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父亲去买呢子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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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14岁的我以暑假补课为名，跑到市里的工地当小工，只不过是为了弥补一点父母对我和整个家庭的含辛茹苦。我吃尽了我这个年龄未吃过的苦头，曾哭着笑着一口气将一瓶白酒喝了个底朝天，然后一个人趴在都市的马路边咀嚼（jǔ　jué）命运送给我的酸甜苦辣。

这一个月，我换来了300元工资，这对我这个农村孩子来说，是笔不小的收入。当我将钱送到父母面前时，他们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有这样的骨气，以为我是偷的。最后，他们得知事情果真如此时，父亲的眼里闪现着晶莹的泪花。

夜晚，我突然对父母说，城里在搞活动，反季大促销，原来五六百的呢子大衣现在只卖两百元。同时，他们还在晚上八点至十点搞活动呢，如果谁在这个时间段买一件呢子大衣，还可以赠送一件小号的。我们工头买了件大号的，又给他儿子捎了件小的，挺洋气的。

父亲的眼里亮起了光，他早就梦想着有一件体面的呢子大衣，无奈旺季时衣服贵得很，每次接近年关到城里逛时，父亲总会将愿望掩藏在内心深处。

在我和母亲的劝说下，我和父亲搭着星月徒步前往城里。我们一溜小跑着，路上我和父亲畅谈着，父亲问我城里的世故人情，还问我工地里的工作情况，在父亲的面前，我永远像个小孩。

快到城里时，我们突然迷路了，这主要怨我们没有走大道，绕的弯儿太多，怎么也走不出一块高粱地。我们身上没有表，只是看着天上的北斗星盘算着时间，总算父亲江湖经验多点，我们终于跑到了城里。

当我和父亲踏进那家店铺大门时，我们分明听到远处传来十点的钟声，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快步登上店铺的台阶。我和父亲一起，两个十足的农民，一下子吸引了那里所有的目光，原本我的万丈雄心在那些犀利的目光面前竟然燃成了灰烬（jìn），我后悔没让父亲换件体面的衣服来。

父亲颤颤巍巍地走到柜台前，说要买件呢子大衣，毫无经验的我只有紧跟在父亲后面，听天由命地接受着时间的煎熬。售货员显然不大理睬我们，爱理不理地说：“马上要下班了，你快点挑吧，另外，活动时间已经过了，现在，两百元只能买一件。”

父亲犹豫着，他的手颤抖着伸向怀里，那里藏着我送给他的血汗钱。我拽了父亲的衣服说：“买吧，先买一件给你，我不要了。”父亲挪动着双脚，不停地向后退着：“同志，我们是乡下人，迷路了，能宽限一点时间吗？才刚刚过了十点。”

售货员显然不耐烦地收拾着铺面上的衣服，她说：“爱买不买，这是公司的规定，另外，老先生，请不要叫同志好吗？老掉牙了。”

父亲似乎在作着一个艰难的决定，他蛰（zhé）缩在墙的一角，我的眼里掩藏着苦涩的泪水和羞愧，不知如何劝慰父亲。

正在此时，我们忽然听到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小姐，你的表快了五分钟，我的表才刚刚十点，也就是说，这位老先生进你的店铺时，还未到十点钟。”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那个角落瞧去，一个父亲带着个孩子，他的手里拿着手机正朝售货员和周围的群众做着说明。周围许多人也附和起来，他们纷纷拿出手机来瞧，惊奇过后，他们似乎明白了那中年男子的心思，马上异口同声地说：“对的，才刚刚十点，小姐，你的表走快了。”

售货员满脸疑惑地望着旁边的几名理货员，然后，她拿出了手机，仔细地端详着，好大会儿，她似有所悟地忽然说道：“老先生，不好意思，是我们的表快了，你可以享受我们的优惠活动。”

面对着突然发生的一切，我有些不明白其中的况味，直到回来的路上，父亲对我说，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呀！孩子，你要答应父亲，一辈子做个善良的、充满爱心的人。

已经许多年过去了，我仍然记得那个温馨的夜晚，那个中年男子赠送我的五分钟时间，它令我感激终生，受用一辈子。

（余娟选自《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