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来了爹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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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 间 当代
地 点 城市某小区
人 物 她爹——山乡老爹，丽丽的爹
丽丽——国企职员
他娘——湖乡大妈，丽丽的婆婆
桂桂——家政工，手脚麻利、快人快语的
保安——小区保安
司机老李、买房人张三、收荒货人（由一人扮演）
合 唱 唱一曲乡下进城的爹和娘，
演一段花鼓小戏吐露衷肠。
说的是家长里短芝麻绿豆事，
细品尝却又是酸甜苦辣不一般。
一、接爹接娘
[小城汽车站。
[声音嘈杂。
[丽丽和司机老李上。
二 人 （唱）接爹接娘，
丽 丽 （唱）我接我的爹，
老 李 （唱）我接高工的娘。
丽 丽 （唱）我老公设计院里当副总，
走南闯北特别忙。
老 李 （唱）院里对知识分子好看重，
派我老李来接他娘。
丽 丽 （唱）更可怜我的爹爹婆婆老来无伴，
二 人 （唱）在乡下孤苦伶仃影只形单。
老人家一世不曾把福享，
丽 丽 （唱）接爹娘来城里安度晚年。
老 李 哎，也真是，高老师当上副总工程师后，真没休息过一个星期天。他说他一定要亲自去乡下接娘来城里住；结果，一个通知，又让他从海南岛直接飞到了黑龙江。
丽 丽 是啊，接爹接娘，说了好多年了。先前是没有房子住，买了房子又没有时间。
老 李 你们还算好，博士后、高级知识分子，不到几年就买了那样宽敞的住房；我住的高层公寓，把爹娘接来，他们说像是住进了半空云中鸟巢里，整天整夜都睡不好，吵着要回老家。结果冇一星期，就走了。
丽 丽 我们早有思想准备，把他们请来，先适应适应，慢慢他们就习惯了。
老 李 但愿如此。只是你们同时接两个，也有点麻烦。
丽 丽 我说要接我爹来城里，我老公就说他也要接他娘来城里；我说我爹是单身人一个，他就说他娘也是一个单身人；我说我爹也是你爹，他就说他娘也是我娘。一碗水端平，都接！
老 李 嗨，是要端平。——呃，是你爹先到？还是你婆婆先到？
丽 丽 都差不多。我婆婆从洞庭湖边来，在北站口；我爹从雪峰山下来，在南站口，我们分头去接，在这里汇合。
老 李 好。
[二人分头下。
[她爹扛一袋米，身后背一把大筒上。
她 爹 （唱）背一袋白米进了城，
六十八岁的老鬼我还有精神。
都说是城里的大米不好呷，
只有这自产自销的才放得心。
进城我带了这点礼，
我为女儿女婿尽孝心。
丽丽说，她就在这出站口等我，怎么还冇看到人？
[丽丽从背后上。
丽 丽 爹，我在出站口怎么冇看见你。
她 爹 可能是我背了这袋米，你才冇看见我。
丽 丽 你背米干什么？几块钱一斤的东西，难得背！
她 爹 爹有力气，再说，这是冇打农药、冇泼化肥的放心米！
丽 丽 唉，城里的大米都是经过有关部门检验的，也是放心米。
她 爹 放心？毒奶粉、瘦肉精、地沟油、苏丹红、染色馒头、毒胶囊，城里哪样放得心？
丽 丽 你老人家对城里的事还蛮关心。
她 爹 要不是你在城里，我还懒得看城市新闻哩。
丽 丽 爹，你把花鼓大筒带来做么子？
她 爹 当然要带。自从爹爹恋爱成婚，这把大筒从未离过身边；人老了，它也成了我的老朋友。我要进城，它也不能留在乡下。
丽 丽 那也是，我也是听你拉大筒长大的：小时候听，你像锯木头一样——嘎隔嘎隔；读初中时听，觉得好了一点，不像锯木头了。
她 爹 那像什么？
丽 丽 像杀鸡！
她 爹 鬼妹子！你笑话老子，老子偏要拉得你听听！（说着真要拉）
丽 丽 （赶紧制止他）我的咯活爷吔，我读高中、读大学冇听你拉了，相信你也有长进，回去再拉好啵！
她 爹 好，回去拉给你听。走，去你家！
丽 丽 慢，还要等个人。
她 爹 哪个？
丽 丽 喋，来哒。
[老李扶他娘上，他娘搂着一只鸡，有点狼狈地上。
老 李 嫂子！帮老人家拿鸡！
丽 丽 娘，您来哒？
老 李 来哒，来哒个多小时哒。
丽 丽 怎么刚出来？
老 李 她还带哒一只叫鸡公，一下车，鸡就跑哒，捉哒半天，冇捉到，还打了110。
她 爹 亲家母。
他 娘 嘿嘿，亲家，（赶紧拉老李到一边，问）他也来了？
她 爹 （同时拉丽丽到一边，问）她也来了？
