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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椅上的奥运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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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6月23日,作为80位表演者中的一员,马向龙参加了北京奥运文化节开幕式上轮椅太极拳的展演,这个节目将极有可能登上明年9月的北京残奥会开幕式的舞台!

烈日下,太原市繁华的商业街柳巷,一个右手拄拐的身影一步一斜地走到路边的三轮“摩的”前,扶住车子,他将腋下的单拐先横放到“摩的”上,再用手把使不上什么劲儿的右腿“搬”到车上,随后双臂一撑,左腿登上车的同时坐到了驾驶座上。这些动作做得虽吃力,却是熟练无比。

他叫马向龙,今年39岁,3岁时因小儿麻痹导致右腿残疾,现在只能靠单拐支撑来走路。开“摩的”接送客人是他赖以谋生的手段,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跑江湖的”。而事实上,他并非完全的“江湖中人”,除跑“摩的”拉客之外,他还是太原市迎泽区残联的一名联络员。每天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残联工作,偶尔有空,他就在这条商业街上开“摩的”,这是他的家庭除了区残联的230元补贴和低保之外的第三项经济来源。马向龙的妻子患侏儒症,无法工作,家里还有7岁的女儿和一个老人。他们的生活过得不宽裕,但很平静,也很满足。不过生活有时也会突然给他们来个惊喜。

对马向龙来说,参加此次奥运文化节的展演就是一个天大的惊喜。他从来没有到过首都北京,而北京一直是他向往的地方。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也从来不敢想,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实现自己的京城梦,自己这一生竟然还能经历这样的“辉煌时刻”。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2008,因为奥运,让马向龙这样一个普通的残疾人在不经意间实现了自己的人生梦想。

因奥运实现的梦想

也许因为长期在外奔波,马向龙脸膛黑黑的,上身很健壮。他穿着军绿条纹的T恤,右腿靠拐支撑,但走路时脚尖仍习惯性着地。

“实话说,自己不能蹦不能跳,看到别人蹦跳心里总不是滋味。以前我不怎么关注奥运,甚至都不关注体育,看到别人运动掉头就走,看电视翻到中央5台会迅速转台。我一直觉得体育是健全人的运动,和我无缘。”马向龙摸着自己毫无力度的右腿,“这次展演的轮椅太极拳,是美籍华人郭子斌先生自创的,专门是针对下肢残疾和长期坐办公室的人而设计的,以前我们想锻炼都没有合适的项目,现在有了。”马向龙笑着说,浓密的眉毛在脸上舒展开来。

6月23日是第五届奥运文化节开幕式同时也是世界奥林匹克日,北京奥组委和中残联确定将残疾人轮椅太极拳作为开幕式上的展演节目。参加展演的人员确定从山西、上海、天津、河北选出。马向龙幸运地成为其中的一员。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真的天安门!”马向龙说完这句话自己也笑了,实地实景地好好看一看天安门是他很早以前的愿望,“我还在天安门和人民英雄纪念碑前照了相。”他咧着嘴,开心地笑了。因为要训练,时间紧张,偌大的北京他们仅仅只是去了天安门广场。

提到在北京展演的情况,马向龙有很强的荣誉感,“在上海、天津、河北几个队中,我们山西队表演得最好,去了就是领队,表演时都是我们山西队的把边(在队伍的两边)。”“河北队的太极拳打出来就像打拳一样。”说到这里,他煞有介事地学着做出一手握拳向前击出,一手呈托天状的动作,惹得旁边的妻子和女儿程程一通笑。“当然我也不是说人家练得不好。”他不好意思地解释,由于各个队都根据各自的情况修改了郭子斌先生原先的动作,而河北队更是自创了一套动作,因此统一动作就成了大工程。

在北京三十五六度的高温下,他们在户外集训了3天,“一天下来,就有人中暑了,头晕、上吐下泻。后来两天就只在早晨和下午不晒的时候练。”此次带队的太原市残联组联部的张炯说。

然而辛苦是值得的,“演出效果很好,尤其是我们的演出服是橘红色、宽宽大大的,穿起来精神,做起动作来袖口随风摆动,很有飘飘欲仙的感觉。只是我们没能在舞台上表演,是在舞台的左边,感觉不够正式。”没能上台,是马向龙心中的一点小小遗憾。

在北京石景山雕塑公园举行的奥运文化节开幕式,由白岩松和杨澜主持,很多明星如黄大炜、韦唯、蔡国庆以及桑兰都参加了演出。“这次去见到了很多领导,有北京市的市委书记刘淇、市长,我们残联的主席邓朴方也去了!他还和我们握了手呢。”马向龙脸上掩不住笑意。“有机会的话,我们还要挺进残奥会呢!”

一辈子一次的机会

对于马向龙来说,这次北京之行来之不易,他是山西8名队员中肢体残疾最严重的一个,且不论旅途跋涉的辛苦、训练期间的艰辛,家庭的羁绊就让他不得不再三考虑。

马向龙的家在太原市柳巷儿童公园对面,一栋被旁边小店和饭馆遮挡得几乎看不到门的住宅楼。走进去,所有东西像被一块密不透风的黑布蒙住了,黑漆漆的一片。“这房子是我爷爷留下的。”马向龙早已适应这样的黑暗,拄着拐上楼并不见停顿。

他家在二楼,一大一小两间房,屋里的光线很暗,仅有阳台能透进点光亮,本就狭小的室内因墙壁发黄显得更加昏暗。

在房间一进门右边的墙上挂着他和妻子的结婚照,马向龙说,拍的时候,妻子踩了凳子,手里还捧了一大束花遮住如小孩子一样的手臂,“要不就看出来了。”而这张照片本来也是没准备照的,“她们家就她一个女儿,想办得体面些。”马向龙垂着眼睑说。

