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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曲
中国载人航天返回着陆场有两个,主着陆场在内蒙中部四子王旗以北地区,副着陆场在酒泉发射场东部地区。到底用哪个着陆场,要看气象。
6月24日傍晚,四子王旗,乌云遮天,一会儿电闪雷鸣,一会儿云移晴出,彩霞满天。任务总指挥部研究了主着陆场、副着陆场26日早上的天气预报,气象部好,决定按原计划:神舟十号飞船返回主着陆场。此时在太空飞行的天宫一号目标飞行器一飞船组合体刚在澳大利亚上空完成轨道调整,此时的轨道已基本上对准了中国主着陆场。
草原布阵
6月26日凌晨4点,天还没亮,整个草原、牧民、羊群均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
此时在四子王旗的回收参试人员驻地却不寂静,飞船处置试验队、航天员医监医保队、航天员医疗救护队都已将各种处置工具整理完毕,为航天员特定的血浆也随身携带就绪,特制的服装格外醒目,一眼就能识别出他是干什么的。
凌晨五点,驻扎四子王旗的参试人员出发,奔赴大庙。
东方,霞光渐现,紫云渐红,草原偶然出现的小水池能够同时映射出彩云和风车。此时的飞船轨道舱正在空中泄压,以免轨道舱在分离时由于有气压而对返回舱产生干扰力矩。估计忙碌的地面搜救人员都没理会这事,因为他们的重头戏还没开始。
凌晨六点,天上的轨道舱刚泄压完毕,我们的车辆也到达了大庙。庙宇群东南方向几百米远的地方有个巨型停机坪,停放着8架直升机,机盖已打开,地勤人员在忙碌着。停机坪的北侧是参试部队驻地,地面搜救部队、空中飞行员、各试验队已整队完毕。
战前动员
这是一场战役,一场巨型战役。有空中有地面:空中有直升机、飞机、伞兵、医监医保人员、医疗救护人员、返回舱处置人员、警戒人员,地面有搜救车辆、搜救部队、公安部队、消防部队、民兵搜救队;有天上有地上:天上有中继卫星配合、有国际救援卫星协助、有通信卫星传输,地面在长达上万千米返回走廊上布置了一条测控链,测控链中有S波段测控站、反射式雷达站、光学测量设备等。任务总指挥部指挥着全局,主着陆场指挥部指挥着这里一一即将诞生奇迹的地方。
6点15分,地面搜救分队出发。3辆搜索车在前,4辆特种车辆随后,再后面就是各试验队的车了。7点20分,6架直升机相继起飞,飞赴四个待命空域,形成一个口袋,口袋的中心就是飞船理论瞄准点,每架直升机距离中心的距离是考虑飞船返回散布范围误差后确定的。至此,搜索回收布阵就绪。
制动返回
“飞船第一次调姿”,6月26日早上7点多,完成全部航天试验任务的神舟十号飞船,在飞经南非纳米比亚上空时,开始偏航90°,与飞行方向呈垂直状态。承载3名航天员的飞船开始准备回家。
“轨返分离”,此时轨道舱和船体分离。调90°再分离的原因是保证轨道舱不与返回舱推进舱组合体在一个轨道面内,避免撞上。
“飞船第二次调姿”,飞船继续调姿90°,原先在后面的推进舱调到了前面,尾部发动机朝着运动的方向,并向上稍微翘起一个角度,飞船建立了返回制动的姿态。
“返回制动”,推进舱尾部喷出两个巨大的火苗,拼命地阻止着飞船的前进,飞船高达7.3千米,秒以上的时速骤然降了下来,原本可以绕着地球飞行的轨道现在变成了与地球大气相交的一条轨道,身处三百多千米高的飞船开始踏上回家旅程。飞船逐渐降低高度,20分钟时间里,平均每分钟下降约10千米。
“推返分离”,推进舱和返回舱在巴基斯坦卡拉奇上空分离。推进舱之所以一直跟着返回舱一同下降,是为了飞船制动8寸或制动后在不能正常进入返回走廊时提供动力保障。
“和田发现目标”,7点43分,飞船在120千米高度穿过克什米尔,进入祖国上空,设在新疆和田的活动测控站捕获跟踪上了目标。一分钟后,返回舱调整姿态,在新疆塔克拉玛干沙漠东南部上空,做好了进人大气层的准备。此时的航天员会感到一丝过载,像汽车在轻微刹车,说明返回舱前进方向有阻力,而且越来越大,说明高度已在100千米以下,大气层的密度在增加。
大气快速地划过返回舱大底和舱壁,剧烈的摩擦产生了等离子体,在返回舱的周围形成一个离子层,随着阻力的增大,离子层的面积越来越大,从外部看去,像个羽毛球,头部是返回舱,羽毛是电离层,羽毛厚到一定程度时,里面的电磁波已发射不出来,外面的电磁波也进不去,这就是“黑障”,或称“等离子鞘”。
