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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挣钱有何错?母子对立升级酿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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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互联网离我们的生活越来越近。众多父母既希望子女能跟得上潮流,精通电脑与网络;又担心他们沉溺于网络游戏,荒废学业,这引发了众多亲子冲突。吉林长春有一个家庭,父亲因病去世后,母子俩相依为命。懂事的儿子一心想撑起这个家。然而,他在网络上挣钱的方式引起了母亲极大的担忧……母子对立因此逐步升级,最终酿成命案悲剧。2008年5月16日,长春市绿园区人民法院判处卜利有期徒刑15年。这起悲剧给我们什么启示呢?

挣钱养家有多难

他无意间发现了“金矿”

1983年10月出生的卜利,是长春市绿园区人。他曾有个幸福的家庭:爷爷曾担任过的警卫员,父亲卜树发在20世纪80年代末下海做服装生意,至90年代中期,卜家就有了私家车。1995年,喜欢新鲜事物的卜树发购置了一台486电脑。12岁的卜利对电脑十分好奇。经常围着父亲问这问那。卜树发不仅手把手地教卜利电脑打字,还让儿子玩游戏。然而,妻子潘素珍却忧心忡忡:儿子痴迷电脑,用在学习功课上的时间就少了。这样下去,早晚会影响学习。卜树发安慰妻子说,过不了几年,电脑就会像电视机一样,进入千家万户,那时,如果不懂电脑,就跟文盲差不多。

1998年冬天,由于做生意劳累,卜树发患上了非常严重的类风湿性心脏病。潘素珍带着丈夫走遍全国各大专科医院,还先后三次去美国求医,结果都不理想。几年折腾下来,卜家变得一贫如洗。2001年春节过后,卜树发病情加重,临终前,他拉着儿子的手说:“小利,一定要听妈的话,千万别走错了路!”卜利含泪使劲地点头说:“爸,我会记住的,会孝敬妈的。”父亲走了,丢下了几万元债。偏偏这时,潘素珍下岗了。一个好心朋友为她介绍了一份扫马路的工作。为了挣生活费,潘素珍每天起早贪黑干活。

2000年夏天,卜利初中毕业了。尽管遭遇家庭变故,他依然取得不错的中考成绩,过了区重点分数线。然而,他思考再三后,决定选择吉林省商业学校,就读会计专业。他劝慰母亲说:“咱家的旧债还没还,哪来这么多钱供我读书?再说了,现在大学生就业这么难,我就算以后读出来了,也未必找到好饭碗,还不如读个中专,学一门技术,早点出来挣钱……”潘素珍听儿子这么一说,倒也觉得有理。开学前几天,潘素珍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小利,妈知道,读中专委屈了你,要不是你爸……你爸不在了……”她还没说完,泪水就止不住地往下流,“你懂事了,妈不多唠叨,别老玩电脑,好好学习。”“妈,我绝不会让你失望。”卜利坚定地安慰母亲。

2003年7月,卜利以优异的成绩顺利毕业。他精心打印好简历,一次次奔赴人才市场。然而,他失望了,因为只有中专学历,人家连试用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有招工单位说:“专科生、本科生,甚至研究生,任我们挑,怎么可能用你?”看到儿子一筹莫展,潘素珍后悔不迭,要是当初让儿子读高中、考大学,也许就不是今天这样了。卜利看出了母亲的心思,连忙安慰她说:“妈,你不要自责,我再找找,会有机会的,一定会有。”

2003年9月,机会终于来了。卜树发生前一个名叫张军的朋友,这几年开办的地板厂生意红火,他一直想找个会计。过去,他常跟卜利玩电脑游戏,知道卜利正在找工作,就把他安排进厂。卜利进厂后,张军经常找卜利陪他玩游戏。卜利对流行的《红警》、《风云》等网络游戏并不熟悉,更不懂得“装备”、“代练”等术语。然而,他玩了三次后就摸到了门道。有一天,卜利无意间对母亲说起这事,却遭到母亲一顿严厉的斥责:“你刚捧个好饭碗,怎么能不务正业?”此后,张军再拉卜利玩游戏时,他都拒绝了:“张叔,我刚来,工作还没上手……”两个月后,卜利被张军炒了。一个要好的同事告诉他:“本来张总很看好你,他三番五次邀请你玩游戏,其实就是在试探你。私企老板都喜欢用靠得住的人做财务,你不愿意跟他走得近,他当然不敢用你。”卜利后悔万分,要不是母亲过于紧张,不分青红皂白乱指挥,他就不会丢了工作。卜利心里对母亲有了些不满。