李、 丽 你崽的意思，都接来。
爹、 娘 哦。
她 爹 （小心翼翼地问）亲家母，你带叫鸡公来做什么？
他 娘 驼肚婆吃叫鸡公好噻！
丽 丽 驼肚婆？（明白是指自己后）——那还早咧！
他 娘 早，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装嫩。现在生，我还带得动；生晚了，我也不管了。
丽 丽 谁说了要你管！——老李，走！
爹、 娘 你们走，我不去了！
丽 丽 你们怎么了？
爹、 娘 你们屋里住不下。
丽 丽 爷呃、娘吔！
（唱）你们一生劳累，历尽沧桑，
老 李 （唱）你们一世辛苦，饱受风霜。
丽 丽 （唱）一心一意将儿女哺养，
老 李 （唱）天大的恩情应有报偿。
丽 丽 （唱）你们去家里看一看，
老 李 （唱）看他们买的是什么样房。
丽 丽 （唱）那抽水马桶就有三个，
老 李 （唱）楼上楼下客房有两间，
丽 丽 （唱）娘就住楼上，爹就睡下方。
爹、 娘 咹？
丽 丽 （唱）你讲梦话她听不到，
老 李 （唱）你也不怕她打鼾，
丽 丽 （唱）刚到城里就喊打转，
二 人 （唱）你们那理由不正当。
老 李 老人家，丽丽家还是很宽敞的，挺方便。
爹、 娘 亲家公（母）吔，你是嫌弃我也来哒啵？
——哪里、哪里！我是怕我们乡下人在城里住不惯。
丽 丽 爷吔、娘呃，有福不晓得享，坐哒小汽车还打伞。还冇住就说不习惯。只怕你们到那里一住，就不想走哟！
她 爹 老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妹子吔，哪怕你们是博士后、高级工程师，咯只事，你们还不懂！
[收光。
二、城里乡里
[第二天清晨。
[小楼房内。
[爹从内室出。
她 爹 （唱）一早听见鸡打鸣，
太阳也还冇出早工。
翻来覆去睡不着，
慢慢起床看挂钟。
咯是几点呐？
[拿起大筒，拉了个过门。
[忽然，楼梯传来一阵轰隆声。
她 爹 什么东西响？
[只听一声“唉哟！”，他娘滚到了门前。
她 爹 何解？何解？
他 娘 唉哟！
（唱）早晨起床有点懵，
忘记是睡在楼二层。
一脚踏空，几个练滚，
还好——
筋骨未断，就只是——
她 爹 只是什么？
他 娘 （唱）低血压有点往高处冲。
她 爹 哦。
他 娘 （捡起地上一只拖鞋）进屋要换拖鞋，不习惯。
她 爹 哎哟，穿拖鞋走楼梯，不拌跤才怪。
他 娘 那你也有责任。
她 爹 奇哒怪，你拌跤，我有什么责任？！
他 娘 一黑清早，你拉大筒做什么？
她 爹 哦，我拉了一世的地花鼓，从来都是一清早练大筒！
他 娘 你拉哒一世地花鼓？我也是扭了一世地花鼓。听你一拉，我就忘记楼上楼下了。
她 爹 呃，你们湖区也有地花鼓？
他 娘 当然有。你们那里唱不唱【望郎调】？
她 爹 当然唱。
他 娘 你拉一段试试。
她 爹 好，我拉，你唱。
[她爹拉大筒，他娘禁不住拿起一块台布，舞了起来。
“正月望郎是新年，
双膝跌跪姐门前。
十指尖尖来扯起，
姊妹双双拜个什么年。
……”
[门外有人敲门“咚咚咚”，二人停住。
她 爹 谁呀？
声 音 隔壁的！
她 爹 什么事呀？
声 音 一大清早，收音机的音量请关小点。
她 爹 对不起，我们冇开收音机。
他 娘 哦，是的是的，我们把音量关小。
声 音 好的，谢谢老两口。
爹、 娘 不谢、不谢。
[稍等片刻，两人相视、噗哧一笑。
她 爹 （捂住嘴笑）收音机？
他 娘 （捂住嘴笑）音量开小点？
爹、 娘 （突然意识到）老两口？有点不对砣呀！
[两人相视片刻，有点尴尬。
他 娘 亲家，你要在这里住到年底？
她 爹 呃，你也讲你要住到过年？
他 娘 嗳！亲家——
她 爹 呃！
他 娘 你坐。我有话对你讲。
她 爹 你也坐，我听你讲。
他 娘 亲家，我们亲家亲家，犹如一家；
她 爹 我晓得，犹如一家，就是说：还不是一家、是两家。
他 娘 我们虽然不是少男少女，
她 爹 却同样也是孤男寡女；
他 娘 我们虽然住在楼上楼下，
她 爹 但大门一关，还是同居一屋。
他 娘 我们虽然身正不怕影子斜，
她 爹 但影子也怕身不正。
他 娘 我们虽然循规蹈矩，
她 爹 但外面还是会有流言蜚语。
他 娘 都说我们的崽女现在是有面子的城市人，
她 爹 对，我们决不能给他们的面子上抹黑色。
他 娘 我想，我们两个住在他们这里，一要两眼不对视；
她 爹 对，我保证眉目不传情，看都不看你。
