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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客:建构社会的记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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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从社会记忆的视角去观察博客,会发现博客是个集聚了个体记忆的强大记忆场。个体记忆的呼之欲出,对当下社会记忆的研究形成了冲击和影响,个体记忆参与到社会建构中亦带来新的思考与解读。

【关键词】博客;个体记忆;社会记忆;建构

截至2012年6月的最新数据,中国的博客、个人空间的用户数已达到3.53亿。[1]2002年才来到中国的博客,在十年的时间里,得到了井喷式的发展。博客在带给网民全新叙事交流体验的同时,也引发了更多的观察与思考。在新闻传播学的研究视野里,博客“人人皆记者”的特点,极大地挑战了传统的传者模式。在社会学的研究里,博客公开的私人话语空间又对公共话语研究提出了新的课题,但如果回到问题的起点,即博客这个名称的本义时会发现,我们忽略了从记忆的角度来审视博客,忽略了博客对于社会记忆研究的可能和潜在意义。

“博客”一词来自于“blog”,blog是Web log的简称,Web即互联网,log的原义是“航海日志”,后指任何类型的流水记录,Web log就是指“网络日志”,可见,博客最初即为记录而诞生。这是我们探索记忆问题的原始线索。

一、博客成为记忆场

(一)从目的上看。有人从不同的角度对博客做出很多分类,但不管什么分类,有一点不可否认,即不管博主有没有意识到这个最初愿望,从博客产生的初衷来看,都是为了留下记录,为自己所想所思埋设一条可供追溯的脉络和线索,以此回望自己的人生与思想轨迹。而有些博客则清晰地意识到了开博的目的,所以公然宣称自己的主张。“我打算记录下这一切,只因为在此时或彼时,在此地或彼地,曾经有一个故事让我泪流满面,有一句台词让我刻骨铭心。那些声音与画面里,有青春的迷惘,有的纠葛,有往事的憔悴,有无法触及的忧伤……阅读所有这些喧哗与寂寞文字的人,那些也曾迷恋这俗世光影的人,终究就像白桦林里的树,沉默、萧条,却因彼此守望而不再孤独。一些故事,当我们开始述说时,其实就已经落幕。谢谢所有擦肩而过的人。”[2]与喧嚷的名人博客不同,这一类博客更小众化、私人化,但不乏很高的艺术水准,却刻意保留着寂静、孤独,博主更坦诚地回应着内心的需求而不是外在的需要。

(二)从内容上看。“按内容划分:一类是以时效性的内容为主的博客,比如过滤各类新闻的博客;一类是以专业性知识为主的博客,专注于某一特定领域,如教育博客、房产博客、法律博客等;另一类是以个人性的交流为主的博客,比如写真正记录个人生活的日记,或者有着共同兴趣的人形成一个博客社区。相对而言,第三类是目前拥有用户最多的博客。”[3]而如果我们更精炼地以时间顺序为参照,就会发现,博客写作无非两种,即过去与当下。过去的内容是天然的记忆,而当下事件的发生与记录,随着时间的流逝必将成为他日的记忆。从此角度理解,博客是一个无可争议的庞大的记忆场。自2002年博客进入中国,无论是对整个博客的发展还是某个特定博客内容的追溯,都有着十年有迹可寻的历史,博客本身承载了这样的记忆。

二、作为记忆场的博客的特征

(一)双重记忆。“在这个明星的猫生病都会被长篇累牍报道的时代里,一个普通人死去了,无声无息,就像是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中国的文化非常现实主义,注重今生受用,根本不考虑来世或者永恒,以至于死亡像是今生最大的失败,一切的终结。幸运的是我们拥有网络,普通人一样可以留下自己的印记。凭借着这些碎片,亡者就不再是户口簿上冷冰冰的‘消户’印章,而是可以被还原为一个活生生的人。”[4]在这段记录里,出现了博客的双重记忆特征,第一重是网络本身对亡者的印记留存,第二重是博客主人基于网络留存的碎片对亡者的追忆。

实际上,博客这种双重记忆的特征非常普遍,许多点击量很高的博客亦如此。如柴静的博客。柴静的博客可以归为工作类博客,记录的是她采访过的人以及她节目中的主角。李娜、李永波、剑桥大学校长、BBC总裁、贝克汉姆、李亚鹏等知名人士。更多的是不在大众视野中的普通人,但他们的故事,总有着打动人心的特殊力量。比如,竞选村干部的大二女生,上个世纪金门逃兵案中的审判员,汶川地震中的幸存者,因“”分离已成耄耋老人才相逢结婚的中法恋人,举办世界上最大的户外音乐节的养奶牛农民,等等。需要注意的是,柴静的博客是这些社会人物和故事的载体,博客形成了关于这一部分新闻人物的记忆场,当这些人物故事以时间顺序被串联起来,亦成为柴静的个人记忆,她对于职业生涯的记录,成为她的个体记忆中的最重要的部分。在这里,新闻镜头中的社会记忆与柴静的个体记忆发生了重叠。韩寒博客中社会记忆的线索更为广泛,内容涉及中国的民主化进程、社会不公平现象等风口浪尖上的热点问题和敏感区域,韩寒的个体记忆体现出在质疑与辩论中成长的公共知识分子精英的历程。

