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一体化进程中的宗教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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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随着欧洲一体化进程的不断扩大和深入，宗教多样化问题已成为影响其进程的一个十分重要的因素。具有基督教历史与文化传统的欧洲。在迈向一体化的过程中受到了异质文化伊斯兰教日益凸显的影响。如何适应宗教差异和减少宗教冲突，从而达成各种文化的和谐相处，已成为需认真讨论和解决的问题。
[关键词]基督教 伊斯兰教 宗教差异 欧洲一体化
[中图分类号]D814.1；B9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326(2009)09－0057－05
全球化浪潮，特别是当代欧洲一体化进程，让欧盟在推进经济、政治、外交、安全等一体化方面积累了许多成功的经验，欧洲正逐步朝着建立超国家的联盟体的方向迈进。但在这一过程中，有一个让欧盟感到颇为棘手的问题――土耳其加入欧盟。土耳其申请加入欧盟已有时日，但在接纳土耳其入盟问题上。现有的欧盟成员国却表现出迟疑的态度。虽然欧盟声称土耳其入盟的主要障碍是其国家政体不是完全的民主化，其经济状况也还没有达到欧盟的要求等，但笔者认为其实质性原因是土耳其伊斯兰教国家的性质。这表明了欧盟及其成员国在如何处理多元文化问题，特别是在解决宗教多样性问题上，还未取得共识。众所周知，土耳其是一个穆斯林占多数、横跨欧亚两大陆并且主要信奉伊斯兰教的国家，而在欧洲发展史上占据十分重要地位的宗教文化则是基督教，基督教对欧洲历史与文化传统的形成具有非常强大的影响。自康斯坦丁大帝以降，基督教在欧洲便得到了不断的发展。后，基督教与信奉伊斯兰教的穆斯林民族在相互争夺疆土的同时，也在商业和文化等领域开始了谨慎、有限的交往。进入21世纪。全球化浪潮不断深入，加上社会主义东欧的解体，欧洲已打破了东西方两大阵营的对峙，北约不断东扩，而欧盟也在逐步吸纳原华约国家如波兰、捷克和匈牙利等加入欧盟大家庭。可以说，欧洲已开始迈向政经融合、文化多元的新时代，其标志便是欧盟成员国的不断增加，国家集团的社会形态逐渐显现。但在这一社会转型变化的过程中，土耳其人盟问题却迟迟得不到解决，暴露出欧洲在民族习俗、文化传统，特别是宗教方面的矛盾冲突等，仍是困扰欧洲一体化进程的主要和关键因素之一。
一、多元文化与欧洲一体化进程
欧洲意味着什么或者说欧洲的确切定义是什么?也许人们很难给出比较全面准确的答案。欧洲既是一个地理概念，也是一个文化概念。“欧罗巴”一词始见于古希腊神话。古希腊哲学思想、罗马立法制度和基督教精神等对欧洲观念的形成均起到很大的作用。“从文化的角度而言，欧洲可以看作是多种文明与语言因素相互作用和影响的混合体：罗马帝国因受到来自日尔曼、土耳其和斯拉夫三大民族各种战争的洗礼，其地位和影响力被不断地削弱。与此同时，为拯救罗马帝国而出现的各种新的制度也在不断出现。”简言之，欧洲是一个以天主教、东正教、新教等同属于基督教文明为主要宗教，具有一定文化认同基础，但又由交织着不同的民族、社会习俗和文化传统的国家所组成。
以来归类，欧洲通常被看成是一个“基督教国家俱乐部”。基督教在欧洲的正统地位使其承载着欧洲的历史、信仰和文化精神。Peter Rietbergen指出：“显然，‘欧洲’从外表看是一个相对的共同体。欧洲也是部分合法化的某种经济和政治选择及其成就的体现，其中也包括道德的选择在内。更重要的一点是，欧洲努力保护其由丰富多彩的文化传统所形成的特定价值观。”他呼吁欧洲人应接受欧洲文化历史方面的教育，通过对欧洲文化历史的了解，达到对欧洲多元文化的包容和认同，从而为建立统一的欧洲奠定思想基础。美国学者Jeremy Rifkin则认为穆斯林对欧盟一体化进程的影响是具有挑战性的，由于伊斯兰教在传统上宣扬普天之下皆兄弟的信仰，因此，“对伊斯兰教的忠诚被认为超越了对任何特定文化、地区或政治机构的忠诚。”Paul Dukes谈到欧洲的未来时说：“在不远的将来，欧洲会保持其文化传统，并且建立经济联盟，在政治上也可取得初步的成果。一些人希望看到一个完全联邦制的欧洲，并希望建立欧洲共同的防御力量。但也有人希望在欧洲建立独立国家间的联盟，同时相信北约能够担负欧洲的防御。”要保持欧洲的文化传统，首先就需要明确欧洲文化传统的内涵。也就是要明确欧洲文化是仅根植于基督教传统，还是兼容并蓄了包括伊斯兰教在内的其他宗教文化。这是欧洲一体化进程中必须解决的一个思想问题。
