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市场 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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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弗洛瑞斯岛（Flores）最东端、巴厘岛以东1000英里的拉兰图卡（Larantuka），清晨来得很早。渔民带着刚捕捞的鱼早早来到市场，农民在展示他们的新鲜蔬菜，“摩的”（ojek）师傅已经在市场各处转悠，像搜索猎物一样寻找着乘客。

了解一国情况的好方法是到当地市场走一趟。印度尼西亚拥有2.42亿人口，其中40％以上的人不足25岁。这里的年轻人一边骑着摩托，一边还在用手机聊着天，可以看到年轻人的活力和信息的全球化。

即使在最偏远的地区，当地市场的有效运作亦令人惊奇。沿着环绕休眠火山的泥土路向下走，我们从一位骑摩托车的本地人身旁经过，向导告诉他我们是来买当地纺织品的。半小时后，这个本地人带来了下面村子有人愿意出售的消息。我们来到一位老太太的家，她向我们展示了两件手纺棉织品，染色精美，纯手工织成，我们最终以所有人认为公平的价格成交。

市场发展靠信息，今天在偏远农村的老太太都知道自己劳动的公平价格。但市场还有结构与等级。最上等的织品汇聚到巴厘岛，它们因其文化价值被出售给来自雅加达和瑞士的收藏家。市场集中于中心地区（hubs），直接在巴厘岛购买往往比到来源地搜寻同样的手工作品来得便宜。

与在芝加哥接受经济学教育相比，在当地市场旅行能使我们更深入理解市场运作的原理。秘鲁经济学家赫尔南多·德索托（Hernando de Soto）不断提醒我们，市场理论来源于发达市场，它们早已忘记原始市场在现实中是如何运作的。世界70亿人口中有50亿分布于较为贫穷的发展中国家。印度尼西亚是人口增长造成就业压力的极佳实例。每年有超过400万的印尼人出生，给城镇基础设施和创造新的就业机会带来沉重的压力。

下一场战争无关贸易和货币，而是关于就业。在1979年至2007年，美国削减了近600万制造业岗位，以服务业岗位代替。大部分制造业被外包到劳动力更廉价的新兴市场，以中国为主。但这一“双赢大买卖”并不能长久。2007年发生危机后，美国在保持高附加值的情况下也开始寻找制造业的工作机会。

真正的问题在于，当我们开始走出大萧条时，不得不面对这一残酷的现实：如果没有结构性改革，这可能会是一次失业性复苏。根据世界银行《2013年世界发展报告》，全世界30亿受雇人口中就有2亿人失业，未来15年将面临创造6亿就业机会的巨大压力。

麦肯锡政府研究中心的一份报告——《从教育到就业》估计，有7500万年轻人失业，40％的雇主认为职位空缺的主要原因是技能的缺乏。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一些国家，像中国，对创造就业机会给予极大的关注，因为它是社会稳定的奠基石。“阿拉伯之春”已经提醒我们，失业的年轻人总是闲不住，他们可能是下一场革命的导火线。

看到印度尼西亚正在找工作的青年男女数量不断上升，我意识到我们需要用创造性的方法创造就业机会。赫尔南多·德索托关于经济学教科书中失业理论存在错误的观点是非常正确的。在许多新兴市场，失业人数很低，因为没有失业补贴，很少人会报告自己没有工作。这些人——正如德索托指出的——在非正规行业被非法雇佣，自然也在非正规市场工作。影子银行的兴起向经济学家证明了只监管“正规”市场并不足够。你必须弄懂非正规市场是如何运作的。

这些在地下赌场工作、卖盗版光碟，或在巴士终点站帮朋友招揽乘客的年轻人都是被雇佣的，但没有一个官方数据反映这些活动。然而，忽略这些活动和这些边缘市场的运作就等于忽略现实。或许我们的大学应该少教一些美联储如何指导（或错误指导）货币政策的知识，多教一些这些非正规市场和活跃的本地市场如何创造就业机会、影响消费的知识。例如，我们应该讲授创业（entrepreneurship）的基本原理，以促进中小企业（它们创造了80％以上的就业机会）的竞争与繁荣，而不是在能源补贴上耗费巨资。

毫无疑问，如果未曾与普通老百姓一起工作与生活，就无法理解大多数人如何生活。尽管崛起的亚洲（尤其是像印度尼西亚这样刚刚树立自信的国家）正在走向繁荣与昌盛，还有许多人在为基本的生存需求而奋斗。为人们提供满足基本需求的机会，正如移动通讯技术所带来的，将推动亚洲的发展达到更高的水平。

作者为中国银监会首席咨询顾问和国际咨询委员会委员、香港经纶国际经济研究院院长、香港证监会前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