(二)隐形记忆。在上亿的庞大的博客群体中,为大众所熟知、点击量达数十万的博客毕竟只是少数,而更多的博客寂寂无声,或者只在博主狭窄有限的朋友圈中传播,它们虽然存在,却淹没在字符与字节构成的数字化网络海洋里,难觅踪迹,只有出现某种特定需求,对其进行有针对性的搜索,才能将之托出水面。

对社会传播语境的研究表明,我们正处在一个碎片化的语境之中,“传统的社会关系、市场结构及社会观念的整一性——从精神家园到信用体系、从话语方式到消费模式——瓦解了,代之以一个个利益族群和‘文化部落’的差异化诉求及社会成分的‘碎片化’分割”。[5]利益族群和“文化部落”的差异化诉求及社会成分的“碎片化”分割,“使得现代社会的分化日益显著,受众的关注点也日益分散”。[6]社会的碎片化带给人们的疏离感最大化地体现在网络上,在博客的记录与写作中,则表现为分散、跳跃、断裂的天马行空式的特征。这种长期隐匿在网络海底深处的记忆和难以整合的充满了个体特征的碎片化记忆以一种沉默的隐形的方式,散布在盘根错节的博客之中。

(三)小共同体记忆。还有一种博客圈需要注意,它们因为某种需要或兴趣爱好而结成。比如中小学的班级博客,文学、摄影爱好者的小博客圈。尤其是班级博客在教育领域中非常广泛,也值得进一步思考。“在多年之后,当我变老,孩子们长大以后,再次翻阅我们的班级博客,可以对自己的成长有一个交代。我珍视我和孩子们的博客作为一个存在体的种种,我珍视我和孩子们在博客上的每个日子,每种情感和感悟,因为这里保留了我们最大程度上的真诚和最大程度上的对生活的尊重!”[7]在这里我们发现一种小共同体记忆,从范围与议题两方面考虑,它介于个体记忆与集体记忆之间,因为有部分的或阶段性的社会环境的介入,可以将它理解为个人记忆的扩大版或升级版。

三、博客中个体记忆的社会建构力量

(一)个体记忆呼之欲出。传统的记忆研究把个体记忆放置在社会记忆的框架中,这是个体记忆呈现出“模糊不清”的原因之一。

莫里斯·哈布瓦赫的《论集体记忆》对社会记忆研究的影响很大,当代学者对社会记忆的研究思路及范式都从此而来,即社会记忆是集体性的,集体记忆是基于现在对过去的一种重构。“我们对于过去的概念,是受我们用来解决现在问题的心智意象影响的,因此,集体记忆在本质上是立足现在而对过去的一种重构。”[8]59这种研究范式对个体记忆的影响显而易见,在看待个体记忆与集体记忆的关系上,“记忆只是在那些唤起了对它们回忆的心灵中才联系在一起,因为一些记忆让另一些记忆得以重建。但是记忆联合起来的诸种模式,源自人们联合起来的各类方式。只有把记忆定位在相应的群体思想中,我们才能理解发生在个体思想中的每一段记忆”。[8]93哈布瓦赫强调了个体联合的方式,以及个体在群体中的定位,但显然他忽略了个体的能动性,以及个体在社会结构中所处的不同层面与不同维度。刘亚秋在个体记忆的研究中敏锐地发现集体记忆与个体记忆之间确实存在着一种对立关系,这种对立亦可理解为对抗,“而个体记忆中存在着太多我们无法靠近的东西,对于这一问题,仅靠社会记忆研究范式是无法解决的”。[9]

由于传统主流话语研究中对个体的遮蔽和权力观下社会记忆的研究范式等原因,使个体记忆出现“记忆的黑洞”现象。但博客的出现,令此种情况大有改变,比如之前我们很少看到的农民工的记忆,现在却有民工博客,只有初中文化的博主张俊,记录了十几年进城打工的心路历程。对于产生较大社会影响的富士康员工坠楼事件,张俊这样写道:“作为有着几乎相同命运的人,看到富士康员工连续跳楼的新闻,我的心被撞击,似乎落下的身体砸到自己的心尖,被震得粉碎,撕裂地痛。”[10]可以看出,社会记忆尽管是以集体形象出现的,但却是通过个人来传达的。从这一点说,博客使个体记忆呼之欲出,集结起个体记忆形成强大场域,对社会记忆形成影响和冲击。

(二)个体记忆成为建构社会的力量。关于个体记忆与集体记忆的关系,并不全然表现为集体记忆对个体记忆的支配,有时个体记忆是在与集体记忆的对话与协商中演变成集体记忆的,有时则表现为二者的共谋关系,有时又会出现紧张与对立。个体记忆与集体记忆关系的丰富性恰恰说明了个体记忆之于社会记忆研究的无限可能性。

