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欺骗爱情,欲望掩盖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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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高中毕业证刚拿到手，我就要走一条母亲铺好的路。飞赴那个花姑娘穿着艳丽的和服，总是撅着屁股，倒退着小步走，男人留着八字胡，叉着腰大声哈伊哈伊的日本。
姑父在农校，他们学院和日本一所农校有交换生名额。
表姐已从日本留学归来，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她的锦衣玉食灼烧了母亲，母亲开始砸锅卖铁复制表姐的路。
玉树没有来送我，他买了同一天的车票去北京。只是我在过安检回头时看到泪雨纷纷的母亲，以及喧嚣人群中一闪而过的人影，一块石头砰地落到我的心里。
一开始，我满脸菜色混迹于出手阔绰的台湾人，香港人，和韩国人中间。当我终于在一摞摞油腻腻的碗碟中，把自己的玉手变成红通通的胡萝卜，身上弥漫着中国餐馆里浓重的油烟味道，阔绰开始对我嗤之以鼻。我悲哀地发现，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始终水火难容。
这和我想象中天上人间的留学生活大相径庭。我掐着指头盼着，早一天离开这个随时想揪出一个日本瘦子踹他两脚的城市。用了抗战一半的时间 我拿到了那张浸着泪水的毕业证。义不容辞地打道回府。
站在北京机场宽大的候机大厅，第一眼就看见玉树，他捧着像一挂瀑布的紫藤萝。紫藤萝下的他的脸目不斜视，任由芸芸众人像蚂蚁似的从他身边爬过。
坐在紫云阁小店吃饭的时候，我下意识的脱掉安踏，把自己捂得臭烘烘的脚放在他的脚上。他很自然的往上提了提裤腿，于是 我的双脚就放肆地在他长满黑色汗毛的腿上任意穿梭。那些食客醉心于桌上七碗八碟的美食，无人注意两个道貌岸然的男女地下的小动作。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刹时让我回到了在食堂排队打饭的日子。
中午，我们一干人排队在食堂打饭。食堂的李师傅有一貌美如花的女儿，每次她出来打饭，玉树他们几个就会盯着人家粗黑的长辫子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于是每次坐下来吃饭的时候，我的抱怨声最大，我总是无数次挑出米饭里的沙子，石粒和秕子。无数次毫不留情地把剩下的米饭扣在玉树的饭盒里。直到辫子被玉树的哥们收留，此哥们是一个镇长的公子。玉树遗憾地说，好看的女子都是花瓶，只能摆在富人的窗台。我也停止了对玉树口粮的摧残。想想现在，竟是四年后的今天。
2
玉树言之凿凿的再一次确认他真的自己住在一个30多平方米的房子。我望着他的眼睛说，如果你不是一个人，我情愿去住15元一宿的便宜旅馆。
推开房门，我闻到单身汉的气息。
一张单人床，床边的角落一堆脏兮兮的衣服和一打分辨不清颜色的臭袜子。他的床单绘着大朵大朵的向日葵。我甩掉安踏，外衣不脱地趴在久别的床上。日本的榻榻米老让我有一种睡在地上 的感觉。
玉树在厨房扎着围裙像模像样地和一条鱼厮杀，无数次的上蹿下跳后那条鱼翻着白眼珠被玉树放到锅里红烧。当那条被虐待得色彩斑斓的鱼委屈地卧在盘里时，我极给他面子地问道，你确定你做的是红烧？他像泄了气的皮球支支吾吾地说，这道菜是临时抱佛脚。我最拿手的是水煮鱼。只是水煮鱼的配料没有了。
我的筷子适可而止地在分辨不出鱼的具置上夹了一口，“扑”的一声，我把难以下咽的鱼肉吐到面巾纸上。我说，卖盐的上辈子是你家亲戚，下辈子还是你家亲戚。