基督教(包括天主教、新教和东正教)作为一个整体，不仅对欧洲社会文化传统的影响十分深远，而且同欧洲一体化进程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基督教的欧洲能否宽容地对待在欧洲影响力日盛的伊斯兰教以及其他的异质文化，将会对实现欧洲一体化的宏伟目标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
二、基督教与伊斯兰教对欧洲文明史的影响
基督教文化在欧洲长期占据着主导地位，而穆斯林文化对欧洲社会文化的影响也由来已久。自伊斯兰教诞生之初，两种不同的宗教文化就对欧洲的社会、文化、政治以及经济等诸多方面形成共同的影响。早在8世纪，现在属于西班牙的区域就已有了穆斯林移民。在地中海广大地区定居的穆斯林民族，就是伊斯兰世界与欧洲交往的最好例证。自15世纪起，土耳其帝国再次使伊斯兰世界与欧洲国家有了密切的交往，基督教与伊斯兰教因商业和文化交往而增进了彼此之间的了解。“当代通行的世界外交体系――永久性驻外使团，外交豁免权以及互惠对等待遇等――均源自佛罗伦萨、热那亚以及威尼斯等地的长老与土耳其帝国所达成的协议。”上述事实告诉我们。基督教欧洲与伊斯兰教穆斯林民族之间存在源远流长的交往历史。
除了联系外，欧洲国家与伊斯兰世界两大文明在较长的历史时期处于冷淡、疏远和相互隔绝的状态。虽然基督教与伊斯兰教的核心教义均宣称人因为“原罪”而需要得到“救赎”，但它们之间在其认知和“救赎”方法上存在根本性的差异，因而导致了宗教认同问题，进而造成了两种在民众之间的争斗。长期以来，这两种宗教都把对方视为异己，“我们”、“他们”泾渭分明，并时常兵戎相见。在欧洲，一方面因宗教差异所引发的冲突和对抗不断；另一方面这些冲突又强化了“我们”、“他们”的自我认同意识。事实上，基督教和伊斯兰教都通过“对方”这面镜子强化了对各自文化和社会传统的认同，对基督教欧洲的认同便是在“我们”、“他们”这一鲜明的意识形态中得到巩固。从历史的角度看，11世纪开始的，增强了基督教欧洲的认同感和凝聚力。当时，由于伊斯兰世界的强大而使得基督教社会的领土疆界不断缩小，于是形成了要求异教徒归顺是基督教社会的政治责任的观点。由于欧洲的历史长期处于彼此相互纠缠的状态，如果要停止谈论“他们”，就必须停止谈论“我们”。实际情况则是“完全的认同是很难产生的，认同总是涉及扩展自我的边界使其包含他者”。纵观欧洲社会文化的发展演变，可以说正是因为基督教的文化优势受到了威胁，有了“异己”，才迫使欧洲基督教国家进行变革，使其走出黑暗的中世纪，迈步进入了文艺复兴的光辉岁月。
伊斯兰教与基督教这两种文明在欧洲的对抗与竞争历史，使西方国家的知识精英对未来如何处理这
两大宗教的关系处于一种矛盾的心态当中。一方面他们对这两大宗教能否在欧洲和平相处持悲观的态度，认为在可预见的将来“西方和穆斯林的关系，好的话是疏远和相互讥讽，坏的话则是冲突和暴力”：另一方面，全球化和欧洲一体化的现实又迫使欧盟必须正视一体化进程中包括宗教多样性在内的各种棘手复杂的问题。因此，如何在宗教文化的差异性中寻求相似性，在尊重差异性的前提下把不同的人们联系在一起，促进相互间的信任与合作，使欧洲一体化的努力能够不断深入下去，需要欧盟乃至欧洲各国的共同努力。
三、宗教多样性与当代欧洲一体化
上世纪后半叶，穆斯林民族加快了向欧洲的移民，基督教与伊斯兰教之间的相互影响在欧洲各国明显增加。目前已有超过1000万的穆斯林移民住在欧盟内，还有500万穆斯林一直住在如波斯尼亚、阿尔巴尼亚和科索沃等地。预计在未来的10年内，欧洲将再吸纳1000万穆斯林，如果土耳其成为欧盟的一部分，还要有600万穆斯林加入欧盟公民的行列。大量穆斯林涌入欧洲的结果，让宗教多样性问题在欧洲一体化进程中日益凸显。统计表明，在法国，伊斯兰教是除天主教之外的第二大宗教；伊斯兰教也已成为德国和意大利位于基督教之后的第二大宗教；而在奥地利，穆斯林社区已成为该国最大和最重要的宗教社区之一：人们还注意到伊斯兰教在当代西班牙社会发展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宗教多样性已成为欧盟无法回避的重要议题。欧盟及其成员国需要回答以下几个问题：欧盟应如何面对宗教多样性问题?欧盟应通过怎样的努力让这一问题有利于欧洲一体化进程?