转眼又是一个月。卜利连续去几个公司毛遂自荐都碰了壁。回到家,他不敢面对母亲充满期待的眼光,只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半天都不出门。潘素珍对儿子既期待又失望,她本来想安慰儿子几句,话到嘴边却又成了埋怨:“都怪你玩游戏,不然,人家怎么不用你呢?你可要记住这个教训!”卜利本来就心烦意乱,怒气冲冲地顶了母亲一句:“还不都怪您,您不懂形势,以后不要乱说!”看到母亲在一旁抹眼泪,他又自责不已。

2003年12月5日下午4点多,卜利走进一家网吧。他一边浏览招聘信息,一边玩游戏。网吧里,人逐渐多起来了,有不少还是中学生模样的。很快,卜利就被玩游戏的打打杀杀声包围了。邻座那个也在玩《风云》的男孩经常扭头看卜利的电脑画面,不时流露出羡慕的神色,对他说:“大哥,一看就知道你是高手,能不能将你的重剑卖给我?”卜利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当那个男孩果真掏出100元放在他面前时,卜利惊呆了。在男孩的指引下,他顺利地通过网络转让了自己的游戏装备。那天晚上,他特意买了两斤白切牛肉回家。

两种观念对峙儿子挣钱越多母亲越担忧

这偶然之举深深触动了卜利的神经。他猛然意识到,虚拟喧嚣的网络里蕴藏着无限商机。第二天,卜利再次来到网吧,上网仔细浏览了各款网络游戏的装备以及交易的信息。原来,每款网络游戏都为每个虚拟的人物配备了饰品、衣服和武器装备,装备越精良,人物的攻击力越强。游戏玩家原本没有级别,要一步步修炼,才能拥有威力无穷的武器。然而,很多玩家要么没有时间修炼,要么水平太差,却都渴望一步登天。就这样,一个买卖游戏装备的市场就形成了。卜利兴奋得眼睛发亮,这简直就是一座取之不尽的“金矿”啊!

这天下午,卜利成功地卖出了一枚“戒指”,轻轻松松地获得了300元。为了尽快挣钱养家还债,卜利一边钻研游戏秘籍,提升技术,一边卖游戏里的兵器和饰品。卜利玩网络游戏确实很有天赋,别人要几个月才能过关的游戏,他一个星期就能轻松搞定。待凑满2000元时,他骄傲地把这笔钱交给了母亲。潘素珍惊讶不已,问他:“利儿,你没上班,哪来这么多钱?”卜利眼里满是得意和自豪,答道:“这是我在网吧里玩游戏挣来的!”

潘素珍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她从电视里看过不少网络游戏害人的报道,多少孩子被网络游戏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多少家长为送孩子戒网瘾而倾家荡产!潘素珍将钱猛地甩到地上,咆哮道:“我们再穷,也不能靠歪门邪道挣钱!”

卜利耐心地给母亲“洗脑”说:“妈妈,网络游戏是个全新的产业,很多博士都在网络公司上班呢,年薪上百万元。你知道陈天桥、张朝阳吗?他们就是靠网络成为亿万富

豪的。”潘素珍文化水平很低,在她的意识里,坐办公室、站柜台,哪怕当清洁工,正儿八经地去上班才是正规的工作。儿子所说的卖网络装备,简直就是不务正业!

