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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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一间逼仄的隔间里，眼观四方，在客人的屁股刚刚挨着凳子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客人送上菜单；在客人的屁股刚刚离开凳子时，再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将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滴油不沾——以上就是我每天的工作。我每天都得像一个机器人一样枯燥地重复这些动作。很多时候我都会想，我是哪根筋搭错了，不好好地待在寝室里休息，怎么跑到这里受罪？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十月份的时候，我找了一份兼职——在一家蒸菜馆做杂工。蒸菜馆不大，却也有两层，生意火爆。老板个矮，秃头，为人极其吝啬。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老板娘是个始终微笑着的和蔼可亲的温柔女人。世间万物大抵如此，互补，才能结伴。

我的工作不难。杂工，顾名思义，就是各类辛劳的活儿我都得做。这活儿看上去挺简单，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头几天，我总是忘记给客人盛饭，以致有的客人坐了很久，饭却迟迟未来；我还经常忘记擦桌子……因此，我没少遭老板的骂。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被人指着鼻子破口大骂，还不能回嘴，也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忍气吞声。还好老板娘总是温柔地宽慰我，说：“没事的，慢慢地就会习惯。”果然如老板娘所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对工作内容愈发熟悉，我的动作越来越麻利，老板再也逮不着机会骂我了。

和我一起工作的还有我的一个同学。此人是一个大胖子，是我介绍给老板娘的。因为想买一部智能手机，所以他天天吵着要我给他介绍一份工作。无奈之下，我只好把他带到我工作的地方。一开始，他很积极地工作。为了那台智能手机，他那沉重的身体竟敏捷地穿梭于饭桌之间，盛饭、擦桌子的动作之灵活让人瞠目结舌。可是好景不长，他毕竟平时养尊处优，干了才两天就辞职了，还要我一起辞了。他跟我抱怨这活儿简直不是人干的。我一笑置之，继续留在了蒸菜馆。他走了之后，又来了一个做兼职的。我叫他小灰，因为他总是穿一件灰色的外套。小灰瘦瘦的，梳着中分，带着眼镜，干活儿特别勤劳，有时候连我的那份活儿也抢着做。一开始我想他这人怎么这么好，帮活儿，后来我才察觉原来他颇有心计，因为老板时常在吃饭的时候表扬他能干，而且还总不忘刻薄地嘲讽我偷懒。为了给自己争气，我再也不让着他了，什么活儿都跟他抢着干。我本以为他多么能干，想不到他只是“昙花一现”，一个星期后就以太累为缘由辞职了。其实，我和小灰抢活儿干并不是图那个吝啬老板的表扬，我只是不想被他和老板看扁。我对小灰的印象一开始就不好。我们曾经有过简单的交流，他问我是哪个学校的，我说是兴湘学院的。他听后眼神里竟露出了鄙夷，还得意地说：“原来是三本啊，我是本部的。”

小灰走了之后，又来了一个本部的学生。这个学生喜欢偷懒，做事马虎，老板很不喜欢。相反，老板却越来越喜欢我。后来，老板娘把我调到了二楼。二楼有三个房间，大概十几张桌子，这十几张桌子的饭菜、卫生都归我一人看管。我忙得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我想跟老板娘诉苦，但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埋头苦干。那段时间，我奔波于学校与餐馆两点之间——到学校，上课铃响，拿出课本就认真听课；下了课，来到餐馆，丢下书包就开始工作。我每天都很累，下了班，回到寝室倒头就睡。有一次我实在累得不行，躲在角落里，差点儿哭了起来。细心的老板娘看见了我，心疼地摸了摸我的头，问：“是不是很累啊？”我说：“嗯。”老板娘又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安排在二楼吗？”我摇头。“因为你能干，我放心。”听到这句话，我心里的委屈顿时消散了。

闲暇的时候，我也会躲在角落里观察来往的客人。客人中有学生、有民工、有老师……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那些学生干部模样的人。他们经常到蒸菜馆聚餐，喝酒吹牛，吵吵嚷嚷的。给他们收拾桌子的时候，看着那一桌子的剩饭剩菜，我总感觉心里很不舒服。他们还只是学生而已，却学会了社会上那套奢侈的作风，吃一顿饭花的钱或许够他们的爸妈吃好几顿了。还有一些客人很刁钻。我记得有一次给一个客人结账的时候不留神多收了他几块钱，他便对我大吼大叫，甚至要动手打我……

也有开心的时候，下班后，我总会在学校里兜一圈才回寝室睡觉。我一边走一边回忆着白天发生的一切，就感觉没那么疲倦了。我也比以前更加节俭了，知道钱得来不易。每次买东西的时候，我总是习惯性地想：这么贵啊，我得擦多少桌子、盛多少饭才能赚到啊！

十一月末的时候，我辞掉了工作，不是因为害怕辛苦，而是我妈妈不让我继续做了。妈妈从姐姐那里得知了我打工的消息，哭得稀里哗啦。妈妈心疼我，舍不得我受苦，以为我打工是因为爸爸给的生活费太少，为此还和爸爸吵了一架。二O一O年的夏天，我高考失败，最后只上了一所三流大学。那年夏天，我躲着哭了好多回。虽然爸爸妈妈安慰我说没有考上好大学不要紧，但我心里一直觉得有愧于他们。我忘不了那年夏天的眼泪，也忘不了别人在得知我考上了哪所大学时脸上鄙夷的表情与父母尴尬的笑容。我知道，社会很现实，好的大学是好工作的保证。社会总是以学历来衡量一个人能力的高低，就像在学校，老师总以成绩来衡量一个学生。这是社会的规则，我必须得遵守。虽然我已经是这个规则下的失败者，但这并不代表我在人生的赛场上也是一个失败者。我是一个达尔文主义者，相信适者生存。我只想快点儿长大，只想证明我不比那些读重点大学的学生差。

对，我很平凡，我很普通，但我不会认输。

转眼间我已经是一个二十岁的“老”男孩。经过这些年的跌跌撞撞，我依然是平凡的模样。周星驰在《喜剧之王》里一遍一遍地说：“我只是一个演员，我只是一个演员……”但，我们的心里都藏有一个大大的梦想。听五月天唱《咸鱼》和《倔强》的时候，我还是会感动得想哭。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只是一条条小小的咸鱼，但我们有自己的倔强。所以有一天，咸鱼也是会翻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