他 娘 二要举止有寸有分；
她 爹 对，不要让人以为我们是老两口子。
他 娘 我们咯些上了年纪的人，虽然不可能碰撞出爱情的火花；
她 爹 但也要防止人家说三道四。
他 娘 我们一世都是为崽女着想；
她 爹 为了崽女，也要保持晚节。
他 娘 因此上，也要少拉大筒，少唱地花鼓。
她 爹 你不唱地花鼓我同意，但要我不拉大筒，我就想回家。
他 娘 嗯，在咯里游手好闲，我也想回家。
她 爹 是呀，闲极无聊时我们应该寻点事做，——比如说做家务。
他 娘 对！我们两个不如分分工。
她 爹 好，亲家母，如何分工？我听你的。
他 娘 好，缝补浆洗的事，我来做；粗活重活，你来做。
她 爹 嗯，男女有别，分工不同。只是如今旧衣服都不穿，这缝啦、补啦，冇得用处；有哒洗衣机，这浆啦、洗呀，都费不了神。
他 娘 是呀，这粗活重活也不多呀！担水？
她 爹 有自来水。
他 娘 砍柴？
她 爹 有自来火。
他 娘 这倒屎倒尿？
她 爹 有抽水马桶。
他 娘 但家里卫生还是要搞，三餐饭还是要煮。
她 爹 对，搞卫生你扫地，我抹灰；做饭，你择菜，我掌瓢！
他 娘 要得！
她 爹 就做！
[二人搞卫生，桂桂上。
桂 桂 （唱）我是光荣的家政工，
脚不住来手不停。
抹扫清洗最里手，
烹炒蒸煮也很行。
从小不怕苦和累，
至今还冇说爱情。
报告，你家聘请的家政工前来报到！
爹 娘 你说什么？
桂 桂 你家请的家政工前来报到！
她 爹 我家冇请什么公啊、婆的。
桂 桂 哦，是搞卫生、做家务的。
她 爹 那对不起，更冇请。
[桂桂掏出手机，打电话——
桂 桂 对不起，“百依百顺”家政公司员工前来报到。——好，我等您。
[丽丽穿睡衣上。
丽 丽 你来了？好。请问：贵姓？
桂 桂 免贵姓桂，名叫桂桂。
丽 丽 桂阿姨……
桂 桂 莫叫我阿姨，就叫我姐姐。因为我还冇谈对象，叫老了，冇人要！
丽 丽 有冇有人要，我们管不到；我只问你，你可清楚你的工作？
桂 桂 报告主人。桂桂清楚自己的工作。一，照顾好主人；二，服侍好老人；三，招待好客人。做好三餐饭，打扫八间房。一周休息一天，一月工资两千。
丽 丽 法定假日休息，月底还有奖励！
桂 桂 谢谢主人。桂桂是否可以开始工作？
丽 丽 可以。
[音乐起，桂桂很利索地开始工作。
她 爹 （把丽丽拉到一边）两千块钱一个月？
丽 丽 噢。
他 娘 这些事，我可以做。
丽 丽 娘呃，你到这里来，就是要让你享清福，这些事就让她来做。
她 爹 这些事，你用不着请人。爷，也能做！
丽 丽 爷呃，你们辛苦一世，享几天清福，应当。
桂 桂 喂，你们一家人想清楚：我可不是赖在你们家做事。如今我们这一行赚钱不多，但还蛮俏。不做，我就去下家；做，就不要说三道四了。
丽 丽 他们说他们的，你做你的。这里当家的，是我！
[保安上，摁门铃。
丽 丽 （开门）什么事？
保 安 三件事。
丽 丽 噢，还不少。第一件？
保 安 前后两幢的业主都提意见，说你家养了只叫鸡公，早上叫得顶凶，影响大家睡眠，请你送回农村。
丽 丽 好！——桂桂，今天中餐呷鸡！
他 娘 啊？
丽 丽 （对保安）第二件？
保 安 他们老两口，要到社区去办个临时户口。
她 爹 哎哟，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 娘 我们不是老两口，是两老口！
她 爹 （纠正她）两亲家。
丽 丽 （打断他们）请放心，来客人了，我会去办临时户口。第三件？
保 安 （指她爹）他是你的爹？
丽 丽 对。
保 安 请他注意公共卫生。
她 爹 什么公共卫生？
保 安 不要随地大小便。
丽 丽 （来火了）你说么子？
保 安 请他注意公共卫生，不要随地大小便。
她 爹 胡说，我冇随地，——大小便！
保 安 冇？请看（拿出平板电脑）：这是小区监控拍摄下来的。时间：昨晚23点33分，地点：你家墙边绿化带，嫌疑人：他。
丽 丽 爹，你——
她 爹 我……
保 安 老同志，这里是城里，不是乡下。
她 爹 嗯……
保 安 嗨，十足的乡里人！
桂 桂 （站了出来）呃——你当了城里人？屙泡尿照照自己，你还不像什么城里人呀！
保 安 你——
桂 桂 我怎么啦？你是为业主服务，我也是为业主服务；业主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你在业主的客人面前摆臭格，小心你的饭碗！
保 安 不跟你讲！