他夹了一口，费力地咽下去后，脸红得比那条红烧的鱼还重。
他负荆请罪地重新扎起围裙给我做了一碗荷包蛋面。闻着荷包蛋面的香气，我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从小日本那回来了。
饭后我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待着久别重逢后的怦然心动。谈起分别后的学习和工作，我们开始互相吹捧。
一会我就开始鼻涕眼泪一起淌，旅途的倦意袭来，我迷糊地睡去。
醒来的时候，阳光洒在床单上，向日葵向我张着怒放的笑脸。我抹着眼屎大声喊：玉树，给我冲杯牛奶。
然后一张向日葵一样灿烂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再次揉揉眼睛，确定是一个喘气的人。她自我介绍叫小鱼。
我和小鱼在30平方米的空间里自由活动，她左一声姐姐，右一声姐姐，叫得我心里直发毛。我手足无措地解释和玉树的哥们关系。说得云淡风轻。我不想自己这颗石子给玉树明朗 的水面激起波澜。
她没心没肺地笑着，而后说床单是她买的，她喜欢梵高。原来她的心机不输于她的美丽。只一句话，我就知道，她和玉树的关系非比寻常。
我捞出石子。开始小心翼翼地说话。
钥匙在锁孔上挣扎的声音，玉树进屋。我长出一口气。
小鱼像尾鱼游过去，楼住玉树的脖子，“叭”的亲了一口。亲爱的，你回来啦。咱们请清唱姐姐吃饭。
玉树的脸上满是尴尬。
在小鱼的引荐下，我们一行三人去孔府家吃饭，那是小鱼的表姐开的，那顿饭吃的寡淡无味。
小鱼以主人的身份频频给我夹菜，她的嘴里不时蹦出一个让我汗毛直竖的知名人物。她的名媛气派，让我如坐针毡地望着自己那双安放在安踏鞋里的双足，恨不得赶紧套上水晶鞋溜走。
不会左右逢源的玉树孤单地喝着扎啤，我在桌子下面狠狠地踩他的脚，他条件反射地提了提裤脚。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想自己被这个古怪精灵的鱼妹妹切割，我就想把他碎尸万段。
接近尾声的时候，小鱼的表姐出来敬酒。一样的丰满，一样的黑葡萄似的眼睛。只是这颗葡萄比小鱼风情万种。葡萄一扬脖干了一杯辛辣的白酒，我看得胆战心惊。
她面不改色地说，已陪了三桌，你们这桌就不奉陪到底了，还有几桌客人等着呢。
我瞠目结舌，看来女人肚里不用装墨水，酒精可以摆平一切男人。
小鱼崇拜地说，表姐结交的都是达官贵人，达官贵人的捧场，让孔府家成了本市的招牌。然后小鱼压低声音，神秘地说，达官里的老大，是本市的副市长，表姐在市里办事一路绿灯。
那一晚，玉树喝的东倒西晃，弄得我们都很别扭。或者，我们的别扭不单单是因为玉树的醉酒。
玉树开始像一个失忆的老人，比比划划地说着上学时的陈谷子烂芝麻。他不停地说，食堂里我吃了你整整一年的剩饭。你看，你天天吃猫食，弄得自己还那样骨瘦如柴。我假装上卫生间，忍住了要留下的泪。
在电梯间里，我和小鱼同时按下13楼的键子，玉树靠在我的肩头说，清唱，我爱你。
我看见小鱼的脸刹时惨白，一闪，又恢复自然。
我大叫道：玉树，你喝醉了。
我没醉，你才醉了呢。
他没醉。小鱼冷冷地说。
第二天玉树酒醒后会发现，他的窗台上我喜欢的水仙花盆下放着一张字条，哥们，朋友已帮我租好房子，再见。字条的旁边放着一本书，那是我和他都喜欢看的《百年孤独》。
3
我的留学生学历，让我轻松地找到一家日资企业。
每天下班后，去市场买菜，我都避开鱼市。固定去一家鸡蛋摊床买鸡蛋，操着东北口音的阿姨亲切地叫我，孩子。
我做的最好的最喜欢吃的还是荷包蛋面。只是每当乘电梯，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晚，玉树靠在我的肩头说，清唱，我爱你。我们像两个没来得及狂喜的孩子，在喧嚣中重又走失。
当年在樱花的清香里，我们对着电脑神聊。
