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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博时代的慈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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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的“发酵”

2012年8月17日晚,一名网友在微博上了她从平湖市中医院的亲戚那里听到的故事——不久前,36岁的胡爱平被查出患上晚期宫颈癌,住院治疗,13岁的儿子祝鹏飞每天在医院照顾母亲。孩子的爷爷奶奶很早就去世了,父亲也在他9岁时因病离开人世,现在虽有外婆帮忙照顾,但家中债务累累。这名网友同时@了平湖网的官方微博“微博平湖”,并呼吁:“帮帮他们吧!”胡爱平的病房、床号等信息,随即在微博中被公布。

闻人达是第一位接触并报道胡爱平与飞飞故事的报社记者。18日,他第一次走进母子俩的生活,并在微博上不断更新母子俩的情况。很快,《嘉兴日报》《钱江晚报》等更多媒体也参与进来。

24日,《13岁男孩儿每天为患癌母亲换尿不湿》的新闻登在了《嘉兴日报》平湖版上,新闻中公布了飞飞外公的电话号码。“微博平湖”对该新闻做了推荐,并发给《人民日报》《新闻晨报》等几家在新浪微博上影响力靠前的媒体。

随后两天,这条新闻通过“微博平湖”被转发406次,评论121次;通过人民日报官方微博被转发2438次,评论1065次;通过新闻晨报微博被转发1060次,评论436次……26日,飞飞甚至被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之声》提名为“今日最美新闻人物”。

爱心和压力一齐涌来

飞飞与母亲的生活一下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平湖市市长获知胡爱平患病后,协调相关部门,帮助解决他们的救助问题。还有更多民间爱心涌向母子俩:一位广东的朋友说他母亲患癌期间吃的一种奶粉能改善胃口,就买了几袋寄来;还有人说有种中药很管用,特意提供了电话供飞飞家人参考;有位当地的好心人在胡爱平的医疗账户里匿名存了1万元;闻人达所在的报社特意为飞飞开通了爱心账户,募集了约2万元……一网友在微博中说,一日他去看望胡爱平,病房里已摆满鲜花。

爱心涌来的同时,压力也随之而来。

外公的电话号码被公布后,每天都会接到近200个电话。而老人说的家乡话,无法满足全国各地热心人的询问需求。

那些天,胡爱平的病房每天平均要接待二三十拨儿人,每日人数过百。而那时她的身体状况很不好,话都说不了。

9月初的一天,在送走又一拨儿看望胡爱平和飞飞的爱心群众之后,外婆拨通了闻人达的手机:“有点儿受不了了,压力很大。”她在电话里有些为难地问,“能不能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闻人达也一直在思考,微博时代慈善应该怎样进行?

沉默的母子俩

胡爱平对不断到来的看望者已经没有一丝惊诧。她疲惫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手臂上布满多次注射后留下的片状淤青,除了艰难地说几声“谢谢”外,面无表情。

临近放学的时间,胡爱平虚弱地平躺着,脸侧向门口,看一会儿,累了就闭上,然后再看一会儿。

飞飞终于出现在视线中,面对病床前的来访者,他仅用短暂的一瞥表示回应,然后放下书包,从中掏出两个袋子放在妈妈手边,是一袋馒头和两个烤鸡腿,“刚才在超市里买的。”他小声告诉妈妈。

旁边的病友家属卖力夸赞,“真孝顺懂事”“总想着帮妈妈买吃的”。胡爱平只吃力地笑笑,飞飞也不语,只是持久地、没有一丝表情地与母亲对视。母子俩已习惯了太多陌生人在场。

恰巧一位朋友找来嘉兴的肿瘤专家为她诊断病情。医生询问病史时,喧闹的病房立刻安静下来,周围的人都在听着,胡爱平几次欲言又止,却又不得不低低地说出……她不想暴露隐私,却不得不向关心她的人敞开自己的生活。

飞飞不愿在陌生人面前与母亲谈论学校里发生的任何事情。只有独处时,妈妈才能从他的口中知道他今天军训“站军姿很累”“表现很好,老师发了奖状”。

有人对他说,你应该说谢谢,对关心你的人说说自己的情况,在镜头前表现出对妈妈的关心……他不知所措,对于陌生人问起关于妈妈病情、他的学习的问题,他一律用沉默来回应。但其实,他格外关心母亲的病情。

自从飞飞回来,胡爱平就转过头面向儿子,看一眼,闭好久。她还记得在飞飞爸爸生病之前,他们还是正常的3口之家。那时爸爸有点儿凶,飞飞和妈妈亲,也很调皮,有一次不好好吃饭,爸爸要打他,被她拦住了。她说这些的时候,嘴角带着微笑。

他终究是个孩子

纪越红是飞飞初中的班主任。她第一次接触飞飞时,确实感到了别人所说的性格“内向”“压抑”。

她觉得孩子的心封闭了太久,需要一点点地打开心门。毕竟飞飞只是个13岁的孩子,不是人们想象中懂事的“小大人”,他爱玩游戏机,幻想去欢乐谷,也会因收拾书包找不到书而被妈妈责骂。

吃苦耐劳是几位老师对飞飞的一致印象。开学第一天大扫除,每位同学都被分配了任务,他打扫得很起劲,干完了自己的活儿,他问:“老师,我做完了,还要帮他们做什么吗?”看到有老师指出别的同学负责的楼梯不干净,他就独自把扶手下不容易清洁的地方,都用抹布抹干净,小的垃圾碎屑也一个一个捡起来。

他还主动揽活儿。一天中午吃完饭,他看见教室的水没了,就说:“老师,我看水好像没了,要不要去搬一桶?”老师说搬水的地方很远,而且水那么重,他搬不动。他立马挺起胸脯说:“不要紧,我行的!”结果他一个人把水搬来,使劲一提,就放上了饮水机。

纪越红还发现,飞飞很不愿麻烦别人。她听说飞飞早晨没吃饭,第二天给他带了早餐,结果他说吃过了。胡爱平的病友也说,飞飞的自尊心很强,要帮他做点儿小事都不让。每天帮妈妈翻身时,妈妈的病友想要搭把手,飞飞总坚持要“自己来”。

爱心之后的反思

然而,爱心终究没能挽留住妈妈的生命。妈妈去世的第二天,飞飞自己去学校向老师请假,两只眼睛都肿了。而网络上,已经难以搜寻到关于母子俩生活的后续。

飞飞的故事只是微博时代很多“爱心传递”的一个缩影。微博能引起人们的关注,但这种关注大多是短暂的。“也许这件事半个月后就无人问津了,但孩子的成长是一辈子的事……”闻人达有些黯然。而且,“当受助者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原来生活的状态、心态都会改变。”复旦大学传播学副教授杨鹏说。

所以,从飞飞进入班级的第一天,纪越红就在思考,“怎么做才是对他最好的?”

纪越红希望教会飞飞学会做人、学会感恩。有嘉兴的好心人寄来1000元,她就让飞飞把地址记下来,以后写封感谢信。她不希望在学生中提及飞飞的家事,而对他孝顺的一面尽可能多展现和鼓励。

一位当地的企业家得知飞飞的故事后,承诺为孩子的成长提供长期资助。孩子入学后,他总是通过班主任了解飞飞的学习、生活状况,而不是直接打扰孩子的生活。他甚至拒绝接受媒体采访。

微博时代的慈善行为应该是怎样的?“默默关心,尽可能不去打扰对方的生活”,这是很多网友总结出的原则。

只希望,爱心之后,余温久存。

(摘自《解放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