[愤愤地下。
丽 丽 谢谢阿姨！
桂 桂 （纠正她）姐姐。（又做事去了）
丽 丽 爹，你何解啰？
她 爹 到城里，不习惯你们的抽水马桶；晚上没人，我就给墙角角里的绿化带施肥了……
丽 丽 爹，城里的绿化带长得最不好，也不要你去人工施肥。你要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改变从农村带来的旧气习，适应抽水马桶。
他 娘 妹子呀，这撒泡尿又与什么质量有关？！我怕城里人也有些过分了。我总在想：这茅坑不是花瓶摆设，要放在屋子中间做么子？你们冇病冇残，为什么一定要在屋里拉屎撒尿？一点也不卫生，还叫什么卫生间。城里的楼房二三十层高，人人的头上都有人拉屎拉尿；而且，撒的屎尿都冲到了地下，浪费自来水不算，也浪费了好多好多的农家肥；听说这水还流到了河里，又抽上来给城里人喝，还要收水费。城里人怎么这么作孽哟？
[众人哑然……
她 爹 丽妹子啊，我想做件事。
丽 丽 什么事？
她 爹 我憋不住了。
丽 丽 你又要屙尿？
她 爹 我想吼几声！
他 娘 亲家，山里人吼惯了，你就吼吧！
她 爹 （欲吼，半晌）……我，吼不出来！
[他终于蹲了下来，哭了。
[音乐骤然响起……
[收光。
三、背锣背鼓
[室内。电视机开着很小的音量，播放的是《夕阳红》。她爹在一个人玩纸牌、他娘在电视机面前瞌睡……
[桂桂上。
桂 桂 （唱）乡里妹子进了城，
城里的伢子好欢迎。
一个一个对了象，
剩下个桂桂打单身。
哎呀！大门敞开，电视打开；一个睡觉，一个玩牌；（调侃地）两只老鬼，一样痴呆！
[她把电视机一关，两人惊醒。
他 娘 咹？花鼓戏唱完哒？
她 爹 你刚才在讲么子？
桂 桂 冇讲么子，说你们在城里，享清福。
她 爹 什么清福？简直是坐牢。
桂 桂 你讲得过分了。
她 爹 你看那哪里是楼房，这么高，像住到悬崖陡坎上，哪个时候倒了掉下去都不晓得。
他 娘 嗯啰，那路也不是人走的，是车跑的，走到街上，就像走到蛇窝窝里，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怕被车咬了。
她 爹 城里有什么好？去没有地方去，玩没有地方玩，讲个话的人都没有，又什么都贵，冇得意思。
桂 桂 不实事求是，怎么冇得讲话的人？我看你们两个就谈得来。
他 娘 哎哎，你莫乱讲。
她 爹 我看你与那保安，才叫谈得来！
桂 桂 （没生气，捂着嘴巴笑）我与他？——嘿嘿，那保安真是没安好心，刚才还在跟我扯眉眼！
他 娘 我看要得，蛮般配的。
桂 桂 冇得味，讲点别的。
[有人敲门。桂桂开门，保安上。
保 安 有人在家吗？
她 爹 唷，说曹操，曹操就到。
桂 桂 宝崽，我不是人吗？
保 安 我是问主人。
她 爹 什么事？
保 安 代收管理费。
她 爹 哦，交钱。
桂 桂 你又不是物业管理，你收什么费？
保 安 我不是说代收吗？代物管收。
桂 桂 你是看我在咯里才来的吧？
保 安 嘿嘿，算是吧。
桂 桂 还老实。说，收什么费？
保 安 （看单）物管费、卫生费、水费、电费、暖气费、煤气费……
她 爹 （掏出一百元）不差钱。多少？
保 安 总计一千五百八。
她 爹 （懵了）何什？城里开门都是钱！（对他娘）你有吗？
他 娘 （同样拿出一百元）我也只有这么多。
保 安 （一耸肩）那我，下次再来！
她 爹 还来？
保 安 理所当然。
[保安下。
[桂桂拿洗把下，老俩无所适从。
他 娘 亲家，你们山区的地花鼓是不是也在正月十五时玩？
她 爹 是呀！
（唱）正月里闹元宵，
家家户户放花炮，
山区的节日特别热闹。
亮的是灯，明的是月，
十五的夜晚灯月齐照，
照亮了半山腰。
前面锣鼓响，
后面狮子到。
丑角戴顶小红帽，
旦角她粉脸蛾眉一步一轻摇。
穿云渡月，滑稽搞笑，
一唱众和，好多高潮。
亲家母，你们那里呢？
他 娘 我们那里啊？
（唱）正月里闹元宵，
家家户户放花炮，
湖区的节日也特别热闹。
一条小河，两岸有灯，
赛灯比灯唱灯骂灯，
笑声要比骂声高。
摆起迎风酒，
地花鼓班子到。
家家户户迎花鼓，
笑声闹声中领头的要红包。
载歌载舞，老曲新调，
一唱众和，响入九霄。
她 爹 哈哈哈哈……
[音乐转，二人情绪突然低落……
二 人 （唱）到如今，
一切一切成梦幻。
天是那么窄，
地是那么光，
山是那么的假，
水是那么的脏，
对面的邻居不知啥模样，
出门进门还要看保安。
