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点×× 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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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最爱买精品店里各种颜色并列的螺旋本。夜里最频繁的动作是把螺旋本拆开，将纸一张张扒下来，打乱原本排列的颜色顺序，再重新装订好。我发疯地爱上这样的工作和时刻，就像个小偷。希望任何东西都能遵从内心的顺序，姑且从螺旋本开始。可能这样的“偷窃”真的没有意义。

二

这几年我爱上了写小说。

我虚构过各种情境――开出钢铁花朵的城市，永远被阳光笼罩的荧光森林，藏满秘密的阴暗河流，住着孤独怪兽的地下铁。光怪陆离的色彩糅合在一起，像是一团暗灰色的厚重烟云。一般等到午夜父母睡去时我才打开抽屉敲击键盘。“偷窃”只有在夜色的配合下才更显诡异和刺激。

他们说写小说需要阅历。这是我的软肋。所以说，我的故事并不好看。大多是不知所云。偶尔那些忽明忽暗的场景会在我做几何题时灵光一现，把刚成形的辅助线涂抹掉。这不是个好兆头。小偷是一个躲在背面的神秘角色，不该和浮面生活有任何瓜葛。

三

最近小C总是心不在焉，摆弄手机QQ，却乐此不疲，全神贯注，那天差点把薯条塞进鼻子里。莫非青梅竹马的我们还抵不上他刚刚在网上认识的丫头片子?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却比兄妹还要亲昵。对方早就以义不容辞的姿态嵌在自己的生命里。

我找借口要了他的密码，在QQ中撒网式搜查，发现一个叫洛斯的姑娘和他有1000页的聊天记录。

小C很幽默，给小姑娘变着戏法讲笑话。学校里死气沉沉的桥段在他们的对话里全都被翻新。其实这些笑料放学的路上他早跟我喋喋不休了无数次，可惜我辜负了他的创意，只用缄默或“吵死了”来回应。更可气的是，他们竟然“私订终身”了。两个孩子莫名其妙地要飞奔到上海开垦新天地，连分工都相当明确：一个当作家，一个当商业出版人。我肺都气炸了，说得俗气点，小C简直像背着我搞外遇。

第二天，我开门见山向他发泄不满。以为他能像从前一样跟我说声对不起，不料他似乎连眉毛都烧灼起来，像发怒的豹子朝我吼：“你是我什么人，我的事儿你别管!”

我就像是贼，被人揭发时表露出无数的惶恐。

小C多次和洛斯提及他的梦想，去上海做最成功的商人，兼并所有产业，做第二个李嘉诚。这些他在我面前缄口不提。十几年他给我的印象无非是混日子的小青年，整日一副恹恹欲睡的模样。活在这个“分数至上”学校的最底层。

想起我初二时曾有过一次“网恋”。他大我两岁，在千里之外读高中，除此一无所知。做完该死的数学题，我便像贼一样局促地打开QQ等他。聊天没什么实质性内容，只是学着大孩子说些打情骂俏的话。我们在网络的世界里天马行空。我爱上了这种方式，当然并不爱他。

玩了一个多月，我很快意兴阑珊，因为我妈不再偷窥我聊天。毫无刺激性的游戏会让人索然无味。某晚，我当机立断把他拖进了黑名单。

四

我们都想伸手偷点什么。我扎根小C的生活，而洛斯是他生活以外的偷窃品。在小C眼里，她象征神秘和少年怀揣的狂热之心。小C根本不在乎洛斯是谁，他只需要一个阒静无人的洞穴，偷偷溜进去，把隐秘的臆想娓娓道出。

我同小C一样，披上午夜的丝绸，虚构属于自己的故事，也有一系列蹩脚的偷窃。

偷来的小惊喜，小振奋，小躁动，小乖戾，凝聚成无可取代的满足感。在斑斓的天幕下，编织着属于自己的一角，早晚有一天颜色会被黄昏混淆。那又怎样?这亦是我们的青春，褪去锋芒，磨去锐刺后的最质朴的青春。

我们都想偷点什么。一个梦想，一次网恋，一趟旅行，一首歌，一句话，一个符号……

偷点××，不需冗长的解释。

五

其实，我们生活的小镇和大都市没什么区别。我们也同其他孩子一样，喜欢在午夜把十五六岁的潘多拉魔盒打开，观摩各种奇幻色彩，驱逐尽固有的黑暗。

小F背着父母做起了淘宝店老板，我们在餐厅挥霍的资本几乎都依赖于她。小P喜欢在郊外寻找背景拍成平面照，寄给一些杂志做插图。小T每天在速写本上乱画。扬言要成为下一个印象派大师。

小W几个月前在网上邮购了一把吉他。某天，他通知我们去某个村落破旧厂房看他们“乐队”演出。时间当然是在晚上。我们偷偷溜出家门。我们用摇动的手电筒照亮舞台中央少年们的脸庞。简易改造的架子鼓打着铿锵的节拍，吉他的和弦连贯着成长的烙痕。少年骄傲地唱着我昨天填的词――

课桌顶左走路靠右刘海剪齐眉毛。

天空在上大海在下海天相吻哪里找。

小偷穿夜行衣和稻穗舞蹈。

蒙面大盗带生锈镰刀抢劫珠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