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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张恩利和心田的破骨烂肉铺(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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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白:一个空无一物的博物馆,观众被要求将目光投向一面白墙,一个空架子,一间空荡荡的展厅。“关于空白及类似空白的绘画”十九世纪的艺评家如此评论着英国艺术家透纳的晚期作品。如今,透纳的这些作品被看做是寻找另外一种绝美境界的精神状态。 张恩利的画引起的就是类似的感触:第一眼看上去,这是些画在很大的画布上的平常之物,画面到处是空白,画的手法也稀松。大画布、日常生活用品和景象、画面的空白连同颜料涂在画布上的手法,这些可以说就是张恩利绘画的元素。但凭直觉我们知道这些画要表达的远多于此,套用对透纳空白画的评价,它们是关于重要及其类似重要的绘画。至于这其中的重要蕴藏在哪里,那需要我们停下来去看,去思考。张恩利的画不是匆忙的艺术,它们需要在时间中发酵,慢慢地叙说。

日常生活物品 EVERYDAY OBJECTS

水桶、盒子、灯管等等日常生活用品经常出现在张恩利的画面中经常,一幅水桶的画呈现给我们的并不是一只水桶,它是一只画出来的水桶和水桶周边的空间。 让我们如何看待这只水桶呢?它有什么象征意义吗?英国艺术家Sarah Lucas 常常用水桶象征女性的生殖器,在张恩利这里自然不是这样,水桶就是水桶,一只在张恩利的世界里被使用过的水桶。如果我们错误地套用一下弗洛伊德的话,这里烟斗就是烟斗,被别人抽过的烟斗。

充斥在我们周边的物品,经我们的触摸变成专属于我们的东西,被注入我们的个性,变成被使用过的物品。在张恩利的世界里没有一件物品是工厂刚出炉的崭新物品,他甚至为画水桶自己做了个水桶,就像日本餐馆里招揽顾客用的塑料寿司一样,一只为绘画打制的水桶在失去水桶的功用后变成一种对现实的模拟。

爱尔兰作家Flann O’Brien的小说“第三个警察”描述了一种物品与人的关系上升到极致的状态。在小说中作者故意误解原子物理定式,将原子定义为一种可以从物品表面逃离的元素。于是当我们骑久了自行车,我们自身的原子就会跳离我们而与自行车座联为一体;相反,自行车的原子也会跑到我们身上。于是,在小说中,自行车开始演变成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主体,当骑自行车的邮递员行凶的时候,警察最终判断真正的凶手乃是长期被骑在胯下的自行车,于是自行车被送上了绞刑架。这自然是个笑话,但它要说的故事是物品同我们物性归一的道理。张恩利的绘画中无不充斥着物品所属于的主人的气息,只是,这人是谁,我们不得而知。

在张恩利的画中,所有的物件都被做过、摸过、用过,而这种被做过,被摸过,被用过的情绪在张恩利的绘画过程中又是至关重要的。当我问他做画中的感受是否象抚摩肌肤一样的温柔,他笑着用英语回答我,“Maybe 可能。”抚摩是张恩利绘画的核心:手触摸物品,在物品上留下痕迹,手触摸画布,按压滑过,退后一步又去观察它。绘画触动的是张恩利深层的感情,“我不是一个滥情的人,绘画是我一往情深的专注,绘画的过程很独特,我可以控制画面,有时候一幅大画面的画可能只有几笔,每笔都很重,但着笔又很轻。“正是这种轻重缓急的节奏的起伏,下笔如温柔的抚摩而呈现在画面上的则是故意的冷漠,这成为张恩利的绘画中最具诗意的张力。

画的表面是什么?凭直觉我们把画表当成进入画境的窗口,但在张恩利这里,太多其他的因素令事情变得复杂起来:画布之巨大,颜料之粗粒,以及画面上残留的格子让张恩利的画面更象是一面墙,一面有肌肤质感的柔软的墙。

面对世界,张恩利更象是个医生的态度:关切的,但非滥情的。他让我想到美国诗人威廉·卡洛斯·威廉斯(William Carlos Williams1883-1963)通过物品表达的对世界的态度, 威廉斯还确实是医生出身的。

说出来,用物品不用思想

世间一切无非是房屋的空白墙面

而要在这片空白中找到美感,我们必须移动目光:

在通往传染病医院的道路上

蓝天上散落着被东北风吹过的云朵

宽广泥泞的褐色荒原

横竖布满了垂死的杂草

水潭隐在林中

树木散落期间

威廉斯最著名的诗句“红色手推车”用文字表达了最简单的生活情景中蕴含的丰富性。

“全靠得是

一只红色手推车

浑身布满雨滴

在一群白色小鸡旁

威廉斯诗句的简洁可以同中国古诗的意境相比,尽管词语的紧凑和情感传递的背景各不相同。威廉斯让生活中的物件通过他的语言说话,就如张恩利的物件是巧妙地通过他的绘画表面说话的。

物品在被使用和被想象中拥有了自己的历史,张恩利近期的绘画开始脱离真实存在的物品,有时候他把梦中出现的图像涂画在速记本上,这些图像成了他再创作的素材,这在作品“管子”中表现地尤其明显。这些随机放置的管子在我们的注视下看去如同来自外星,但那种带着机械性的坦然提醒我们,人类自身不就是装在皮囊中的各种管子吗?物品之间的联系开始在我们生活中变得重要起来,物品是带着光晕的存在,尽管张恩利的绘画极力在削弱物品的重要性,但事实上,物品在我们生活中的份量是不轻的。英国作家Virginia Woolf 的一句名言说得恰到好处:生活不是一连串排列整齐的耀眼灯泡,生活是散发着光芒的晕轮,如一个半透明的信封,把我们的意识从朦胧开始到黯然消亡统统装入。”顺着这个思维让我们再回想张恩利色调中庸的绘画,我们其实就找到了他的艺术中最重要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