结构图，可以做进一步的提炼概括，那就是，主人公玛蒂尔德始终在“逆境――顺境――逆境”的怪圈中循环。而无可辩驳的是，她的处境，始于“逆境”，又终于“逆境”，千回百转之后也未见柳暗花明，难免不让读者为之抱憾。这样的结构就不只是在评说主人公是否虚荣、是否可爱了，在冥冥之中引导着我们认识到：只要有那种崇尚虚荣的上流社会在，下层小人物的厄运就是难以逃脱的――纵使她“由错位而复位”，任凭她如何显出“英雄气概”，无论她多么“勤劳善良质朴诚实”……难怪作者在小说中不失时机地感慨：“人生是多么奇怪，多么变幻无常啊，极细小的一件事可以败坏你，也可以成全你!”其实，捉弄人命运的，不是命运本身，而是形成了千百万个玛蒂尔德悲剧命运的社会。
《守财奴》的情节结构也是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的，但由于老葛朗台贪婪、吝啬、专横、凶狠、虚伪的性格核心和极端利己主义、拜金主义的灵魂本质是始终如一的，所以不太适宜画成波浪起伏的旋律类图式，宜画作张弛有致的节奏图式――松紧相间的弹簧图。
这幅弹簧图，在节选情节的开端，葛朗台惟恐“要对女儿报告财产的数目”时是极紧张的――“那简直是抹自己的脖子”；等他一旦拿定了“巴结”、“诱哄”欧也妮的主意，就松了下来；然而，葛朗台一进家，看到欧也妮母女俩手捧梳妆匣，又突然紧张了；至葛朗台太太晕过去才算舒缓一些；当葛朗台向裴日冷医生询问自己太太的病情“要不要花很多的钱”、“要不要吃药”时，情节又紧张了；到丧母的欧也妮因为父亲的温柔体贴“以为错看了老父的心”时，温情脉脉的面纱遮掩下，一切又显得那样平淡和从容；然而，到了谈论继承权的那个晚上，葛朗台不停地抹着脑门上的汗时，读者的心也不由地揪紧了；欧也妮漠然的一句“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父亲”，又使节奏复归舒缓；可是年终葛朗台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又使节奏骤紧；然而葛朗台捧来了一些廉价金首饰就算缓冲了矛盾；欧也妮的愁闷日趋紧张；她对老父“鞠躬尽瘁”的照顾服侍清水如镜；老葛朗台要竭力抓住金十字架的“骇人的姿势”送了他的命；女儿的一声“祝福我啊”却不啻于和平的祈祷。’ 《守财奴》正因如此设计情节结构，才做到了于一松一紧之中，展现欧也妮真诚质朴性情；在一张一弛背后，尽显葛朗台贪婪虚伪本色。这种节奏上的缓急艺术，造成了强烈的对比效果，正凸现了父女俩在人生观、金钱观上的巨大差异；又正是这种差异，有力地塑造了葛朗台这个不朽的艺术形象，从而揭示出他的性格特征和灵魂本质所代表的资本原始积累时期资产者的历史特点。
轨道式也好，波浪式也好，弹簧式也好，小说的结构只要能为深化作品的主旨服务，就堪称小说中的结构精品；而人教版高语第四册教材将这些结构艺术精湛的小说并在一个单元里排列，给予我们的就不仅仅是无穷的审美享受，更俨然是一部结构着的小说!
(作者单位：徐州高等师范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