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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阜记游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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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世界上的孔庙计有两千余所,现在想来没有这么多了。经过“”破坏和新时期大规模的城市建设,许多文庙都已经拆除了。我不太喜欢去庙宇里拜谒端正的宣王塑像,因为我实在无法把庙里僵死的泥胎与《论语》里那个鲜活生动庄重且不失风趣的夫子对应起来。我在上海时去过嘉定的孔庙,但其中展览的全部是与科举考试有关的东西,印象不是太好。

此次去曲阜,心境也有些不同了。虽然大成殿里的孔子塑像不过是更高级一些的泥胎,但是此地毕竟是孔子出生与终老之地。洙泗之上。杏花深处,木铎声震,弦歌应答,那则是一幅理想的学术图景了。不过,我也知道现在的曲阜肯定不会再出现我观念世界里的社会模型了。如今以数字为唯一标准的经济运行模式,使得人心无不浮躁与功利,田园牧歌式的生产方式以及建构其上的文化类型不得不最终让位了。

我去曲阜的略上正巧遇上汉堡――上海老爷车拉力赛车队。这是一支不小的车队,所有的车都是名牌,车龄估计至少在30年以上了。车队到达曲阜城门前的时候。警察哗啦啦地围了上来,阻挡着两旁的百姓,脸上浮现出高度的责任意识。中间的神道街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穿着汉服的迎宾少女,三伏天也真难为她们了,估计所有的汉服都该变为汗服了。接近曲阜城门的地方,正举行着一个盛大的入城仪式。一群穿着打扮如兵马俑的武士拿着电镀的长戈(这个道具比较搞笑)翩翩起舞。所有的老外被召集到一起,然后是领导讲话。长篇累牍,听得人好不心烦。

长篇累牍的大论还没有读完,就有一个车手当场晕倒了。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得走开。

这个城市不但领导嗦。即使是普通市民,其嗦之程度也令人咋舌。我还没有见过如曲阜一样嗦的城市。无论餐馆、导游或者是拉车的,都会可劲儿地追着你跑,张口拒绝了,他们依然会跟随着你,不厌其烦地陈述着他们的理由,有时候一跟就是一二里路,直到游客倒在尘埃为止。

据我所知,孔子绝对不是这样哕的人物。《论语》里有记载,孔子都一度不想说话了(子曰:“余欲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当然了,普通民众比不得圣人,为了生计,也就不得已而为了。

其实,孔子又何尝生于钟鼎之家?他小时候一样经历过艰苦生活的考验,个中的辛酸滋味使他终难忘怀。多年之后,他不无动情地对大宰说:“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但孔子又不是汲汲于富贵之辈(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他把富贵看作天上的浮云一样,本来是无所谓的。他之所以苦苦地追求,正是由于自己的学说始终不为天下所用(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正如桓宽《盐铁论》品评道:“庶几成汤、文、武之功,为百姓除残去贼,岂贪禄乐位哉?”然而,孔家最终却大富大贵之极,孔子不曾想到,在后世他竟然受到了如此的尊荣。孔子一生颠沛流离,为了自己政治理想,带领弟子周游六国,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畏于匡,绝粮陈蔡。无论多少艰难险阻,心终不为之所折。志终不为之所夺。即便是落魄到被郑人形容为“累累若丧家之犬”,也终不过欣然一笑。如此气度,如此胸襟足以让人由衷地倾倒。

我知道《论语》里的孔子形象肯定与孔庙里那个庄严接受祭祀的泥胎有着很大的差别。以前在嘉定孔庙里看到的孔子塑像就使我很不舒服。所谓的“大成至圣文宣王”无非是别有用心者所强加,衣冠执笏,陈列于最华贵的高堂之上。熏享着无尽的烟火,同时在一个漫长的年代里,一刀又一刀,经受起精神上的种种剐刑。

