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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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在地上迅速地打了一个滚，于是一切都变得冷冰冰的。

无数的鞋印凌乱地印在地上，下一秒就被新的鞋印覆盖。我撑着伞，频繁地跺着脚，哆嗦着朝冻得发红的手心里呵暖气，然后看到了在人流中穿着黑色棉质大衣的外婆。

我坐在小小的馄饨店里，昏黄的小灯撑起一小片光明，墙上映着来来往往的穿着大衣的客人笨重的影子，显得小店更加窄小，但这份喧嚣的热闹很快就融化了深冬的严寒。

“娃，你妈呢?”

我咬着馄饨从碗边抬起头，热腾腾的水汽湿答答地扑在脸上，看着外婆的样子格外模糊，但她的眸子却格外明亮而温柔，我的心也慢慢柔软起来。

“爸妈临时有急事，我来接您了，我们先回家。”

“哦。”外婆点了点头，把手伸过来握住我的手。她的手皮肤皲裂，指腹间有着厚厚的茧，粗糙的触感刮着我的手背硬生生的疼，但十分温暖，令人安心。

我轻轻地笑：“没事儿，不冷，穿得厚实呢。”

“不怕!”外婆咧开嘴笑了，有些神气地拍了拍放在桌角下的大包包，“带了床粗布被来，就知道你这娃怕冷，不比那些什么羽绒被舒服，可盖着可暖和哩，比那些实用!”

“嗯!”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对了，我还给你打了一个银镯子，看看喜不喜欢。”外婆从厚厚的袋子里翻出一个小小的布包，再从里面掏出来一个镯子递给我。我接过来，漂亮圆润的镯子还带着外婆温暖的体温，从外婆的指尖溢出，流到我的心里。质地优良的镯子右侧刻了几个小字――“一生平安幸福”。

我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漂亮!很喜欢。”

“那就好……”外婆的脸上绽开了笑颜，我也微微地笑起来。

到后来已经记不太清了，但那时外婆在逆光里模糊不清的笑颜，犹如童话里海底散发着光亮的珍珠，氤氲着温暖。

这幸福的一幕，不禁让我想起那些温暖的记忆。

过年的时候，和爸妈到外婆家拜年。

印象最深的是外婆房门边的那个用黄土砌成的小柴房，不知名的苍翠藤蔓长出一大串密密匝匝的叶子，在整面墙壁上涂抹着大团大团的浓绿色，坚韧的藤蔓紧紧围住苍老的小土房，些许叶子都被雨雪冻得僵硬却不见一片枯死，我初见那种强大的生命力时，被震撼了很长一段时间。

也是在那个地方，留下了我磨灭不了的记忆。

我从大表哥家带来的一只五个月大的小狗，咬死了外婆邻居家高奶奶的一只雪白的兔子，当我害怕地抱着小狗面对高奶奶突如其来的指责和愤怒的质问时，我在一瞬间抓紧了身旁的衣服。

这时，外婆跨步挡在了我前面。

接着是道歉，赔偿。

我抱着小狗独自走到门槛边，不知所措地望着高奶奶拿到钱后仍然不甘心地瞪眼和外婆朝我走来的身影。

我以为外婆会骂我，但她只是用手拍拍我的头：“没事了。”

我在那一瞬喉咙哽咽，眼睛模糊。

至此高奶奶每天都会因许多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外婆发生争执。

高奶奶双手叉着腰，站在院落前的苦瓜藤下不停地说出一些恶毒的话。外婆自始至终沉默着，坐在竹藤椅上仍旧不紧不慢地缝补着孙子孙女们带着灰尘味道的陈旧衣服，像认真细致地缝补着她那千疮百孔的记忆。

她低垂的脸上已垂着松软干瘪的皮肤，上面尽是岁月的沟壑，有些浑浊的眸里是坚定淡然的温暖，仿佛是柔韧的常青藤蔓半软半硬地缠绕上黑色的铁制路灯，微弱的灯光下能看得到很远很淡泊的地方。

忆起小时候喜欢在秋冬季节暖日的下午，趴在外婆腿上一边听她安详得比冬日暖阳还要温暖的声音，一边看她手里不断缝补着的衣物。

那时候，外婆整个人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银白色的发丝渗漏出恍惚的光泽，投射在我小小的心房，描绘，拓印，放大，成形。她用她缓慢而轻微沙哑的声音，宁静地叙述着一个个古老美丽的传说。

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就像是广袤天空下的草原，所有的声音消失不见，只剩下那个戴着草帽的赤脚牧童，拿着长笛安静地站在山冈上把黄昏吹得悠长。

多年以后，我还会梦到那个冬日的午后，你用你粗糙却温暖的手指抚摸我的头发，有很多很多人在轻轻地微笑，而你满脸散发着幸福的光晕。

这些温暖的时刻，是有关外婆的琐碎片段，我将它们幸福地轻轻收拢，装进记忆匣子里，让它沉淀，外婆的笑容就永远在我的记忆中澄静一片美好……

(指导教师　周启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