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角在十字路口骄傲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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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凉合]

突然发现,我和苏凉合竟然一直都是同路。只是每次公交车到了市中心最繁华的十字路口的时候,我们又各自换乘别路车分别回家了。

就算是每天塞着耳朵在这个学校里匆匆来去的人,也不会不知道苏凉合。这个男孩子,身上的光芒实在太耀人,我们常常毫不费力就可以知道许多校园风云人物的最新动态。

比如,苏凉合昨天下午和六班的班花一起回的家,一班那个自不量力的恐龙女又去黏着苏凉合了,苏凉合演奏钢琴又获奖了。诸如这类的八卦,简直就数不胜数。

终于,就连宁小航这样宣称“本美女特立独行,就是不鸟他苏凉合”的人,也不得不缴械投降,拉着我说,南丁,其实苏凉合是个蛮不错的男生。

我顺从地点头,但事实上我并不知道,宁小航说苏凉合是个不错的男生,到底暗示了些什么。我点头只是因为我最好的朋友宁小航说他好。

[宁小航]

这个夏天就要过去的时候,我发现宁小航忽然爱上了穿裙子,而且,她只穿白色的棉布裙子。她说,南丁,我穿上白色裙子,是不是会显得整个人更清瘦一些?

我沉默着,许久才告诉她,你看,天气已经变凉,你穿白色的裙子,更觉得整个背影都是清冷的,还是换回裤装吧。

那天,宁小航出奇的乖,她第一次没有就时尚美容的话题冲我吼,说南丁,你整个就是一十八世纪的修道女,不但身上裹着厚重的破布,连心上都没有一丝时尚潮流的气息。尽管第二天她依然是瑟瑟发抖地穿着白裙子来上学。

看着努力啃着怎么也学不好的函数的我,宁小航说,南丁,你其实完全可以不那么辛苦的,你钢琴弹得那么好,去报考艺术院校吧,那些学校的文化课成绩要求不是很高。

我感激宁小航对我的劝导,心中却明白:对于宁小航这样成绩优异、脸蛋漂亮的女孩子,她所思考的未来,绝对不是站在跟我同样的平台。她有着骄人的成绩,自然体会不到,我这样成绩平平的女生,究竟对那些光荣榜上赫然挂着的名字有着怎样的羡慕。

或许,我该相信宁小航对我的评价:南丁,你不是不聪明,而是太爱钻牛角尖,反而把简单的问题弄到复杂化。

在宁小航不厌其烦的指导下,我奇迹般地对数学开了窍。以至于期末考试结束后,数学老师把我一个人叫进办公室,关上门,一本正经地教导我说:南丁,成绩差点没关系,但做人一定要诚信……

当我把数学老师的这些话原模原样学给宁小航听的时候,她差点就笑得岔了气,她得意地对我说,南丁,我都能把老师没了辙的学生的数学成绩提上来,我也算得上是风云人物了吧?

这句话一出口,空气瞬间就变得沉寂。怎么会不记得,宁小航只用“风云人物”这四个字形容过苏凉合。她说,苏凉合是风云人物。

[南丁]

我原本以为,终此一生,我都不会和苏凉合那样的风云人物有一线交集。然而,事实却经常性地出现在我们的意料之外。

周末,我跟了退休前做护士退休后一直做义工的姥姥到福利院去。在那里,看着许多或多或少都有点问题的孩子们,我第一次感到,我左手背上那块难看的伤疤,根本就微不足道。

是的,我的左手上有一块几乎占据了整个手背的疤痕。

三岁,姥姥家还在城郊的平房里住着的时候,我因为好奇蜂窝煤炉内红通通的火焰而伸进炉筒,然后,就留下了这块疤痕,也在我渐渐长大的心中,留下了一块抹不去的阴影。

带着难看的疤痕,我学会了钢琴,并且顺利考级并拿到证书,拿到了全市的冠军。

领奖的那晚,我沉浸在被光晕包围着的幸福中。一群初学钢琴的小女孩,结伴来到后台,请我近距离弹一次钢琴给她们,我按捺着兴奋,坐下就弹了起来。

她的手真丑!一个女孩忽然惊叫,随后是死一般的沉寂。我僵直坐着,泪一点点溢出,洒在手背,那块疤痕好像一下子变得面目狰狞了。

自此,不管妈妈怎么劝我,我都倔强地没有再碰过钢琴。所以,在一步步升上去的学校里,越来越少的人知道,我弹得一手漂亮的钢琴……

姥姥忽然拉了拉我,想什么呢?看人家女孩子多会做事。说着还对女孩露出熟识已久的微笑。

我这才发现,面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然而,她的腿上,却是大片比我的手背更难看的疤痕。

我冲女孩抱歉一笑,站起身来,却发现女孩的身后,是苏凉合。但他并没有看见我,他的目光,一直跟在做义工的女孩身上,而且时不时也弯下腰来,去为那些自理生活有困难的孩子们做点什么。

蓦地,我听到自己心中有温暖跳动的声音。或许,是因为这个善良友爱的苏凉合。或许,是因为他喜欢着的女孩子,原来也是折了半边美丽翅膀的天使。

[十字路口]

我终于知道宁小航为什么会不顾天气转凉而突然执著地爱上穿白色棉布裙子了。

宁小航说,南丁,你知道吗?苏凉合对我们学校好多女生的倾慕不屑一顾,听说是因为他已经在校外有一个美丽文静的女朋友。我说哦。

宁小航说,南丁,整整一个夏天,苏凉合好像总是在你回家必经的那个十字路口等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我说哦。

宁小航说,南丁,那个白裙子女孩站在十字路口,裙角飞扬,好漂亮。

这次我没有附和。我抬眼看看宁小航,忽然很想问问她,如果她的腿上有难看的疤痕,她还会不会勇敢地穿着白色裙子,让裙角在十字路口骄傲地飞扬?