曲阜孔庙不愧为天下孔庙之宗,嵯哦,巍然,文物盛大,遗迹丰赡。院内松柏苍然,石碑林立,地上方砖多有破碎,布满青苔。走在庙中,突然产生出了一种懒洋洋的情绪。石刻太多,也就不消看了,什么也不去想了,来到杏坛就找找杏树。遇见鲁壁便期待寻觅到一部古书,我知道鲁壁是绝对不会有古书出现的,但是没想到杳坛旁边也仅仅只有一株拳头粗细的杏树。可叹后人连附会的看家本事都忘记了。

孔庙正殿为大成殿,殿里有孔子塑像,殿外有香炉大鼎,男男女女走来走去,观赏的和被观赏的一齐被缭绕的香烟所包裹,游移而飘忽。

孔子也是这样,生前不遇于时,身后也被改造得面目全非。他的学说思想最终得以和政治权力合流,生发成为意识形态,以“纲”、“常”为外在包装,牢牢禁锢了人们的正常心理乃至生理。但这一切,并非孔子之错。我近来不太赞成“五四”时期接受西方民主思潮的一批人对于孔子偏激的谩骂与攻击(可能打倒封建礼教必以孔子为标靶或是突破口)。他们或许没有想到,一种学说变为主流意识形态之后,官方化的背后隐存着的就是庸俗化,为了换取更多民众的信仰,它不得不脱离自己形而上特质与思想维度,变为考试的条文与升官发财的工具。那么“礼教”挑着孔子的幌子,实际在背后支配一切的乃是政治权力。就正如这巍巍孔庙之中,能够看到的全部是环环相扣的权力结构,一座座皇帝敕造的大殿。一块块皇帝御题的石碑,仿佛象征了无上的恩宠与荣耀。而夫子弦歌雅乐之声却终究无得闻焉。

从孔庙出来,往东即是孔府。孔府是历代衍圣公的府第,无甚可观。从孔府出来,往东则是颜庙。颜庙修得也是壮丽堂皇。然后这个庙宇的主人――后世称为复圣的颜回,生前却穷困潦倒,处于陋巷之中,一瓢饮,一瓢食,匮乏之极。如此高规格的待遇也只是寂寞身后事了。颜回虽然年轻,但却是孔子最为钟爱的弟子,目之为德行第一。在颜回去世以后。有一次哀公问起:“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日:“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二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无,未闻好学者也。”简短的话语之中暗含着多少伤感与沉痛?难怪颜回死后。孔子哭着说:“这与是上天要我的命啊!”其窦,孔子的弟子之中像颜回这样聪明好学的还是有几个的。譬如子贡(子贡日:“《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请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譬如子夏(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能有这样几个心心相印的弟子,于孔子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了,平生无论多少骚闷与苦痛,但终可在师徒授受之间得以排遣,不至于孤独寂寞了。

颜庙往北走上三里地即是孔林了。孔林是世界上最大的家族墓地,占地三千余亩,有大大小小的坟茔十万余座。里面古木参天,到处是绿,绿色的树林之中隐藏着一座座白色的墓碑。孔子墓在进门处不远,有享殿。在孔子墓前,我很恭敬地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孔子墓的前面则是其孙子思之墓。子思据说为《中庸》、《表记》、《访记》的作者,果如其是,也窦为我中华文化之发轫处了,于是深深一躬。沿环林路东行,在孔林东北方向,过一石坊后,路旁立一巨碑,上写“奉直大夫户部广东清吏司员外郎东塘先生之墓”此为孔尚任墓,有道是:白骨青灰长艾萧,桃花扇底送南朝。不因重做兴亡梦,儿女浓情何处消。于是,上前深深一躬。余外,我还想找孔广森之墓,惜乎漫不可得,只得作罢。

一路上蝉声不断。到处是苍松翠拍。走在幽静的林间小路上,耳边荡漾着的是夫子的名句:“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此番游历,一仰一俯之间,于此即有了更深的体会。

“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或许突然在某个空间里就有一个爽爽朗朗的声音挥洒而去,几弦琴声,渐行渐远,回首处,恍惚间幻化出一个挥也挥不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