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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箱子 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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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要去六库读书的那几天,妻子为他准备这样那样,忙得不亦乐乎。手表、衣裤、鞋子、洗漱工具,要拿的书和笔都准备好了,可最后确定要拿一个什么样的箱子时,却闹腾了好大一阵子。

“要买一个有轮子的皮箱带去吧?”儿子有些阔气似地说。

“没有轮子的皮箱,也行吧?”妻子以商量的口吻说。

“没有轮子的皮箱,从车站到学校,我拿起来不方便。”儿子好像怕麻烦似地答道。

“那你就搭部电毛驴去嘛。”妻子教给儿子如何省力。

儿子木讷地停下来不再言语,只是坐在沙发上双手不停地搓着膝盖,好像有点生气似地连下嘴唇都比平时厚。但妻子像是没看见,自顾自地絮叨着:“我知道,你平时在学习上刻苦,作文也写得还可以,除了衣服、裤子等的日常用品,还要多带些信笺之类的东西……”妻子抬张独凳到书房里,要把书柜顶上的木箱子拿下来。她又矮又胖,费了好大功夫,才把箱子从书柜顶上拿到地上放好。“哦,多好的箱子,不用怪可惜的。”妻子边说边吹去箱子盖面上的灰尘,再拿块湿毛巾擦了一遍,然后双手端着它到客厅,笑着对儿子说:“这箱子多好、多大,可以装好多东西呢。”“妈,你没钱啦?连一个皮箱也买不起。”儿子不高兴地说。

“有这样好的木箱子,还费几百元买个皮箱,实在不必要了,是吗?儿子。”我插话道,一面示意妻子从四门柜里拿出钥匙打开了箱子。

箱子一打开,里面装有我们的结婚证、毕业证,我的几本文学获奖证书,十来斤粮票,几张塑料做的二十多年前在学校用的饭票,还有我和妻子谈恋爱时互相来往的书信……乍一看,这些承载着我生命历程的历史好像不动,其实岁月不仅在动,而且在飞奔。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木箱子,曾给我带来了许多安全感。

那时,家里很穷,我去外面读书,连个木箱子也买不起。我只好先买了表皮上印有“上海”字样的塑料提包,将较为贵重的衣物、书统统放在里面塞到床底下。别的同学个个都有木箱子,让我极为羡慕。

好不容易等到寒假,家里仅仅在了三天,我便背着一床棉毯,到外面找活路去干了。为那些养路工削锄头棒,为那些建筑工人拌沙混、砸碎石、背沙子。经过艰苦工作了25天,才挣到32元。那时,吃饭被国家包了,这钱可以保证我一个学期的零花了。

那天一早,我在瓦贡公路边等客车。结果,我被一位开货车的好心司机免费带到了六库。我径直奔向市场。当日,正是六库街天。在市场的一角,摆放着许多饭桌、小靠椅、木箱子……我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看看摸摸后,才指着一个箱子,问价:“大伯,你这箱子多少钱?”

“12元。很好的,是松木做的,很牢。”他放下嘴里正在抽的烟锅,打开箱子给我看。“这清光漆也挺贵,还刷了好几道呢。”“不用担心,很牢的,我试给你看。”他说着就站在箱子上面,用力跳了几下。

“你在哪里工作啊?侄儿。”他问我。

我有点不好意思,答道:“大伯,我读书晚,现在才读师范二年级呢。”

大伯哦了一声,道:“那就8元5角吧。”

这样,我们便成交了。

我有了这个木箱子,还买了把铁锁锁上,里面放着我当时全部的“家产”。我把饭票放在箱子的一角,衣裤折叠后放在一边,笔记本和我喜爱的书又放在一边。从此,我再没有衣裤丢失、书籍不在的担心。

后来,走上工作岗位――在山村教书期间,有时出去开会学习,或放寒暑假回老家,我都把学生的作业本,我的教科书收进木箱子里,怕可恶的老鼠啃坏。

每月一领到工资,我都把钱存放在里面,心里感到很踏实。

再后来,结婚生子,我把结婚证、户口簿、购粮本和一些精致的小东西都收到里面,浓缩着我的人生轨迹。因此,过上一段时间,我就要拿块湿毛巾把箱子擦得亮亮的,光可照人。

时过境迁,我调到县里工作,有了三门柜、四门柜、书架、书柜,可我仍把它安置在最醒目的地方――书柜顶上。

当我把这些零碎的故事讲给儿子听时,他眼睛一亮,欣然同意带着这个木箱子到学校读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