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忏悔:好兄弟植去我的手替我赎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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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1月12日，山东省立医院手足外科专家王增涛与助手胡勇，成功地为18岁的李新贵移植了半只手掌。鲜为人知的是，这是人类历史上残掌异体移植的首例成功手术。此前，世界上只完成了13例完整手异体移植，而残掌异体移植手术因涉及结构繁多、手术复杂而无一例成功。更鲜为人知的是，这例残掌移植手术成功的背后，还有一个大气磅礴的故事：当知道李新贵为拥有一只全新的手掌而苦苦等了四年时，――名重病患者在临终前良心发现，并毅然表示，请将我这只曾经有罪的左手留给李新贵兄弟吧，让它留在世间为我赎罪……
大祸临头：无情机床夺走了孝子半只手掌
都说青少年是多梦的时节，而李新贵的梦想数来数去只有一个，那就是长出一只全新的左手。
不幸缘于四年前的一场意外。
2001年1月9日上午，济南市长青区新竹机械厂的厂房内有点儿冷清，因为接近年关，厂里的十几个工人走了一半。人手缺少，活出不来，老板张志亮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恰恰这时，他的外甥李新贵来了。李新贵求舅舅张志亮收留他，给他一份活干。
李新贵的家就住在长青区，家里在两个月前遭遇了一场不幸：早已下岗的父亲李长山，花几千元买了一辆小三轮车在郊区拉活，可是只干了两个月，就不慎连人带车翻进臭水沟里，车子坏了，人受了重伤，昏迷了两天才苏醒过来，而且变成几乎失去劳动能力的残疾人。李新贵的母亲身体本来就不好，遭此晴天霹雳，病倒在床上起不来。家里没了生活来源，读初一的李新贵不得不辍学回家。孝顺的他为了给父母挣药费，只好跑到舅舅那里求助。
张志亮安排李新贵上机床。不到半天时间，李新贵就学会了两种机床的操作方法。张志亮又带了带他，对他讲了一些使用规程和注意事项。第二天，李新贵就正式在小工厂里“上岗”了……
过了两天，一切都平安无事。张志亮见外甥做出的活不错，还表扬了他。谁知就在次日，一场不幸从天而降!
那天早晨不到8时，李新贵就上机床了，他干的活是将3毫米厚的铁板压成一种机械用的标准件，做工并不复杂。可不知为什么，机床才打开不到10分钟就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李新贵叫一位老师傅帮忙修理，老师傅在气锤附近的地方简单地动了一动，机床便继续运转了。
重新启动的机床运转了半小时又停了，李新贵又跑去把那位老师傅找来，老师傅依然在气锤附近的地方简单地动了一动，机床再次运转起来。李新贵挺聪明的，只观察了两次老师傅怎么修理，就看出了一点门道来。
20分钟后，机床再次停下，李新贵学着老师傅的样子，在气锤附近的地方动来动去，没动几下，机床果然再次运转。令人始料不及的是，悲剧随着机床的运转发生了――李新贵的左手血肉模糊，大半只手掌――除拇指外的其余四指在气锤的无情作用下挤压得严重变形，有的地方已经露出碎骨，惨不忍睹!
原来，李新贵用右手修理机床，为了支撑稍稍倾斜的上身，他把左手放在机床的平面上，那地方正好是气锤与机床平台的作用面。就是因为这一疏忽，随着机器的马达声响起，李新贵凄厉的叫声也在厂房内回荡……
李新贵蜷缩着身子靠在机床上，鲜血喷溅在气锤和机床的表面上，点点滴滴地呈现出辐射的造型，而他的左手掌在钢铁气锤的作用下，牢牢地固定在那里，血液直流……
“我的手，我的手啊……”工友们听到李新贵的惨叫，马上向他跑来，修机床的老师傅赶紧拉下电闸。很快，在剧痛和昏迷中李新贵被送到济南市人民医院。
李长山闻讯赶往医院，看到儿子的惨状时，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半小时后，李新贵被推进手术室。医生说：“由于创伤造成手掌破坏非常严重，伤者手的损坏部分已经没有修复的必要了。”
李新贵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人们发现，他的左手只保留了三分之一手掌，其余的已在手术中被清除掉。
“我可怜的手啊!”看着包扎纱布、失去了大半个手掌的左手，李新贵悲伤呜咽……
苦等四年：可怜的父子为了梦中的手
在医院治疗20多天后，李新贵带着无法变更的残疾回到了家里。一进门，目睹充满悲情的家，他控制不住哭了起来……当初，他是在父亲伤残、母亲多病的情况下，为承担家庭的重担而辍学的。那时，他曾发誓要用自己勤劳的双手撑起风雨飘摇的家。可是如今三个月不到，而且就在年关来临的时候，命运就让他失去了一只全家赖以生存的手!这对尚未成年的李新贵来说，是多么残酷的事实啊!
此后的日子，李新贵一家三口没有了晴空。
左手失去了大半个手掌后，李新贵才知道手在人的生命中有多么重要!眼下，这只失去了大半个手掌的左手，不用说是养家糊口，就是吃现成饭都成问题。每到吃饭的时候，他只能凭借右手完成，极不方便。不仅如此，因为有种失衡的感觉，他连走路都无法走快。他渐渐感到：自己是比父亲还要糟糕的残疾人啊!