潘素珍哭着将儿子拉到丈夫的遗像前哭诉:“你这个样子,你爸爸在那边也不会安息!你对你爸爸表态,以后再也不玩网络游戏,找份正经工作!”卜利不想让母亲太悲伤,违心地对着父亲的遗像说:“爸爸,我一定听妈妈的话,不让她生气。”说着说着,他难受起来,酸涩的泪水盈满眼眶……

卜利满20岁了,不再把母亲的话当“圣旨”。反复权衡下,他觉得还是卖网络装备最适合自己。为了瞒住母亲,两天后,卜利故意认真地对母亲说:“妈,我在长白山宾馆财务部找到一份财务助理的工作,月薪1500元。”潘素珍非常兴奋,这天晚上特意做了三个好菜,她吃得非常开心,卜利却味同嚼蜡。

次日早上7点,卜利洗漱完毕,便拎着公文包,装模作样地挤公交车去酒店上班。他担心母亲跟踪,每次都到酒店的大堂里坐半个小时,确认母亲没有跟来,才放心地去酒店附近的一家网吧玩游戏。

为了多挣点钱,卜利在网吧里一连几个小时不休息,中午就靠一碗方便面充饥。下午5点,他估计酒店该下班了,就夹着公文包往家赶。2004年除夕夜,吃过团圆饭,卜利想给母亲一个惊喜,把5000元交给母亲说:“妈,您拿去还债吧,家里欠的债我两年之内会全部还清。”潘素珍顿时警觉起来,问道:“你上班不过三个月,哪会有这么多钱?”看到卜利支支吾吾的样子,潘素珍更疑惑。

正月初二下午,卜利正在自己的卧室里偷偷地看网络游戏秘籍。突然,母亲推门进来,她的脸像冬天的天气一样阴沉,说:“我刚才去长白山酒店问过了,你根本没有在那里上班,你还在搞歪门邪道!”见纸包不住火,卜利才将实情告诉母亲。潘素珍一把夺过卜利手里的游戏秘籍,三下两下撕得粉碎!母亲的粗暴蛮横激起了卜利的愤怒,他大声分辩道:“我靠网络挣钱给你丢什么脸了?我想多挣钱替你还债有什么不好!”“就是债不还,我也不要你挣这样的钱!”母子俩发生了激烈冲突。潘素珍又气又恨,她抱着丈夫的遗像哭得撕心裂肺……

对母子俩来说,这是一个不眠之夜。想到儿子正在一步步往“深渊”里“坠落”,潘素珍心如刀割。为了“拯救”儿子,正月初七,潘素珍从包里掏出一摞复印资料,对卜利说:“这是我从图书馆复印的资料,你看看多少人因上网玩游戏遭殃,有的被关进监狱,有的夫妻分离,有的家破人亡……”

面对这样愚昧无知的母亲,卜利欲哭无泪。他回敬母亲道:“好多人因为网络发财致富,您怎么没看到?现在虚拟财产都受法律保护,我卖游戏装备是合理合法的!”“我不听你狡辩,你必须听我的,找个正规单位上班!”

说完,潘素珍咬破右手食指,让儿子蘸着血写保证书。母亲的无理取闹让卜利感到厌倦,他烦透了,与母亲尖锐地对峙,坚决不写保证书。于是,潘素珍将儿子关在房间里,不让他出门。

卜利被折磨得心力交瘁,三天后,他主动向母亲缴械投降。他咬破自己的手指,蘸血写下了保证书:“今后我一定听妈妈的话,找一份正规稳定的工作挣钱养家。”潘素珍长长地舒了口气……

啼血唤儿走正道母子对立升级酿悲剧

就这样,卜利又开始在长春各个人才市场来往奔波。2004年4月,卜利无奈地进入一家家电商场做导购,月薪900元。他对这份工作实在没有什么兴趣:收入低不说,工作时间还很长,从上午8点半一直要干到晚上9点。其问,还要跺脚、拍巴掌,大声吆喝着吸引顾客,自尊心很强的卜利很难接受。

这年7月的一天,商场主管让卜利故意夸大一款液晶电视的功能,卜利觉得这是欺骗顾客,与主管发生争执。主管尖刻地说:“你装什么清高?有本事你还在这里混饭吃?”卜利早就厌倦了这份工作,当天下午他就辞了职。

走出商场,卜利感到异常疲倦。他在一处街心花园的石凳上坐下,心乱如麻,回家怎么向母亲交代呀!苦闷彷徨中,卜利不由得怀念起卖游戏装备的快乐时光:那时,他不仅自由,而且工作很有成就感,挣钱又多。自己都20多岁了,妈妈怎么还把他当成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对他横加干涉?越想,卜利对妈妈越不满。