研究表明,社会记忆在一定程度上是个体化与具体化的,记忆的个体化和具体化关涉到记忆建构过程中的观看方式问题。在探讨大屠杀的历史影响时,有学者指出,“大屠杀纪念馆保留的只是公共记忆,而人类记忆有一个更晦暗的空间,那就是无法进入公共记忆的个体记忆,它们往往被放逐于宏大历史叙事之外,却真正提供着苦难历史的忠实见证。它们的生存方式正是一种个体性和具体性,并以这种个体性和具体性抗争遗忘与抽象。那种把灾难数字化、抽象化的简约方式的背后,必然是对苦难历史的一种超然姿态”。[11]

一方面是建构,另一方面是解构,“当个人记忆以不可阻拦的方式涌现时,社会记忆也面临着解构的风险,现在兴起的民间记忆、公共记忆、记忆的分层以及所谓大众与精英记忆对立等研究,就是一种表现”。[12]社会记忆的解构其实意味着新的社会记忆的建构,表现在社会记忆研究理论视角、维度、方法与范式的多样性,从这一点上说,个体记忆是建构社会记忆的力量。

(三)个体记忆建构社会的方式。记忆来自于社会的建构,在本质上是社会建构的产物,但这并不意味着社会作为一个独立的外在于个体的结构作用于个体,因为社会建构从来都不是单向的线性过程,所以当看似渺小的个体记忆被现代媒介集结,作为独立的社会力量运作之时,个体记忆便以一种逆向方式成为建构社会的重要力量。比如,刘亚秋在对知青的记忆进行研究时发现,当知青们的个体记忆汇聚成伤痕记忆、苦难记忆之时,他们在否定当年上山下乡的同时,重新建构起“青春无悔”的意义。显然,这里的青春无悔并不是当年响应号召的题中之义。此外一种新的趋势是博客开始参与到主流媒介的话语中,成为现代媒介塑造社会记忆的重要力量。比如,《新财经》中开设有固定的博客专栏,《文化学刊》亦开设了长达十几期的“文化纵横·光明网博客文化言论略览”的系列专题,《咬文嚼字》更是推出了2012年“众矢之的”——围观名家博客的策划,韩寒、方舟子、黄健翔、郎咸平、李银河、李承鹏、周国平等风云博主榜上有名。①前文所述的民工博客的博主张俊,也因为博客的原因,成为电视纪录片镜头前的主角。博客这种渗入性的趋势,亦是一种消解,这也有助于理解个体记忆对当下社会的建构正是通过对社会记忆的消解与重建来完成的。

四、结语

社会记忆的一个重要的功能是人们通过对过去的追溯来重塑当下,是一种借用历史资源建构今天的重要途径,比较明显的是现代传媒通过形塑集体记忆来生产民族国家认同、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等,但应该警惕的是这种建构过程中的话语霸权。尼克·史蒂文森对以民族文化来建构集体记忆过程中出现的话语霸权就表现得尤其警惕,他说:“在那里,组织的空间(权力在给定区域内的合法行使)与组织的时间(集体记忆)终于相遇了。最明确而无可辩驳的是,民族文化不能向批判开放。”[13]以博客为代表的个体记忆的蓬勃而起,尤其是技术层面的优势使得价值层面的内容得以浮现。比如,个人意识和个体价值的诉求,单一价值观的分解,多元文化的并行,对主流话语与国家话语背后利益因素的审视,使得个体记忆与社会记忆一方面表现出协商融合的趋势,另一方面保持着张力与对峙。个体记忆以这样的双重性参与到社会建构中,以一种制衡的姿态来面对尼克·史蒂文森的担忧,有着重大的意义。

注 释:

①见2011-2012年《新财经》《文化学刊》《咬文嚼字》。

参考文献:

[1]http:///news/201207/20/2014162863777.shtml

[2]http:///blogger/view_blog.asp?BlogName=00000.

[3]冯结兰.博客及传播学意义探析[D].广西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6年5月.

[4]和菜头.[EB/OL]http:///blogs/hecaitou/.

[5]喻国明.解读当前中国传媒发展关键词[J].新闻与写作,2006(3).

[6]刘勇,黎爱斌.博客写作的社会文化背景和心理原因[J].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8(6).

[7]费宏毅.你好,“天眼”中队博客[J].江苏教育研究,2011(18).

[8]莫里斯·哈布瓦赫.论集体记忆[M].毕然,郭金华,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

[9]刘亚秋.从集体记忆到个体记忆——对社会记忆研究的一个反思[J].社会,2010(5).

[10]杨彦翀.民工博客:一位民工对生活的看法[J].中国电视(纪录),2011(7).

[11]王汉生,刘亚秋.社会记忆及其建构——一项关于知青集体记忆的研究[J].社会,2006(2).

[12]张莉.新媒介:被释放的社会记忆[J].新闻爱好者,2012(5).

[13]尼克·史蒂文森.媒介的转型——全球化、道德和伦理[M].顾宣凡,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86.

(作者为复旦大学新闻学院2010级博士生,新疆财经大学新闻与传媒学院教师)

编校:董方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