(一)欧洲各国在宗教多样性问题上的态度
近年来一个较明显的现象就是在欧洲社会中出现了淡化的倾向，人们已对是否信仰宗教变得宽容了。经济全球化，通讯和信息技术高速发展，商业、娱乐业的全球化扩张，人们旅游活动更加频繁等社会生态的变化，均增加了不同宗教文化间相互对话和了解的机会。通过分享不同的价值观，差异和多样性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尊重。不同的人们只有相互尊重，才能和谐共存。反之，则会有增加对抗，甚至爆发冲突的危险。通过寻求相互妥协、求同存异、和平共处等建设性的方式，有助于消除对抗与摩擦。多年来，欧盟内部伊斯兰教与基督教之间通过开展不同形式的对话、研讨会等来寻求相互理解与和平相处之道。在英国，从1973至1975年的3年里，每年都举行基督教与伊斯兰教之问的对话会议。荷兰政府在上世纪90年代的政策声明中表示，要致力于避免使荷兰的穆斯林被边缘化的现象。与此同时，荷兰的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组织都在积极寻求能使不同的民众和平友好相处的办法。瑞士则在1997年12月举办论坛，旨在促进穆斯林与基督教间的交流、合作与沟通等等。
不过，欧洲各国在宗教问题上的态度也存在着明显差异。如比利时在宗教问题上确立了中立立场，并在宪法中表明了教育自由化的原则(Art.17 of the Constitution)，该原则对诸如政府补贴、宗教学校以及公立学校的宗教教育等立法和财政金融制度安排，均有重要的指导作用；而丹麦虽然在宪法中也明确了自由的原则。但明确表示在宗教问题上并不想采取中立的立场。总体而言，欧洲各国的基督教民族与穆斯林民族通过各种对话和交流增进了了解，开始逐步建立互信。这些努力会对欧洲一体化进程起到重要的促进作用。
(二)困扰土耳其加入欧盟的宗教多样性认同问题
虽然在一体化进程中存在社会、政治和文化传统等方面的差异，但由于欧盟及其各成员国的努力。已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果。然而作为一个十分敏感的议题，欧盟在对待土耳其成员国地位一事上仍十分谨慎，可以说是欧盟和土耳其共同面对的一个重大挑战。土耳其作为一个深受伊斯兰教影响的国家，在加入欧盟这个“基督教国家俱乐部”的问题上可谓步履维艰。从1959年讨论土耳其加入欧洲经济共同体起，土耳其在申请成为欧盟成员国上走过了一段漫长的道路。40年后，欧盟委员会在赫尔辛基会议上通过了让土耳其成为欧盟候选国的决议。2002年，欧盟理事会的哥本哈根决议让土耳其看到了通过谈判入盟的前景，但与此同时，就土耳其成员国地位的公开争论也在不断升温，其焦点主要集中在所谓的欧洲认同上。欧洲社会中一个典型的观点是“土耳其不具备成为欧洲国家的公众认同。它在传统上没有人道主义精神。其文化也不是源自古希腊或罗马文化”。由于欧盟各国及其欧盟内部的各种政治势力对土耳其入盟的问题看法各异，土耳其人盟的谈判时断时续，充满艰辛。这其中除了人权、政治、经济以及社会结构等外，土耳其难以被其他欧洲国家接受的原因还在于其文化、宗教历史及价值体系有别于其他欧洲国家。许多人对像土耳其这样的穆斯林国家能否属于欧盟的一员持怀疑态度。而就自己“应当算是欧洲人、西方人，还是中东人或中亚人，或者是穆斯林，这在土耳其内部也争论不休”。
表面上看，造成土耳其迟迟不能加入欧盟的主要症结是其还未能满足哥本哈根决议所提出的条件。但阻挠土耳其加入欧盟的主要障碍应是其有别于欧洲传统文化的伊斯兰教国家特质。让人感到乐观的是，欧盟在对待宗教多样性上已变得愈加宽容。就土耳其加入欧盟一事，德国总理默克尔表示德国政府将寻求更大的努力来推动土耳其加入欧盟的谈判。欧盟把2008年定为欧洲不同文化间的对话年。这对不同宗教团体的意义或许更为重大，影响更加深远。
四、尊重宗教多样性――欧洲一体化之路