小区好比是圈养站，
城里人过的不是什么好时光。
乡下人离开了泥和土，
水泥林中不好玩、不好玩。
哎，冇办法！
[桂桂上。
他 娘 亲家，我住不下，真想回去了。
她 爹 亲家母，讲点别的。——我们玩牌！
他 娘 两个人玩，冇意思。（使眼色，让他邀桂桂一起玩牌）
她 爹 （领会，邀桂桂）桂桂，把手里的事放下，陪我们玩牌。
桂 桂 不行不行，干我们这一行，特别要有职业道德。
她 爹 冇错！你的职业是什么？
桂 桂 为业主服务。一，照顾好主人；二，服侍好老人；三，招待好客人。
她 爹 我们是主人？老人？还是客人？
桂 桂 既是主人，又是老人，还是客人。
她 爹 现在主人、老人、客人都感到非常的冇得味，希望你服侍招待好，陪他们玩一玩。
他 娘 那点家务事，等下我们三个人一起来，一下就做完了。
桂 桂 （想了想）也是。（坐下来）不赌钱！
她 爹 拱桌子！
娘 桂 好！
[三人玩“跑得快”。
她 爹 （唱）三个人，一副牌，
他 娘 （唱）就玩那个跑得快。
桂 桂 （唱）牌桌上面无大小，
她 爹 （唱）不拱桌子的大家的崽。
[音乐声中，玩牌。起哄，他娘钻桌子，她爹唱起了花鼓词。
丽 丽 （唱）十年打拼有了家，
乡下接来爹和妈，
听到里面好热闹。
我爹他娘笑哈哈。
[摁门铃。
[屋里一听，乱着一团，他娘还在桌子底下。
桂 桂 哎呀，12点哒，要煮饭哒！（下）
他 娘 （桌底下）开门，快去开门！
她 爹 你爬出来噻！
丽 丽 （自己掏钥匙开门，看到）哟！娘，你何什在桌子底下？
他 娘 找针，找针……
丽 丽 找什么针呀？刚才还是笑声一片，是在躲猫猫吧？
他 娘 嘿嘿，是在躲猫猫。
丽 丽 继续玩呀，我也来玩！怎么不玩了？
她 爹 嘿嘿，玩完了。
丽 丽 玩完了？好。阿姨，开饭！
桂 桂 （上，尴尬地）对不起，饭，刚刚做。
丽 丽 十二点了，才刚刚做？
桂 桂 我陪他们……躲猫猫去了。
丽 丽 你做你的事，你跟他们躲么子猫猫！
桂 桂 对不起，他们要……
丽 丽 （打断她）你能做就做；要玩，到下一家去玩。到点了，冇得饭呷，我有意见。
桂 桂 对不起。
丽 丽 呷么子菜？
桂 桂 快得很，呷昨天的现菜。
丽 丽 我讲了，不要呷现菜。倒掉！
桂 桂 奶奶说，倒掉是浪费。
丽 丽 是我说了算，还是她说了算。
桂 桂 我尊重老人家的意见。
丽 丽 是我出钱请的你，不是她出钱请的你！懂吗？
他 娘 丽丽，娘能不能讲几句？
丽 丽 现在我在跟她讲话，其他人不要插嘴。
她 爹 不，大人的话还是要听。（对他娘）你讲！
他 娘 老话讲：节省好比燕衔泥，浪费好比河决堤。现饭剩菜，倒掉要遭雷打的。
丽 丽 遭雷打？现饭剩菜里含有的亚硝酸盐，是一种致癌物质，你懂不懂？
他 娘 什么酸呀盐的，我们呷哒一世了，也冇看见致癌。
丽 丽 你们就是只信迷信，不讲科学。——倒掉！
他 娘 好，我迷信。住在咯里我多事了，就走！（下）
她 爹 混账！爷佬子送你念书，是要你学哒知识来教训老人家的！？（跟下）
丽 丽 哼！（从另一侧下）
桂 桂 婆婆背上背只鼓，走到哪里说媳妇；媳妇背上背面锣，走到哪里说婆婆。唉！婆媳关系，城里乡里都一样。
[入内，下。
[他娘背包袱上，她爹跟上。
她 爹 亲家母，莫这样，莫这样！
他 娘 我早就呆不住了！那天看电视，看到那个主持人傻不拉几地问男嘉宾：娘和媳妇都掉到河里，先救谁？我想：娘和媳妇为么子要坐同一条船呢？真是啊，不坐在一条船上不就冇事吗？所以我讲科学，我走！
[丽丽上。
丽 丽 娘，我把话讲在前头：你在这里，我高兴；你要走，我还是留；如果一定要走，也得先告诉壮壮。
他 娘 他忙，就不吵烦他了。
[丽丽拨手机。
丽 丽 我的老公，你娘住不下，要走，你说怎么办？
[她把电话递给他娘。
[收光至他娘。
他 娘 崽呀，你又到了哪里呀？……娘来看你，却很少看到你唷。娘知道你在外边很忙，不想给你忙里添乱，但总牵挂着你的身体呀！娘知道你喜欢胃痛，这可是大毛病，一要按时呷饭，二要诊病啊！……嗯、嗯……娘在咯里的咯些日子，虽然过得也还富足，但总比不得乡下屋里舒坦。娘看你们过得也还好，放心多了。娘在咯里，帮不了你们多少，我今天就走了……
[远方，响起了地花鼓【望郎调】的歌声：
“正月望哥望天开，
望得天开哥未来。
一壶好酒留淡了，
干鱼腊肉裂了腮。”
[歌声中，她爹挥手欲打女儿，一巴掌打下去，却落在自己脸上。
[收光。
四、卖屋哭屋