父子俩都是残疾人，妻子又多病，李长山万般无奈，想到了政府，一连几天，他迈动瘸腿去找当地政府及民政部门，要求救济和照顾。然而，得到的照顾实在有限，根本无法保障一家人的生活。几个月后，李长山瘦得皮包骨头，他妻子的几种慢性病更严重了……看到这种情景，李新贵痛恨不已：因为自己的不慎而导致的灾难不仅仅害了自己，也害了无辜的父母啊!一种从心底涌起的愧疚和不安使他痛不欲生……有时候他会用右手狠狠地打自己的嘴巴，有时候他会望着残缺的左手发呆，他多么希望光秃秃的半截手掌上能重新长出新的手掌和指头啊!
有好多次，李长山听见儿子在睡梦中惊叫：“长出来了，我的手长出来了!”李新贵醒来后知道那不过是梦呓，禁不住搂着父母痛哭。李长山心痛不已，对儿子说：“明天我领你出去看看，看究竟有没有好办法。”
第二天，李长山领着李新贵从区医院到市医院，再到省市几家骨科医院，见到有关专家就哀求：“医生，帮我们想想办法吧!这孩子想手都想得要疯了。我们一家人的生活不能没有儿子的手啊!”遗憾的是，医生们的回答如出一辙：“安装义肢吧，这样能够解决视觉方面的问题，也能起到辅助做简单劳动的作用。当然，安装‘人造手，也可行。”父子俩便到济南市一家康复医院，了解“人造手”的情况。在那里，他们看到了“人造手”，并且了解到一只“人造手”的价格大概是近2万元。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和观察，李新贵发现“人造手”行动不方便，而且不能做重体力活，简直是形同虚设。他哭着对父亲说：“爸爸，即使花那么多钱给我安装这样的货色，我还是养不了家啊!”一句话说得父亲好心酸。李长山含泪安慰儿子：“孩子，不要急，爸爸再帮你想想办法。”他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却绝望了。
从医院回来后，李新贵一下子瘫倒在床上，一连几天很少吃喝，他伤心欲绝地说：“爸爸，我活在这个世上却养不了家，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呀!”看到儿子这副模样，李长山一连几个晚上都睡不着。几天后，他独自走访了几家医院，含泪对医生说：“医生，求求你们，能不能把我的手移植给我儿子呀?”
医生被这位父亲古怪的想法惊呆了。医生说：“亲人之间只能移植内脏，没有移植手的。再说，这方面的技术要求很高，而且没有先例。”医生不置可否的表情大大刺痛了李长山的心。不过，他并不气馁，仍然去大医院咨询。
这天，李长山到了山东省立医院手足外科，恳切地对手足外科专家、科室主任王增涛说：“我们父子现在没有一个健全的人了，每每看到儿子那副样子，我的心都要碎了。我想把自己的手给他，这样，至少他在家里算是健全有劳动能力的人。我们父子俩这样搭配，就能组合健康的儿子啊!”
王增涛主任被这位父亲的爱子之情深深感动了，他说：“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这种亲人间的组合移植没有先例呀。再说，你会付出非常大的代价，说不定会得不偿失。一般来讲，你儿子的这种情况只能安装人造手。并不是说不能移植成人的手，但成功的可能性很小，毕竟至今全世界移植整手的手术才做过13例。”李长山仍然苦苦哀求：“医生，再难也要给我们做!即使失败了，我也不会怪你。”
第二天，李长山将儿子领到王增涛主任的办公室，认真地说：“你看一看吧。一定要给我们做啊!”到了这个时候，李新贵才知道父亲要把自己的手锯下来给他，他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爸爸，这怎么能行呀!”李长山含泪说：“我们就像两辆破车，却能凑成一辆好车!只要能成全你，儿子，爸爸认了!”王增涛主任被感动了：“不一定非得用亲人的手不可，也可以用别人的手移植。”这位专家反复研究李新贵的手，又说，“以前13例手移植手术，都是完整的手掌移植，相对简单很多，而移植半只手掌的手术还没有先例，风险难免更大。”
听说可以从别人的身上取手源，李长山父子格外兴奋。李新贵说：“风险再大，我也要做!”
从此，父子俩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医生分别和几家医院联系，寻找愿意捐献手的临终志愿者，然而碍于传统习惯，没有几个人愿意在死后捐出自己的手，几个仅存的志愿者则无一人的HLA血液与李新贵的配型成功。星移斗转，为了一只手，李新贵父子俩苦苦等候了四年……
终于圆梦：临终善举感动了上苍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李新贵渐渐长大，而手源一直是他成为正常人的障碍。李长山着急不已，对妻子说：“再这样下去，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干脆把我的手给儿子算了!”他再次找到王增涛主任。王增涛主任说：“还是再等一等吧。”李长山却说什么也不愿意再等了：“儿子天天都盼着拥有正常的手，你就了却我的心愿吧。”王增涛主任还是不同意他这样做。李长山又说：“我可以立字据，手术做坏了，不让医院承担一点责任。”
李长山坚决为儿子献手，感动了省立医院医生们，他们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当地的一家电台。电台把它制作成新闻节目播出，在当地引起了极大反响。许多听众被善良父亲李长山的舐犊之情感动，有的听众还设法联系李长山，慷慨地为李新贵将来的手术捐款，并祝愿他们父子早日找到手源……
2004年12月18日，从曲阜郊区传来一个消息：一个不愿透露真实姓名的重病患者表示愿意在身后为李新贵献出一只手，他在医院给李长山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长信：
李先生：
你好!