“家里的事很多都是我弄,邻居虽然也经常帮忙,可自己的日子还得自己过。像上面的灯就是我自己装的。”他指着头顶上的白色顶灯,“当时装的时候,桌子上摞了两个凳子踩上去,结果从上面摔了下来,爬起来就觉得眼冒金星。”

他的右手有些抖,就是因为好几次摔的,问他去看过医生没,他说,看过也是这样,就不看了。

“当时虽然很想去北京,可走的时候非常犹豫,家里没个人照顾不行,而且我得挣钱养家啊。后来,区残联很支持我去参加轮椅太极拳,特意给我发了补贴,又时常照应家里,我才可以在北京安心表演。”马向龙对此很感激。

对于马向龙来说,一辈子可能只有一次这样的机会,去不了或许只有些许遗憾,然而去了,就有了这一生最有价值的回忆。4年一度的奥运会是全世界的体育盛典,无论世界上哪个国家举办奥运会都是这个国家所有国民的荣耀,而有幸参与奥运,特别是在自己的国家参与奥运,是全世界许许多多人的梦想。2008年,荣耀属于中国人,属于马向龙。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这次去北京,是马向龙第三次坐火车,在他写给自己的北京之行的总结里,有这么一段话:“回忆起以前坐火车去上海、去成都的感觉,那时候坐在车上心里有多凄凉,这次却是带着喜悦,带着希望和任务进京。”

在交谈中可以发现,马向龙虽然腿有残疾,不能和健全人相比,但腰杆却比普通人挺得更直。

他天生“野”,爱闯荡。20多岁时因和父亲赌气,曾经远走四川,“当时到了成都,漫无目的,就随便买了一张票到一个小县城。没想到阴差阳错,在这个县城认识了很多跑江湖的朋友,就留了下来,卖假药的、摆地摊的,大家都住在一个小旅馆里。我有修表的手艺,开始靠这个吃饭,后来还卖过麻辣烫、眼镜什么的,总之什么都做过。那时候,每天大家出去做各自的生意,回来后一起喝喝茶,打打牌,日子过得很惬意。”虽然去时凄凉,但对于马向龙来说,这是一段美好的回忆。热情好客的四川人和成都休闲的生活氛围让他留连忘返,而他豪爽义气的性格也让他在那里赢得了尊重。

“刚去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在街上要饭的人,腿也有残疾,我就告诉他,能在凳子上坐,就不在地上坐,能在椅子上坐就不在凳子上坐。后来他开始跟我学修表,不再要饭了。”马向龙言语中充满了自豪和桀骜不驯。刚到成都,背井离乡、身无分文、身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但这样他也从来没想过要走“坐在地上”的这条路。

“那时候我们住的小旅馆里,有个老人病得很重,旅馆怕他死在店里,要把他赶出去,我看不惯,就让他们把老人住店的钱算到我账上,然后让一家饭馆每顿做点可口的饭给老人送去。过了一段时间老人病好了要离开,我当时在睡觉,醒来时,旁边的人告诉我,那个老人还给我磕了个头。”马向龙眯着眼,“那时候就有人说我,你一个残疾人,还管别人。我说我怎么不能做这些了,我愿意。有人做不了的事,就认为我一个肢体有残疾的人更不能做到吗?”

自强、自立、自信是每个人都需要拥有的品格,残疾人躯体的残缺似乎给他们精神上也带来了一个缺口,所以他们对这3项的体会更深。“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当奥运的一缕阳光照耀到他们身上时,他们才能真正体会到这句响彻世界的口号的真正含义。

正改变的生活

或许由于自身的经历,尽管夫妻俩平时省吃俭用,但仍给女儿程程报了舞蹈班,“程程小时候身体弱,经常生病,自从开始跳舞后,身体就好多了。”现在程程放了暑假,马向龙每天总会让她活动一两个小时,到附近的迎泽公园跟其他孩子一起跳跳舞。程程平常很粘爸爸,常常在爸爸身边蹭来蹭去。马向龙要她表演个舞蹈,摆个POSE时,她羞涩地躲到了爸爸身后。

在马向龙家里,最显眼的是一个大鱼缸,摆在房间最重要的位置,说起鱼来,马向龙滔滔不绝,“没有什么其他的爱好,就喜欢养鱼,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些,可生活的乐趣是不能少的。”

现在马向龙作为残联的联络员,经常帮助区里的残疾人解决困难,“平常区残联有很多事:没有低保的,我们负责报上去,给他们解决;遇到助残日一类的日子,我们也搞一些活动。”前不久,太原一名智障妇女惠润英因房子被占流浪街头的事惊动了市人大,“当时是我们发现她的,汇报了残联。”他认为这些都是分内的事,能解决就尽量解决,“可能有相同命运的人相互之间就比较亲热吧,我很愿意做这些事。”

从奥运文化节回来后,他又多了一个任务。迎泽区残联组织区里的残疾人要学习轮椅太极拳,因为区里只有马向龙一个人学过,并参加了表演,所以他成了当之无愧的“教练”。

不久,他们还可能去上海表演,马向龙年轻时也曾去上海找过工作,但那段经历他并不愿意提起:“工作没找成,待了六七天就回来了,回来时路也走不动了,去的时候拄单拐,回来的时候拄双拐。”但这次去上海,是与那次天壤之别,因为2008,因为奥运,他将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赴沪之路,也许过去的曲折在心中百转千回,但踏上路途的时候便会觉得眼前的太阳是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