“目标消失”,黑障阻挡了和田测控站的测控,说明返回舱已钻入80多千米高度以下的大气层。
返回舱的设计像个钟,在大气层中飞行时,大底在前面,空气阻力既在运动前进方向上起到了阻挡的作用,又在重力方向上对返回舱有个向上的托举力,或称升力。返回舱利用这个托举力,可以减少下降过载,使航天员感到相对舒适些。另外,返回舱通过调整姿态,可以控制托举力的方向,使得返回舱可以左右飞行,延长返回航迹,从空中看出,返回舱是在“蛇行”,利用这种能力,可以达到调整返回落点的作用。所谓升力控制就是指对这种托举力的把握,起到减小过载、延长航程、控制落点的作用。
“敦煌发现目标”,进入黑障不到半分钟,布在敦煌附件的前置雷达站便发现了目标。“等离子鞘”尽管阻挡了电磁波的进出,但却可以充当一个很好的反射面。地面雷达是通过主动发射电磁波,依靠返回舱“等离子鞘”的反射发现返回舱的。
大气在剧烈地摩擦着返回舱,舱体外温度急剧升高。返回舱舱壁因涂有防热层,大底因受热程度最高更是严加防热,这些设计使得舱外高温不能快速传递到舱内,炼炉中的3名航天员泰然自若。
“看,返回舱”,航迹下方的大光学设备用“鹰”眼发现了刚进人大气层不久、正在与大气层搏斗的勇士——返回舱,但见它无畏地击穿着大气,后面拖着长长的尾巴,高度在逐渐地下降。“看,还有一个”,光学图像上在第一个目标的后方,又出现了一个目标,而且面积比第一个大,尾巴比第一个长。这是与返回舱几乎同时进入大气层的推进舱,由于无防热设计,无法抵抗大气的残酷摩擦,只好任凭大气层肆意燃烧。
“发现目标”,布在出黑障前后的前置雷达站同样使用反射式雷达发现了黑障内的返回舱。不到一分钟,布在主着陆场附近的大光学设备也抓住了黑障内的返回舱目标。
“大庙发现目标”,7点50分,布在主着陆场的测控站发现了信号。过了二十几秒,遥测信息开始显示,测距数据开始显示。返回舱测控信号的出现,表明高度已下降至40千米以下,说明返回舱已经钻出黑障。
搜索回收
内蒙中部草原,阳光普照,白云连片,云底离地五百米,云层厚约三、四百米。地面风是西风,时速约7米/秒~8米/秒,吹着云朵在整体飘移。布在返回舱瞄准点四周的直升机都在预定空域盘旋着,指挥机航行高度离地约二百米,说明它是在云层下方。
“直升机收到信标信号”,7点54分,布在“口袋”西南角的指挥机243罗盘指针猛然晃动了一下,原先指向随机的指针定定地指向了一个方向。这是返回舱发出的信标信号,这个信标信号是国际通用的航空救援信号,每架航空飞机部装有这类信标发射机。不到一分钟时间,其他直升机部收到了信标信号。
“开始搜索跟踪”,指令长一声令下,所有直升机开始密切关注罗盘指针的指向,判断着返回舱距离的远近。
返回舱出黑障时的速度约2千米/秒左右,到了20千米高度以下基本是稳定下降了,下降速度降到每秒几百米。
返回舱下降至10千米高度时,只听“嘭”的一声,主伞舱盖打开,直径约1米的伞舱盖瞬间飞了出去,一条连线带出了引导伞,紧接着又带出了一具引导伞,这个引导伞比第一具引导伞小很多,它又带出了减速伞,减速伞再带出主伞。这么多动作在十几秒钟内快速完成,真所谓一气呵成。
主伞刚被拉出时,呈收口状,有一条细绳束缚着伞口,这是担心空气瞬间进入伞中的风量太大而撕裂大伞。风渐渐地灌满伞腔,束缚绳渐渐绷紧,当绷到一定程度时,束缚绳被切断,失去约束的大伞开始敞开自己的胸怀,红臼相间的图案开始显现,最后形成一个一千多平米的巨型圆伞,近百根伞绳收敛成一个点,使劲地牵引着重约三吨的返回舱,开始缓缓下降。
空中所有的搜救人员都在紧张地朝外观望。突然,指挥机机长通过云朵中间的空档,发现了乘伞下降的返回舱。机长马上调整机头,对准大伞,疾驶而去。此时的大伞正在逐渐舒展着自己的身躯。
正在全神贯注大伞时,机长突然发现,直升机前面不远处有一个飘浮物直面而来,定神一看,是空中飘然下降的减速伞。机长果断地向侧面转弯,顺利躲避开几十平米的减速伞,然后修正航向,继续扑向返回舱。
此时,飞在云层上方的通信直升机也在直升机“1点”的位置发现了返回舱,装在腹部的光学吊舱稳稳地抓住了大伞下降的画面,图像立刻飞向北京,传至中央电视台,传至亿万观众的眼前。当返回舱钻入云层时,机长果断降低自己的飞行高度,由海拔2300米迅速降至云层下方。光学吊舱再次捕获目标。
