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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秀散文具备的因素’是因人而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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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献平:请阐述(表明)一下您的散文写作态度或者说主张、自我要求,特别是在当下环境中切身感受与观察。

蒋蓝:我在《一个随笔主义者的世界观》一文里承认,我倾向于以穆齐尔的随笔主义来看待和处理生活与文学——尽管他不使用散文一词,但我认为更接近散文真义。随笔主义不但是一种生活态度,更是一种向内心纵切的思考方式,闪烁玻璃的碎光。就一个作家而言,它已经意味着一种明确的、有意识的试验精神:差不多就像一篇随笔按段落顺序从不同的角度去处理同一个事物却并不从整体上去把握它一样。

杨献平:你对当前散文整体印象如何?其原因是什么?

蒋蓝:我对当前汉语散文写作几乎不抱任何希望,原因是超迈的宏大叙事与琐碎的私人写作彻底败坏了我的散文胃口。我说“几乎”的意思,是留了一点余地,毕竟还有极少数独立的散文写作者如钟鸣、敬文东、周晓枫等等在默默耕耘,可惜他们谁也代表不了汉语散文,其峭拔的风格只能成为度量当代散文微小身量的严峻尺度。

杨献平:你对自己的散文创作有何认识?局限和突破点有哪些?你本人解决的方法或者打算是什么?

蒋蓝:散文是文学空间中的一个格局;随笔是思想空间的一个驿站。散文是明晰而感性的,随笔是模糊而不确定的;散文是一个完型,随笔是断片。

这没有高低之说。喜欢散文的人,一般而言比较感性,所谓静水深流,曲径通幽,峰岳婉转;倾向随笔者,就显得较为峻急,所谓剑走偏锋,针尖削铁,金针度人。

面对一棵果树,我的朋友使用了一个类比,散文会对这棵果树的生长、开花、果实、色泽、气味等等进行全方位描绘,并勾连自己的情感记忆,得出情感性结论;随笔是掰开果实,品尝味道,让果酸在味蕾上找到那些失去的,并获得理性品析的结果。如今,汉语人文随笔已逐渐出现一种趋向“打通”的努力,这是值得期许的。所以,不能结果的花,自然是花;但剑身的锈,却不能叫锈。

目前我在非虚构写作一域用力,采用案头考证与田野考察相结合的方法,历史的脉络、文学的呈现,最后一点是我孜孜以求的,那就是对独立思想的彰显。

杨献平:你在当前这个文学大环境中个人写作呈什么样的状态?为什么?

蒋蓝:第一,它的价值立场是高扬理性自由的。在前行过程中尽管有无限的可能,但关注每一个可能就是打通靠近自由的路途。

第二,它的文体意识具有实验精神,具有不确定的文体特征。断片是思想的犁沟,构成一种逶迤放射的隐喻文体。

第三,无须架空形象来梳理思想。把理念还给思想,让理念流动在思想之中。

第四,鉴于随笔的主题私人性、结构随意性、感情亲和性,就无须回避在思想演绎过程中对情绪的接纳。

杨献平:你对当前散文批评满意吗?你认可的有哪些散文评论家,为什么?他(们)的哪些观点你觉得正确或者有益?

蒋蓝:我从不拒绝理论,但我不大看当下散文批评,所以说不出来。目之所及,彭学明、王兆胜、王冰等先生的一些评论有一语中的之锐。

杨献平:你对当前乡村散文的基本看法是什么?其缺点或者说优长有哪些?

蒋蓝:有置身其中的写作者,有经历了乡村生活的旁观者,也有虚拟身份的,这些写作者细节功夫做得很足了,但为什么要写这些?仅仅是对桃花源的憧憬或者憧憬的失意么?也许我们尚未发达到侈谈自然主义写作的时候。很多人都在弄马拉松游记,现在美其名曰“人文地理”、“私人地理”、“饮食地理”,并逐渐成为当前散文的主力军。写这些“地理”,到底跟散文有无关系,与真正的关注自然是否有关,这分明是明摆着的。乐观地说,这总比以前的游记动辄“歌颂大好河山、激发爱国主义热情”要好吧。我们需要假以时日,我还是相信,中国会逐步出现徐刚、苇岸一类的自然主义作家。

杨献平:你认为优秀散文应当具备哪些因素?你本人写作的信心和勇气源于什么?

蒋蓝:“优秀散文具备的因素”是因人而异的,所以这个问题不好说。

看看周围风起云涌的文学党人,还在忘情修造一些走向空中的巴别塔,但他们的装修策略过于简单,一些取自海德格尔麾下的诸种词句,墙体的瓷砖拼贴,塔身在低云的掩护下,得到了遁词般的呵护。想起来,他们既然无法向叶芝那样独守巴利利塔,把头颅埋入星群和回忆,那就不妨听听诗人杨炼的话,他说的可能更接近现实:他的塔是向下修筑的,一级级通向地心深处。

杨献平:你如何看待当前的某些个体性的散文走红现象?

蒋蓝:散文如果可以走红,就一定是个体性的。但我心中喜欢的个体散文,又往往是难以走红的。

杨献平:你认为现在国内散文评奖真的公正吗?原因是什么?

蒋蓝:这个世界无所谓公正。因为公正是他者(柄权者)给予你的待遇,你承受了就公正,你叫嚷起来就显得不公正了。文学评奖与一个单位评比先进的不同之处在于,单位上下毕竟都是认识的,领导和同事考虑到各种面子,也可能下次轮到你。但文学奖似乎不需要考虑这些低级因素,它们往往注意那些更超级、更幽深的关乎宏旨的关系。从这个角度说,还算靠谱。俄罗斯作家索洛乌欣在《掌上珠玑》里提到的一则掌故:诗人特瓦尔多夫斯基评价一个无才华的诗人时说:“他这个可怜的人,一生总是在旱地上拖着小船!”我们身边大树圭臬的人才华甚多,反而是那些入其彀中者,在旱地拼命拖着小船冲向“获奖”地带。

杨献平:你认为当前散文需要在哪些方面加强和变革?你本人的下步打算有哪些?

蒋蓝:对我而言,远没有诗人雪莱《西风颂》中“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的昂扬乐观,因为,有很多人是没有春天的;我也没有像波伏娃在《人总是要死的》当中体现出来的那种生死观,那个得到永生的、经历了欧洲六百年风云的人物——雷蒙·福斯卡,他在漫长的生涯中明白了永生乃是一种天罚。既然如此,死固然是一种解脱,那么活着,活着思考,就是我热爱的工作。

最后一点,如果一个巨大的意外命令我终止自己的工作的话,因无法抗拒,我也会终止。我会想起“和光同尘”的气息。使事物变得熟悉起来并不困难,困难的是让熟悉的事物再度陌生。就如同我向落日举行柔术一般的鞠躬,然后从胯下看出去,就发现那些巍然的巴别塔,顶着一个球,塔居然是向下修筑的,一级级通向大地的黑暗……

蒋蓝:诗人,散文作家,民间思想者。生在四川。已出版《人迹霜语录》(中国书籍出版社)、《拆骨为刀》(重庆出版社)、《思想存档》(中国工人出版社)、《动物论语》(重庆出版社)、《玄学兽》(百花文艺出版社)、《哲学兽》(百花文艺出版社)等文学、文化专著。第二届布老虎散文奖得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成都日报报业集团,担任《青年作家》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