他给我讲，银行发行一种很厚的一角硬币，边缘无齿，他们同事在一起称这种硬币为厚颜。后来一个同事，痴迷基督，看见他就死命的灌输，他每看见同事，撒腿就跑，边跑边说，你可以去抓主任，他主啊，佛啊，什么都信。再后来，他们给走火入魔的基督起名就叫一角硬币。
在异国他乡，我总会被他的笑话逗得笑出眼泪。那时，我觉得他就在我身边。如今，在同一个城市，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收，他却离我那样遥远。
自然而然地遇到文川，他戴着我喜欢的黑边眼镜。
我们是在一次银行暗无天日的排队时结识，我去存钱，他去取钱。他说，你把钱交给我，咱们都不用排队了，望着长龙的队伍，看着他的警服。我点点头同意了。
自此，每天早晨打开电脑办公的时候，他的对话框会跳出一行字，天冷，记得加衣。或是简单的3个字，吃早餐。
一次，我被朋友排挤，气得手脚冰凉。他着急地向我要那个朋友的电话，要修理人家。我啼笑皆非。原来警察都喜欢拔刀相助。渐渐我不再靠荷包蛋面寻找温暖。这世上总有一种东西会代替另一种东西。
文川每晚最后一条短信是，女孩睡觉不要超过10点，对皮肤不好。在他的呵护下，我变成一只肥肥的小猫。日子安静平稳地滑行。
一日，我的留言板上，有玉树的留言。他说，清唱，没有办法，爱情的速度跑不过房子的速度。那个房子是小鱼的，你留日期间，我的母亲重病，是小鱼拿钱治好母亲的病。我的工作也是小鱼的表姐帮办成的。虽然，我们没有爱情。但是爱情不能顶房子住，对吗？我们下月结婚，你能来吗？记得找个不爱吃剩饭的男子，那样你会胖起来。
当时，公司午休，我在看周星驰的电影，哭得稀里哗啦。擦干眼泪，我在他的留言框里打下四个字，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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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翩然浮现：
2003年新生报到，慌里慌张的我抱着一摞书在楼梯口摔了一跤。起来时，看见一个修长的男孩戴着眼镜，冲净地笑，然后帮我捡起掉落在地的书。弹弹第一本书封面的灰说，《百年孤独》，可以借给我看吗？更巧的是，我们竟然是前后桌。
12月26日，狂欢夜，我们在华灯初上的大街上喝的酩酊大醉，边走边笑像一群流浪汉。回到女生宿舍，我的兜里有一个火红的火龙果。
2004年3月，玉树竞争学生会主席成功。利用小权在组织一次演讲时，说服辅导员，不雇外人摆桌椅板凳，农村孩子的他自己摆完了所有的桌椅。然后用赚来的钱请我去星巴克，在那里我第一次喝醇香的咖啡 。
暑假，我定下来去日本，我问玉树，他没有说话，神情落寞。
走的时候，和玉树在影院看《喜剧之王》，有这样一个场景，望着疾驶而去的车，柳飘飘大声地喊，你说娶我是不是真的。玉树轻轻握了一下我的手。
2005年我飞往日本。这一圈，弄丢了我的青春和不敢表白的爱情。
玉树，其实，我真的想问，你那天喝醉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原来爱情就是在眼皮下，指缝间溜走的。
而后，我做了文川的新娘。
文川喜欢早起，领着我去一个很远的早市买菜，走回来的时候，他牵我的手，他的手温凉。
这时，天空会泛起鱼肚白。
我会想起四年前看的电影。尹天仇和柳飘飘并肩坐在沙滩上看海，夜已经很深了。四周漆黑一片，柳飘飘叹了口气说，好黑啊，什么都看不见。尹天仇望了望天说，也不是啊，天亮了，就会很美啊。
错过是一瞬间的事，就像忘记一个人也是一瞬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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