你就叫我章超吧。我今年23岁，有重病在身，将不久于人世。在电台里听到你的故事后，我的心情久久平静不下来。你们父子间那种亲情真让人感动啊!你的儿子那么盼望着有一只健康的手，以通过它去劳动、去挣钱养活父母。一只手，引发了你们父子之间几年的这么多感人故事，实在让我感到心灵震撼啊!相比之下，我是多么惭愧啊!――因为，在我与父亲的身上，也经历过一个至今让我羞愧的、与手有关的故事，而这个故事是让我伤痛至今的悲剧……
我从小就失去母亲，是父亲把我带大的。我父亲与你一样，对儿子充满了爱护和亲情。每一天，他都拖着带病的身子到外面打工，只是为了让我吃好每顿饭、穿好每件衣服。后来，他从早到晚蹬三轮车。艰辛的生活中，父亲一直像一堵高墙，为我遮风挡雨。我16岁那年冬天，眼看要断了粮，我壮起胆子偷了别人的一袋粮食。父亲知道后，狠狠地打我的双手，死活让我把偷的东西还回去。他说：手是干活的，即使饿死也不能用它去偷别人的东西。一连两天，父亲都不吃不睡，后来他病倒了。我这才知道父亲得了严重的心脏病。他这次发病，都是我这个不孝之子气的呀!再后来，我和小混混们在一起，用我这双手干了好多坏事。父亲又急又气，带着失望离开了人世。我永远也忘不了父亲临死前流着泪对我说的话：“人生在世，手要干干净净啊，可你……”话没说完，他就睁着双眼咽气了。我永远也不敢回想父亲临死前看我的眼神。我永远愧对父亲啊!父亲的死唤醒了我，我开始走正路，凭双手劳动，渐渐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可是，去年我得了绝症，这也许就是报应吧……听到你们父子的故事，我大哭了一场。临死前，我只有一个愿望：把自己的左手留下来给你的儿子，让它帮我赎罪。这对我父亲的在天之灵也算是安慰吧。他会支持我的选择的……
……只是，请你不要让新闻报道，请尊重我……
如果有来世，我一定做你们这样有骨气、有感情的好人……我盼望着，我的这只左手能让我的灵魂再生!
信未读完，李长山父子的泪水已将信纸浸透。
几天后，王增涛主任按照有关规定，到曲阜郊区提取了章超的血样。幸运的是，经过化验，他与李新贵的血液配型有五个相同的位点，配型十分成功!这天，医生办妥了有关手续。中午，章超在器官捐献志愿书上签字……
当天，李家父子也赶来了。当章超和李新贵的四只手紧紧握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都流下了激动的泪水。章超说：“兄弟，老天会成全我们的!”李新贵激动地说：“放心，我们一定会成为血肉相连的一体!”
2005年1月12日早晨6时，章超的生命在李家父子的默默祷告中悄无声息地消逝。随后，医生留下了他鲜活的左手，并把带着章超的忏悔和敬意的左手迅速运回济南，用以拯救急切靠劳动行孝的好兄弟李新贵。
上午10时，章超的左手被运到省立医院手术室。此时，王增涛主任带领的三个手术小组成员早已准备就绪。
世界上其他的异体手移植，都是在前臂或腕部进行，血管、肌肉、神经等构造方面相对简单很多，而手掌上的移植就不一样了：错综复杂的血管和神经在此处分支与交汇，还有19块小肌肉、21条肌腱、四根掌骨等等，各种组织都非常细小，这样手术的难度很大……
这一大型手术共分供体、受体、移植三个小组，前两组经过一个多小时努力，顺利完成了任务。接着移植组进入工作，在王增涛主任的主持下，他们先用钢板和铁钉将四根掌骨一一打磨好后进行固定连接，然后在显微镜下连接血管……三小时后，那些掌心的血管连接好了，植入的手呈现血色。医生们又开始连接掌内的神经和肌肉……手术一共进行了15小时。
经过半个月的医学观察证实：植入的手已经成活!
李长山获知这一好消息，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在医院的走廊里哭了。
事后，王增涛主任说：“应该说，对这个手术，我没有太大把握，因为这手术毕竟是世界首例，医学上没有相关文献可供参考。它的成功有些意外，也许是李家父子的真晴和章超的善举感动了上苍吧!”
为了这只手，李长山父子欠下了4万多元债。现在，李新贵的状态很好，新植的左手每根手指都能活动自如。看到这只活生生的手，他真正理解了生命的含义，也更珍惜世间所有的真情与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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