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胜中:倒贴“福”字简直俗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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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每天都在告别，但没走多远又回来了。来来去去，逐渐遗忘了传统。
“你看传统图像，有哪一个把‘福’字倒过来贴的?”吕胜中批评倒贴“福”字简直俗到家了，“这既是没文化的表现，也是不尊重中国民俗，误解了民间故事的真意。”他认为这么做就是作践文字，“的时候，要打倒谁才会把他的名字倒过来写。”
过去一到春节，腊月二十三大扫除，准备红纸封窗、贴年画。剪纸要贴在窗上、门把手上和屏风上，偶数是定性的，必须贴奇数，表明无限多。而现在的人却没有多少知道贴窗花的讲究了，喜庆也变成种纯形式。就连结婚的“喜”字、给老人过生日的“寿”字，都没有人知道从何而来。“这两个字在字库里是没有的，只不过是民间的一种寄托。”吕胜中叹道，“‘寿’字的100多种写法，知道的人已经不多了”
祈福的习惯不光中国有，外国也有。只不过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民族，表现方式不一样。驱邪纳福是人们的美好愿望，但吕胜中觉得现在的祈福太迎合当下人的心理，反而有悖于传统幸福观。“有钱不一定就幸福，一家人很穷，但也可以很幸福，可现在人就不那么认为。”
在中国民俗里，剪纸本是女子的事。“生女子，要巧的，石榴牡丹冒铰的”。所以1989年，当吕胜中坐在马胜兰的炕头说要跟她比剪纸，老太太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没想到，同样是剪一只狮子，吕胜中竟然比马老太太快，也比她手工细巧。下小来台的老太太只好说：“这娃，能学。”
剪得一手好纸的吕胜中，却一于创办了中央美术学院实验艺术系。2008年，他培养的第一批本科生终于要毕业了。精于民俗的吕胜中做的是实验艺术吗?
吕胜中的艺术源自民间，却是当代艺术。“这不是形态问题，而是功能和作用的问题。”吕胜中认为，他的生活经验和文化课题都不是民俗的、传统的，“不管我用什么语言”他解释道，“都是针对目前面临的问题，具有现代性。”
2000年10月，吕胜中带着助手和日本一家电视台的记者来到陕西省旬邑县赤道乡富村。此时，“剪花娘子”库淑兰已经80岁，开口便唤吕胜中做“北京来的童子”。
这位老太太1986年就是联合国科教文组织认可的“杰出中国民间艺术大师”，她的剪纸不仅得过中国民间艺术展大奖、金奖，还在台湾办过艺术研讨会。吕胜中的到访让她受用，也多少有点瞧不起。上世纪80年代之后，中国人求财求名求利，祈福成了心理暗示。8和6也变得吉利，电话号码、门牌楼层都多了许多原本不存在的讲究。此时，剪纸的装饰意义越来越重，纹样也更注重求财、生子等主题。很多人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媳妇也敢给公婆窗上贴“鲤鱼戏莲”。这其实很滑稽，因为这种纹样寓意和谐，根本不适合老年人。
所以，当吕胜中递过一张大红纸请“剪花娘子”与他互相剪肖像，库淑兰只撕下一小块，剪个轮廓应付一下。待吕胜中三下两下为她剪了一个纹样复杂的美少女坐像，老太太既兴奋又佩服，一个劲地说“美得很”，对吕胜中的称呼也变成了“北京来的剪花相公”。
民间虽然没有艺术品的概念，但就像库淑兰说的：“我们做剪纸的人都是有意味的。”吕胜中认为，库淑兰如果生活在当代，她的意味自然也具有现代性，文化背景和语境使然。
吕胜中此行当然不是为了朝拜“剪花娘娘”，这是他的行为艺术作品《再见女巫》的一部分。当晚，他诈病在床，清库淑兰为他使巫术招魂祈福。整个过程中，吕胜中一直念叨着“道琼斯指数”、“威尼斯双年展”、“科学发展观”这类具有现代性的词汇，库淑兰则当他说胡话，自顾自地唱着现代人听不懂的神歌招魂。
“如果她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一定会忍不住笑，知道我说的并不是胡话。”9年前，吕胜中就认了库淑兰做干妈，他并不认为老太太的行为是“愚昧”或者“可笑”，“如果我母亲活着，一定也理解不了我在说什么。”他们处在两个完全不同的语言系统中，虽然处在同一个时空背景中，但咫尺天涯。
从上世纪30年代开始，很多学者和知识分子就在试图制造文化转型。而在吕胜中看来，这样的民俗研究只学形式不顾实质，费了很大的劲，却找不到定位。“‘五四’以来，中国人时刻都在试图远行。”人们每天都在告别，但是没走多远就又回来了。来来去去，逐渐遗忘了传统。吕胜中把这种现象称为“文化多动症”。到处试探，什么都要试一下，结果把原本有的都忘记了。
“福”字到底该正贴还是倒贴?
贴“福”字，是我国民间由来已久的风俗。据南宋吴自牧《梦梁录》记载：“士庶家不论大小，俱洒扫门闾，去尘秽，净庭户，换门神，挂钟旭，钉桃符，贴春牌，祭把祖宗。”文中的“春牌”即是写在红纸上的“福”字。按说“福”应该正贴，“福”倒贴的典故，一说是明洪武年间，明太祖朱元璋当年用“福”字作暗记准备杀人，马皇后为消除这场灾祸，令全城大小人家天明之前必须在门上贴一个“福”字。一户人家不识字，把福字贴倒了。朱元璋杀不成人，迁怒于福字贴倒了的那家，命御林军满门抄斩。马皇后辩称：那家人知道您今日来访，故意把福字贴倒，这不是“福到”的意思吗?朱元璋一听有理，下令放人。倒贴“福”字之俗由此传开去，以后以讹传讹，“福”字都变成倒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