“返回舱抛大底”,返回舱下降至5千米高度时,曾经保护返回舱穿越大气层的防热大底,随着“嘭”的一声巨响,沉重的大底离开了返回舱,像一个巨型的飞碟,顺势飞了出去,划着弧线,飞过云层,翻滚着落向茫茫草原。由于研制质量过好,摔在地上,竟没摔坏,完整地躺在草丛中,等待着主人的认领。
“归零飞行”,机长一声令下,布在四周的6架直升机像脱缰的野马,功率立刻开到最大,不约而同地扑向一个点——返回舱。
“航天员状态良好”,通过无线电信号,传来了航天员王亚平的声音。北京中心指挥大厅的人们松了口气。
西风在吹着,返回舱在下降着。离返回舱最近的指挥机在拼命地追着返回舱,追的速度是目标的10倍。
突然,返回舱钻入云中,大伞也随之消失,直升机继续朝着原先的方向飞着。就在指挥机终于追上返回舱不久,返回舱已接近地面。
返回舱底部安装的Y射线装置准确地敏感到了地面的出现,瞬间发出指令,点燃了缓冲发动机,四根火柱喷向地面,巨大的冲击波吹出两个半米多深的大坑,火焰和沙尘汇成一个巨大的浓烟团,盖住了返回舱。火焰的反作用力托举着返回舱,返回舱像踩着海绵,缓缓落地。
大伞顿时失去了牵引,伞顶中央顺势塌陷下去,但马上就被大风重新吹起。在大伞和火焰共同作用下,返回舱又再次拔地而起,顺风向东飘去。被大伞拖动的返回舱,像个沉重的压土机,在草原上压出了一条宽约一米的直直跑道。大自然的力量势不可挡。
此时,负责切伞的航天员果断按下切伞按钮。伞绳终于被切断,失去牵引力的大伞,这才丢掉了刚才的威风,缓缓地盖在了草原上,乖乖地躺了下来。十几个篮球场大小的主伞由片片伞衣组成,伞衣支在敦实的牧草上,透过红白相间的伞衣间隙,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踏实的土地——这是载人航天最渴望的落脚点。航天试验队在测落点位置,我将数值拍了下来。一看便知,落点在理论瞄准点西偏南方向,距离不远,算很准。
现场处置
5架直升机降落后,搜救人员立刻奔向返回舱。通信直升机滞留在空中,将着陆现场图像传了出去。
返回舱落地后不到10分钟,另外两架医疗救护直升机也赶到了现场上空。
返回舱落地后不到13分钟,几百辆汽车突然冒了出来,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消防车、救援车、警车、摩托车、三轮车都有。武警、特警、公安人员立即将现场警戒了起来。
当搜救人员、医监医保人员、医疗救护人员急速跑到返回舱现场时,发现返回舱呈躺倒姿态,舱体仍有烧焦的气息,底部仍冒着残留的烟雾,有些呛鼻。返回舱底部对着的方向有条长长的拖动痕迹,舱门对着大伞。透过舷窗,敲了敲舱体,明显看到3名航天员的手脚在动,医监医保人员的心放了下来。
8点20分,舱门从外面打开。解束、松衣,全是地面医监医保人员在忙。当航天员从座椅被放下来,移到合适的位置时,航天员这才开始真正的重力再适应。
8点31分,聂海胜向北京中心报告:“北京,神舟十号报告,我们已顺利返回,感觉良好”。声音通过卫通,传至北京指挥控制大厅。大厅一片沸腾,许多人留下了热泪。
“航天员出舱”,9点31分,聂海胜第一个出舱,微笑着向人们招手。所有的镜头齐刷刷地对准了他。就是他,领导着这个航天员团队,精确地把飞船对接到了目标飞行器,顺利地完成了所有航天任务。
9点35分,王亚平第二个出舱。她的笑容灿烂,她的身姿仍然美丽。她的太空授课不知赢来多少掌声,她那迷人的声音不知激发了多少青少年的科技热情,她的家人不知会有怎样的牵挂。
9点41分,张晓光第三个出舱。太空授课拍摄图像稳定、承担切伞任务的他,尽管经过1个小时的重力适应,但汗仍然在不停地渗出,头发就像刚刚沐浴过一样。
此时,太阳从云层中闪了出来,照亮了绿绿的草原,照亮了敦厚的返回舱,照亮了鲜艳的大伞,照亮了回归祖国的娇子。3名航天员手持献花,身披哈达,手牵手,向人民致敬,向祖国报到,在蓝天、白云衬托下,共同构成了一幅历史的画卷。
凯旋
9点54分,航天员被抬进医监医保直升机。
11点24分,3名航天员分别被抬向3架直升机。刚被抬进直升机的张晓光,见到我便开起了玩笑:“你亲自来了”,我握着他的手说,“你都亲自回归祖国了,我能不亲自来接你吗?!”。他的签字留在了我的帽子和参试证上。
五架直升机起飞,掠过诞生奇迹的茫茫草原,跨过大青山,飞至毕克奇机场。3名航天员上了专机。
13点30分,专机起飞,飞向祖国的心脏——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