[路上，丽丽与桂桂交谈。
丽 丽 （唱）丽丽我做事不周详，
留住了爹爹没留住娘。
老爹他身在曹营心在汉，
依然是日夜念叨回家乡。
你要帮我做工作，
让他早把那狗窝窝忘。
桂 桂 （唱）说要忘，真难忘，
那天堂也比不上他的故乡。
你看那鸟儿筑巢在老树上，
从不管旁边的高楼大厦多亮堂。
你看那猫儿蹲在那墙旮旯，
从不恋金丝雀儿的银丝床。
只要自己的窝窝在，
老人家当然不愿意挪地方。
丽 丽 嗯，只要他的老屋在，他就不愿意挪地方；要是他的老屋冇得哒，他就能安心住在城里了！好，我有办法！
桂 桂 么子办法？
丽 丽 你往下看噻！
[桂桂表示疑惑，切光。
[升光。
[过了几天，去山区的路上。
[她爹和丽丽上。
她 爹 （唱）急匆匆赶回我的小山村，
突然回家，事出有因。
女婿为别人作担保，
一场官司惹上了身。
数十万贷款要清算，
牢狱之灾顷刻降临。
为救儿女脱离险境，
卖掉老屋舍己救人。
丽 丽 （唱）天大的谎言说出了口，
自己也害怕了三四分。
爹爹他深信不疑行动坚定，
倒教我不由自主后面紧跟。
她 爹 （唱）儿女奋斗不容易，
最害怕平地上车翻、顺水里船沉。
约好了张三买我的屋，
为女婿拨开那头上乌云。
[下。
[老屋。她爹与丽丽收拾房子。
张 三 （上唱）日出西边，月亮火红，
想那老屋想得头发晕。
好梁好柱的木板房，
典型的梅山民居稀有保存。
张三早看中这幢屋，
转手倒卖给民俗旅游村。
她 爹 你来哒。
张 三 对呀！我找你，你不卖；你找我，当然来得快。
她 爹 好吧，我是要钱要得急；要不我还真的不会卖给你。
张 三 知道、知道，合同一签好，银行点钞票。
她 爹 好，就签！
[张三亮出合同，她爹接过，交给丽丽，自己走向老屋。
[音乐声中，她爹仔细端详每一处细节。
她 爹 （深情地）我的老屋呀！
（唱）乡村一座房，
农家半生梦。
前半生我的梦成真啊，
刚睡着，又笑醒。
原只想爷一代崽一世从此安稳，
没料到今天我要为你送行。
拆你好像拆散我的身骨架，
送你就好像就送了我的终。
割不断的情，连心揪心痛呐，
止不住我的老泪纵横。
丽 丽 （唱）看此情景，
胆战心惊。
此谎言是不是有些过分？
张 三 （发觉她爹情绪有点不对）老哥，你不想卖就不卖。
她 爹 （赶紧掩饰自己）不、不，我到城里女儿家住楼房，这屋我就用不着了！
丽 丽 爹，这房子，你不想卖就不卖了。
她 爹 不卖，哪来的那么多钱啰！
丽 丽 我能借到。
她 爹 借？你们哪有像爹这样体心察意的人唷！
丽 丽 谢谢爹！
（唱）看起来老父亲能有担承。
她 爹 来，签合同！
[收光。
五、没事找事
[升光，几天之后。室内。
桂 桂 （唱）卖了乡下的屋，
收了她爹的魂。
日子天天过，
老人安了心。
[桂桂在打扫房子，她爹背一蛇皮袋，蹑手蹑脚上。
桂 桂 站住！背的什么东西？
她 爹 没什么好东西。（径直往房里溜，又把门关上）
桂 桂 （捶门）开门。我要打扫房间！
她 爹 （出门，守护着门）说了，这房间不要你打扫。
桂 桂 何解？
她 爹 我自己扫。
桂 桂 你又在搞么子鬼名堂？
她 爹 （傻笑）嘿嘿，冇事，找事做。（出门，下）
桂 桂 那也好，你家妹子就怕你住不惯；有事做，就安心了。（下）
[稍倾，她爹领一收荒货者上。
[她爹从房间内搬出一些废旧物资：旧电扇、电脑、纸盒、旧书报等等。
她 爹 来，看看，能给多少钱？
汉 子 能不能讨口水喝？
[她爹给他倒来一杯水。
[汉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干馒头，啃了起来。
她 爹 你这是呷早饭？还是中饭？
汉 子 刚送走一车货，还冇来得及呷早饭。
她 爹 （唱）可怜的男子汉，
衣裳破又单。
脸色蜡一样，
营养很不良。
看你也有一把年纪了，还在城里做么子？
汉 子 唉！
（唱）说来话长，
家住宁乡。
儿在南方，
读艺大一年的学费要上万。
我冇文化无处打工只能拾荒，
拎着只蛇皮袋子收破烂，
顺便也捡一些瓶瓶罐罐旧书废纸张。
我吃的省来用的捡，
日子不甜但也分外香。
孩子他投胎投错了，
做娘做爷的也心不甘。
赔上我今生一辈子，
也要拼一个儿孙不比人低、脸上有光。
她 爹 （唱）可怜天下的爹和娘，
他过的是我过过的旧时光。
叫老弟，我是你的好榜样，
我也为儿女操尽心肠。
你看看这屋这房通明透亮，
这里面也浸透我的雨雪风霜。
熬干我辈人血、泪、汗，