不久,卜利又开始瞒着母亲,偷偷去网吧上网卖游戏装备。一个月下来,他挣了4000多元,为了不让母亲发现破绽,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交给母亲800元。2005年3月的一天,卜利正在网上聚精会神地和玩家洽谈业务,突然有人拧他的耳朵,他本能地抬起头,看到了母亲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变形的脸!他什么也没说就跟着母亲走出了网吧。原来,邻居的孩子偶然发现了卜利的秘密,不经意间告诉了他的父母,身为父母的邻居又添油加醋地告诉潘素珍,说网络游戏俗称“电子海洛因”,谁要是沾上了,这一辈子就毁了。

卜利跟着母亲回到家,一路上母子俩一言不发。刚一走进家门,潘素珍就放声大哭道:“我命为什么这么苦啊,丈夫走了,又摊上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母亲的眼泪丝毫没有打动卜利,他对母亲只有反感和厌恶。

第二天一大早,潘素珍在电话里向一位专家咨询。专家根据潘素珍的单方面描述,武断地下结论:“你儿子网络中毒很深了,必须赶紧治疗,否则他这一辈子就完了!”潘素珍几乎要晕厥过去。当天下午,她就四处打听网瘾戒除中心的情况,得知长春有几家,但在那里治疗要几万元,这是潘素珍不能承受的。专家告诉她,网瘾患者也可以在家里进行药物治疗,于是她花两千多元,买来一大堆中药,熬成黑乎乎的药汁逼着卜利喝下。

母亲的折腾让卜利生不如死,他几次趁母亲不注意逃出家。潘素珍心急如焚,买来一根铁链将儿子的手铐在床头。

2005年5月的一天,潘素珍给卜利送饭,将铐他的铁链打开了。卜利趁机逃走,在网吧住了三天三夜没有回家。一天晚上9点,潘素珍终于找到了卜利所在的网吧,她一把拽起卜利的衣领就往外走。来到小区门口,她松开手,大声吼道:“给我跪下!没有我的允许你就永远跪下去!”说完,她狠狠地扇了卜利两个嘴巴。刹那间,很多人过来围观,对卜利指指点点。卜利的自尊被母亲践踏得支离破碎,他觉得自己就是母亲养的一只小狗,任她摆布。那一刻,卜利对母亲恨之入骨!

夜深了,潘素珍才让儿子回家。她的气还没有消,走进儿子的房间疯狂地砸东西。多年来积压在卜利心头的怒火遽然爆发,狂暴的念头充塞着脑海:只要母亲在,自己就得像狗一样活着!卜利昏了头,翻出家里的铁榔头,冲到母亲身后狠狠地向她的后脑砸去!他边打边狠狠地叫:“我现在就让你见我爸,我今天就成全了你!你走吧,省得你总瞧不起我!我不论挣多少钱都是废纸,我有多大能耐你看我都是废物、不务正业!”看着母亲倒在地上,卜利头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回过神来,拉了拉母亲,却发现母亲已经没有了气息。思前想后,他举起剪刀割向自己的手腕,也倒在地上……

第二天上午9点多,卜利醒了。他睁开眼,看到母亲满身是血躺在身边。他用毛巾擦干母亲脸上、身上的血,用床单把她包好,塞进墙角的柜子里,用木棍钉死……接下来两年,母亲一直“陪伴”在卜利身边。再没有母亲喋喋不休的说教和责骂,他每天沉浸在网络世界里。两年里,一直没人发现这个家庭的异样和柜子的秘密。

办案警察问卜利,难道就没有亲戚关心过你、到过你家吗?卜利,反问:“亲戚?亲戚是什么?我很久没看到过他们了!自从我爸去世后,他们就再也没来过我家,没有人在乎我们过得好坏,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妈死了?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哪里还会有人来关心!”两年间,白天,他依旧上网玩游戏、赢装备、卖装备,晚上,就回家对着父亲的遗像发呆……2007年6月3日,卜利自首。2008年5月16日,绿园区人民法院根据卜利的自首情节,判处其有期徒刑1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