但我什么也没问,我只是低低地说,小航,努力让自己去做风云人物,是不是会很累?

宁小航闪烁中带些失落的眼睛暗淡下来,她说南丁,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

我知道宁小航其实从一开始就喜欢上了苏凉合,还知道她对我回家必经的那个繁华十字路口那么青睐,不过是因为那也是苏凉合回家必经的路口。她只要每天在那里,就可以看见苏凉合。尽管偶尔,她也会很不愿意地看见苏凉合身边,傲然站着白裙子女孩。

[裙角飞扬]

宁小航自来不愿意躲掩自己的喜怒哀乐,她切切实实地为能够与苏凉合搭档而开心着。学校文化艺术节会演那天,她盛装打扮和苏凉合一起登台做了文化节的主持人。

我坐在台下,看着苏凉合和穿着白裙子的宁小航,羡慕中忽然泛起莫名的酸楚。如果不是因为手背上的疤痕,我是不是就不会如此卑微地隐藏自己?如果不是因为白裙子女孩腿上的疤痕,我是不是就不会劝告宁小航放弃苏凉合?

然而,世事总不可以用如果来假设,该发生的事情总会发生,没有人拦得住它们。

我眼睁睁看着白裙子女孩穿着“阿依莲”的浅粉色淑女大衣,蹬着白色的小靴子跑上舞台,送了满满一怀抱的白色百合给苏凉合;又眼睁睁看着苏凉合微笑着接过花束,在女孩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天使般的吻。然后我就看见站在旁边的宁小航刚才还阳光灿烂的脸,突然一下子变得乌云密布,她依然努力勉强笑着,却越发显出她的单薄与无助。

我鼻子酸酸的,为宁小航,也为自己。

就算没有白裙子女孩,苏凉合就一定会喜欢我和宁小航之间的一个吗?就算我也有疤痕,就算宁小航也有白裙子,但我们却也只能是白裙子女孩的组合体。

然而,这些,宁小航会不会知道?

她应该是不知道的吧。不然,她为什么在后来忽然莫名其妙就不理我了;不然,她为什么依然会大张旗鼓地把她喜欢苏凉合的小心事张扬地让全校都知道?

我默然不语,宁小航,如果我不为人知的难看疤痕,可以换得你在别人八卦时候的平静,我愿意做这样的交换,我真的愿意。可是,你不要就这样不声不响离开我,好不好?

[苏锦合]

自那次比赛以后,我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坐在已经有了陌生感的钢琴前面。

姥姥走过来,惊喜地问道:丁丁,终于想明白啦?其实身上的伤疤不是衡量一个人美丑的标准。你看那个叫苏锦合的女孩子,腿上有那么大片的疤痕,照样勇敢地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多好看!

苏锦合?!

我弹着钢琴的手倏地停下,急切地问姥姥:你说上次在福利院遇见的白裙子女孩叫苏锦合?

姥姥被我的反常弄得莫名其妙:你冲她笑,我还以为你认识她呢,她哥哥苏凉合在你们学校不是很优秀很出名吗?

我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宁小航会不理我了――我从福利院回来后,曾认真地劝告她放弃苏凉合,还说,她不该和一个身上有疤痕的女孩子争夺苏凉合。我没有告诉宁小航,我看见过白裙子女孩和苏凉合一起在福利院做义工,他们看上去很亲密。

可是,为什么偏偏我没有问清楚,白裙子女孩是苏凉合的妹妹?为什么偏偏我也是身上有疤痕的女孩子?为什么偏偏都碰上令人胆战心惊的巧合?

宁小航,她一定是以为,我是在告诉她,不要和我争苏凉合;她一定是以为,我明明知道却不告诉她十字路口裙角飞扬的女孩子其实是苏凉合的妹妹,目的是让她彻底放弃苏凉合,给我自己机会。

那么,宁小航,如果我道歉,你会不会听我解释这场无心的误会?

[尾声]

我站在十字路口等宁小航。我知道,虽然宁小航不和我一起回家了,但她每天一定会来这里等苏凉合。

果然,宁小航剪着BOB短发的头从公交车里探出。然而,和她牵着手的人,却让我不由震了一震。

竟然是苏锦合,她的身后,跟着苏凉合。

我闪身躲在站牌后,看他们三个一路说笑着,就要从我身边走过去。

凉合,锦合,介绍我最好的朋友给你们。我猛地抬头,看见宁小航正微笑着指着我对苏家兄妹俩说:喏,这就是南丁。

苏锦合一把拉住我的手,甜甜笑道:南丁姐姐,我见过你去福利院做义工呢!

苏凉合在她身后,微微笑着点头说:南丁,上次在福利院看你做起护理来很熟练,加入我们学生义工社团吧?

我惊讶地抬起眼睛,却碰上宁小航美好温暖的微笑眼神。她说,南丁,对不起。

我摇摇头,小航,其实不用对不起,我们只是都不习惯并且厌恶友谊的背叛。因为,最是年轻的爱,最经不起误会和谎言。而年轻的我们,需要将误会化开,给彼此一个幸福的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