崽一代孙一世做人才刚强。
告诫你好兄弟要以我为鉴，
此时起你也要注意健康。
汉 子 冇错。
[桂桂上。
她 爹 （懵懂地）好兄弟，以后你就常到我咯里来坐坐、讲讲话。
桂 桂 （咳嗽，表示自己的存在）来客人了？
汉 子 不是客人，是收荒货的。
她 爹 对对，我把家里一些不用的东西，卖给他。（对汉子，让他放心）嘿嘿，我家保姆。
桂 桂 快走快走，你妹子晓得哒，会要怪我的。
她 爹 他又不偷不抢，收荒货，变废为宝，有什么不好？（对汉子）咯样：保安不准你进小区，小区内的废旧物资我来收；收到后，每天晚上六点就送到门外边交给你。
汉 子 好！
她 爹 我们约个暗号——
汉 子 对。我在乡下看过鸭子，一声“咧咧咧……”，鸭子就过来了。
她 爹 好！你一声“咧咧咧……”，我就把货送过来了。
汉 子 行。这杆秤，就交给你！
桂 桂 你们——
她 爹 好，我有事做了！
（喊）收废品哦……
[汉子赶紧制止他。
她 爹 （唱）虽不能在这小区内高声叫喊，
但觉得只有劳动才快乐健康。
禁不住拉起我的大筒扯起我的弓，
唱一曲地花鼓庆贺开庄。
[他拉起了地花鼓曲【送红】，远处，响起了欢乐的地花鼓歌声——
伴 唱 进了宝店一张门，
恭喜老板大发财。
哥也，你到他家做什么？
妹呀，我到他家来送红。
哥也，送的什么红哪？
妹呀，送的招牌底子红，
千年的老店万年红。
[歌声中，暗转。
[桂桂引丽丽上。
桂 桂 （唱）“新闻联播”，
高工的岳老子收荒货！
我冇告诉你，
那是我的错，
我若告诉你，
家里就扯落壳。
但愿你自己想办法，
平心静气息风波。
[入内，桂桂让丽丽打开客房门。丽丽从房内捧出一堆废物。
丽 丽 （唱）“走遍中国”，
没见过知识分子人家收荒货！
是我克扣了你，
那是我的错；
莫非你报复我，
让我面子无处搁。
我的乡下大活爷，
究竟为什么？
桂 桂 他来了！
[她爹背着杆秤、提着一些废包装盒悄悄上。
她 爹 （唱）高高兴兴又鬼鬼祟祟，
不是做贼又像是做贼。
我好比是游击队长李向阳，
这地下工作做得有声又有色。
[进门。
[没想到丽丽操手叉腰，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吃了一惊、摔了一跤。
丽 丽 怎么啦？做贼心虚呀？
她 爹 对不起！
丽 丽 有么子东西对不起呀？你又冇做贼。
她 爹 咯件事，冇告诉你。
丽 丽 么子事呀？
她 爹 比如说，这收废品。我晓得，你迟早会晓得、也会反对，但我还是做了。
丽 丽 还有呢？
她 爹 还有，还有，我从小商品市场进了点玩具，在小区里卖给别人，赚了一点点差价。
丽 丽 你进货，哪里来的本钱？
她 爹 我卖掉了家里的废纸废报，还捡了垃圾桶旁边的一台烂电视和旧电扇……
丽 丽 还有呢？
她 爹 冇、冇得哒。
丽 丽 你把一个收荒货的带到了家里？
她 爹 （没想到，有点内疚）是的……
丽 丽 你把陌生人往家里带？家里出了事，谁负责？！
她 爹 ……我不再带了。
丽 丽 再带了怎么办？
她 爹 再带了，我……我是你的，崽！
丽 丽 （笑）呷饭！
[三人吃饭。
[突然，远处响起了“咧咧咧……”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她爹兴奋起来，捧起废纸盒就要出门……
[丽丽气极，夺过他的纸盒。
她 爹 你——
丽 丽 你要何什搞？
她 爹 我回家。
丽 丽 你回家？好，你回家吧！
她 爹 就回家。
[准备下。
丽 丽 你忘了？——你的家，冇得哒。
她 爹 （半晌，自言自语）我的家，冇得哒？卖了？真卖了。
[突然晕倒。
丽 丽 爹！你何解？——爹！
[切光。
六、你思我思
[医院。
[聚光灯下，她爹躺在病床上。
声 音 《病危通知书》：尊敬的患者及亲属：您好！您的家人现在我院住院治疗，目前病情危急，随时可能进一步恶化，随时可能出现心跳、呼吸停止，特此告知。
[升光。她爹昏睡中；丽丽、桂桂守在身边。
桂 桂 那老屋能不卖吗？
丽 丽 不行呀，已经拆了。
桂 桂 那何什搞？
丽 丽 爹说，他不想死在这里，他一定要死在老家；他说，他的骨灰也一定要埋在那个屋场台子后。
桂 桂 老人家的这个遗愿真难满足，奄奄一息的人，能往乡下送吗？
丽 丽 现在想起来，我真有点对爹娘不住。我娘生我养我，得了一身疾病，过早离世；爹又孤苦伶仃地供养我，直到我研究生毕业成了家。现在，看到爹爹这样子，我的心里特别难过；要是真的万一死了，我也会记恨自己一辈子。