正如亨廷顿所言，能否尊重多元文化将成为未来世界发展的关键因素之一。同样，尊重宗教多样性是影响欧洲一体化进程的一个关键要素。在这样的形势下，土耳其加入欧盟的问题又被期待着在连接基督教与伊斯兰教间扮演一个特殊的角色。虽然欧盟与土耳其存在包括宗教在内的社会文化差异，但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们之间的互动将会对欧洲一体化产生深刻的影响。如果土耳其通过谈判沟通能够最终加入欧盟，则欧盟在国际社会中的作用和影响力均会得到扩大。因为这不但证明了欧洲一体化不仅能够打破国家版图疆界，在经济上一体化，而且还能消除因文化和宗教差异而产生的对抗冲突。欧盟更能以尊重多元文化的姿态成为国际间的样板，这对化解国际地区因文化差异而产生的冲突、对世界和平进程和全球化等都具有促进作用，并对正在努力向多极化、全球化发展的人类社会做出贡献。这样的结果不但不会使欧洲认同变得脆弱，相反，它将会使欧盟的发展道路更加宽广，文明程度得到更大意义上的提升。土耳其加入欧盟将意味着向世界发出一个信号，即土耳其能成为基督教与伊斯兰教间对话的协调者，成为连接历史上的“我们”和“他们”之间的稳固桥梁。
土耳其的入盟，也将使欧盟积累更多有关“他们”的知识，从而强化人们尊重不同宗教文化、各民族相互学习和分享不同价值观的社会文化传统。这样做无疑将增强欧盟在国际事务中的地位，从而共同为缔造人类和平的未来贡献力量。从土耳其加入欧盟这个艰难而漫长的过程中可以看出。宗教问题是影响欧洲一体化进程的一个关键因素。欧盟成员国中的基督教国家，应以更为宽容的态度来对待伊斯兰教；同样，欧洲各国的穆斯林民众也应采用同样的态度来避免宗教冲突。
欧洲历史表明，当基督教社会愿意向其他民族学习时，欧洲的文化(包括宗教)便将因其多样性而在整体上丰富其内涵，并因此在人类社会的竞争和社会发展中处于有利地位。如果当代欧洲各国政治家和普罗大众能在土耳其入盟的问题上达成共识，那么便会为解决宗教冲突奠定起更为坚实的基础。从而加快和深化欧洲一体化进程。近年在多个欧盟国家发生的伊斯兰教恐怖袭击事件，对欧洲一体化进程产生了不利的影响。这也表明，宗教问题如不妥善解决将可能成为欧洲一体化进程中的一枚定时炸弹。
当下，文明的碰撞日趋激烈。如何处理好欧洲一体化进程中的宗教问题，对于欧盟而言绝非易事。“把正在成为欧洲基础的不同文化传统整合成为欧洲各民族共同的价值观、共同的理想，是欧洲面临的最大挑战之一。”然而，不同文化的撞击所产生的影响，却有助于欧洲人对欧洲文明内涵进行深层思考，对现代欧洲所呈现的多元内涵进行新的解读。对异质文化的相互尊重，怀有共同生存的宽容态度会有助于建立一个超越民族国家的新欧洲，从而推进和加深欧洲一体化。
总之，欧洲一体化进程在欧洲各国的共同努力下，正在稳步推进。亨廷顿指出：文化的两个核心要素是语言和宗教。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激烈角逐中，欧盟在各成员国的官方语言的使用问题上选择了多种语言并存的方式。在实施的过程中可以看出，虽然该方式存在某些问题，然而它对促进欧盟各国人民的自我认同和相互了解起到了非常积极的作用。语言的多样性并没有阻碍欧盟各国人民对欧洲的认同感，确切地说，语言的多样性鼓励欧洲各国人民之间进行多种程度的相互了解和学习，多样性正在促进欧盟的壮大和发展。
欧洲文化，包括宗教，既有明显的不同，又有潜在的一致性，而非两个截然不同的对立物。宗教多样性是欧洲一体化进程中无法回避的问题，欧盟各国正在努力通过交流来增进理解。在不断推进欧洲一体化的进程中，欧盟各国同样需要在对待不同的问题上求同存异，以宗教文化的相似性来联结不同文化背景、的民族国家，让这些国家的人民能在欧盟的大家庭中相互体谅、和谐相处。土耳其加入欧盟必将成为一个重要的标志性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