[手机响，丽丽接电话。
丽 丽 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呀？——还有几天。么子？你娘要来看爹。她来有么子用？……什么？她说她有一个好主意。哦，好吧。
桂 桂 你婆婆要来？
他 娘 （上、唱）
日出东方红似火，
急匆匆赶来了乡下的我。
听说丽丽她闯了大祸，
让她的爹爹受了折磨。
救亲家也是救儿救媳妇，
我有秘方，也有良药。
丽 丽 娘……
他 娘 他么子样？
丽 丽 一直昏迷不醒。
他 娘 冇呷饭？
丽 丽 醒都冇醒，呷么子饭？
他 娘 （拿出一瓶水）噢，先喝口水。
丽 丽 你这是什么水？
他 娘 这是洞庭湖里的水。
丽 丽 你不要乱来！
他 娘 什么乱来！你看，他不是醒来了么？
丽 丽 唷，真醒来了。
他 娘 亲家，我来看你来了。
她 爹 谢谢！
他 娘 谢什么呀？谁叫我们是亲家呢？
她 爹 还喝一口。
桂 桂 他说么子呀？
丽 丽 他说还喝一口。
他 娘 好好好，还喝一口！
她 爹 亲家母，你来做么子？我这病，医生都诊不好。
他 娘 医生诊得好，我才不会来；医生诊不好，我才来咧！
她 爹 谢谢！
丽 丽 爹，你谢过好几遍了。
他 娘 你晓得他为么子得病吗？
丽 丽 是卖掉了他的房子。
他 娘 是呀，这是心病呀！心病要用心药医，医生把药下错了！
丽 丽 心药？
他 娘 下错药还小可，还发么子病危通知书，造孽啊！
丽 丽 你说怎么办？
他 娘 你看我来诊吧！（她拉着她爹的手）
丽 丽 你还会把脉呀？
他 娘 医生叫把脉，我这叫牵手。
丽 丽 牵手？
他 娘 对，心病用心药，心病也要用心诊啊！（对她爹）亲家，你想回家？
她 爹 是啊！
他 娘 可是你回不了家？
她 爹 是啊，我把我的家给卖了！
他 娘 你的家卖了，我的家还冇卖呀！
她 爹 你的意思是——？
他 娘 我的意思很清楚呀，接你到我家！
丽 丽 啊？
她 爹 亲家母，你接我到你家，那是倒插门呀！
他 娘 什么倒插门，如今都是防盗门哒！
她 爹 不好不好。
他 娘 为什么？
她 爹 我儿我媳都是有面子的人，亲家成一家，丢他们的脸呀？
他 娘 我们为他们想得太多了，咯次，我们不再为他们着想了！
丽 丽 对。娘，丢什么面子呀！你接爹回老家，我要在小区请两个人来护送，让小区的人都知道。爹，你讲呢？
她 爹 你们都同意了，我还有什么好讲的呢？
丽 丽 下一步何什办？
他 娘 出院！
[暗转。
[桂桂、保安上。
桂 桂 （唱）小区里面新闻多，
保 安 （唱）亲家老妹娶来了亲家哥。
桂 保 （唱）不用花轿，冇得嫁奁，
六十八岁的公公讨老婆。
[他娘、她爹上，丽丽、桂桂、保安护送一旁。
他 娘 （唱）雪峰的山风吹皱洞庭的波，
大梦中惊醒了乡下的我。
今方知我还把你惦记着，
问好一声我的亲家老哥哥。
她 爹 （唱）山里的葛藤，湖边的荞麦，
风霜雨雪，不曾吞没。
酒泡的骨头烟薰的肉，
阎王老子也奈我不何。
谢谢亲家母！
他 娘 （唱）人生一世讨生活，
她 爹 （唱）只为儿女不为我。
爹 娘 （唱）儿女情儿女债一生相伴，
丽 丽 （唱）父母恩父母怨一世缠磨。
爹 娘 （唱）今日了却儿女债，
要让夕阳红胜火。
丽 丽 （唱）三月春风，七月流火，
爹妈爱深深、深深地温暖你我。
桂、 保 （唱）一生勤劳，一世磋砣，
白了头、折了腰、驼了背，成就了你我。
众 人 （唱）血脉相连的情和爱，
让人躲也躲不过。
丽 丽 （唱）高飞的鸟儿离了父母，
俯身回首看旧窠。
儿时的老巢空荡荡，
留守人寂寞，儿女牵挂多。
接你来安享晚年我们哪有错，
为什么你自己离不开旧窝窝。
他 娘 （唱）苗嫩择沃土，
她 爹 （唱）树老根难挪。
他 娘 （唱）生生死死一方土，
老根儿离土真难活。
丽 丽 （唱）儿一辈生活的压力特别大，
也不愿这血肉之情两隔膜。
不接有过，接也有错，
谁解开儿的心锁、农家的困惑……
[音乐转向平和，场景转向恢宏。
[也可以是谢幕时的歌唱：
合 唱 带着两脚芬芳的泥土，
将一条新的大路开拓。
披着一身咸湿的汗渍，
让斑斓的世界华灯闪烁。
是无数农民的牺牲，
才造就这宏伟大厦一座座；
是无数弱者的奉献，
才有我天翻地覆的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