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范文大全 > 正文

海子的现代性焦虑与诗学信仰维度

开篇:润墨网以专业的文秘视角,为您筛选了一篇海子的现代性焦虑与诗学信仰维度范文,如需获取更多写作素材,在线客服老师一对一协助。欢迎您的阅读与分享!

[摘 要] 海子神话的形成及其流播,已然成为上世纪80年代以来一个重要的文化事件。该事件表征着社会转型期的政治―文化结构性转换的内在症候。而现代性危机及其所引发的现代性焦虑是海子诗学赖以建立并形成其独有的文化意义的基础语境。在直面现代人心性及其结构的转换,现代世界意义碎片化的基础上,海子努力在诗世界中重建人之存在的意义序列,以之作为应对现代性危机的诗性的文化姿态,内在地重启了诗的信仰维度

[关键词] 海子 诗学 现代性 信仰

海子其人及其作品已经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神话之一。”[1](P6)这一神话的形成及其意义的播撒已然不可避免地逸出了单纯的诗歌领域,而进入到更为广阔的社会语境之中,由之开显的对海子诗歌的社会学解释将海子及其作品特别是他所选择的独异的死亡方式视作为上世纪80年代末的一个重要的文化事件。该文化事件的意义生成及其流播,表征着转型期的社会政治-文化结构的内在症候。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缺乏精神和价值尺度的时代,有一个诗人自杀了,他逼使大家重新审视、认识诗歌与生命。”[2] (P1155-1156)而海子的死亡,有其“形而上的原因”,他的死,对我们这个时代,有着不可否认的“精神意义”。“与梦想着天国,却在大地上找到了一席之地的西班牙诗人希梅内斯不同,海子没有幸福地找到他在生活中的一席之地。”[1](P8)“海子用生命的痛苦、浑浊的境界取缔了玄学的、形而上的境界作独自挺进。”[3](P4)这一挺进,在诗人西川看来,是“冲击极限”。重要的问题在于,当一个柔弱的个体面对生之苦痛甚或这时代强压给他的精神的重负时,为何会选择诗,选择诗意的世界,或者说,诗意的世界究竟有着何样一种精神魅力?使得个体必须将自身的内在的苦痛转换为一种对诗世界的意义建构的精神诉求?

海子的现代性焦虑:诗的感性的迷醉

戽水者阻隔在与世隔绝的秋天

戽水用少女的胫骨

月亮的双角倾斜,坐满沉痛的众神

我无所依傍的生涯倾斜在黄昏

――海子《太阳・土地篇》之“1月,冬”

在海子为数不多的诗论文章中,《诗学:一份提纲》无疑占据着极为重要的位置:在该文中,海子写道:“在这一首诗(《土地》)里,我要说的是,由于丧失了土地,这些现代的漂泊无依的灵魂必须寻找一种代替品――那就是欲望,肤浅的欲望。大地本身恢宏的生命力只能用欲望来代替和指称,可见我们已经丧失了多少东西。”[4] (P1038)人与土地的分离某种意义可以被视作为现代性危机的始源现象。“现代性的进程就是人出离自己与自然的先在关联,出离自己与神圣的先在关联,走向人对自然与神圣的统治的过程,在此过程中,人逐渐遗忘了那曾经与自己一体相关的绝对他者。”[5] (P333)作为现代性核心的启蒙理性在强化工具理性的同时,造就了人与自身感性生命的疏离,从而形塑了与自然分裂的现代人的形象。现代人心性及其结构的变化因之成为其精神困境的肇始之因。现代人灵魂的漂泊无依则成为身处黑暗世界的人的基本存在状态。哈贝马斯在论及现代性的哲学话语时,亦曾认为:“在陷入极端反思的现代条件下,是艺术,而非哲学,一直在保护着那道曾经在共同体的隆重祭祀中燃烧起来的绝对同一性的火焰。”[6] (P104)因之,在现代性危机已然凸显的文化语境下,对“绝对他者”或“绝对同一性”的重启,必需依赖非现代性的言说方式,而这种言说方式无疑是与以“理性化”为其主导的现代性话语根本不同的。这种话语,包含着“思”与“诗”的解放心性的功能的话语,我们可以称之为诗性话语。

而应对现代性危机,从而恢复神性价值的先决条件,便是对人的感性生命的欲望表达。“在这一首诗(《土地》)里,与危机意识并存,我写下了四季循环。对于我来说,四季循环不仅是一种外界景色,土地景色和故乡景色。更主要的是一种内心冲突、对话与和解。”[4] (P1038)诗中的元素和语言,“带着各自粗糙的感性生命和表情出现在这首诗中。”各自包含着其独有的价值寓意,在其中,最为重要的是“玫瑰与羔羊是赤子、赤子之心和天堂的选民――是救赎和感情的导师。”[4] (P1039)而这一切,“全是原始粗糙的感性生命和表情。”[4](P1039)对海子而言,重要的并不在于这些意象所携带的自然的生命力,而在于它们蕴含着更为深刻的精神寓意,它们可以是原始粗糙的感性生命和表情,也可以是一种救赎之力的对象化及其显现。而这一显现,一旦指向诗人身处其中的生活世界,诗的真正价值及其现实效力才得以彰显。诗人们“开始抱住外壳。拼命地镌刻诗歌――而内心明亮外壳盲目的荷马只好抱琴远去。”[4] (P1039)因为,“做一个诗人,你必须热爱人类的秘密,在神圣的黑夜中走遍大地,热爱人类的痛苦和幸福,忍受那些必须忍受的,歌唱那些应该歌唱的。”[7] (P1071)

对人在生活世界之感性生命与表情的诗性迷醉,因而成为海子努力在现代性话语的牢笼之中重新开拓精神空间的基本策略。而隐匿于其中的,则是海子对神性价值的终极性的呼唤。因为,“伟大的诗歌,不是感性的诗歌,也不是抒情的诗歌,不是原始材料的片段流动,而是主体人类在某一瞬间突入自身的宏伟――是主体人类在原始力量中的一次性诗歌行动。”[4] (P1048)但丁和歌德都曾经因“一种伟大的创造型人格”而有了“伟大的一次性诗歌行动。”如果人在生活世界之感性生命与表情的抒情性表达是诗人在贫困时代的生存黑夜之中凸显自身生命价值的独有方式,这种方式亦包含着对现代性困境的突围的精神效力,那么,唯一的能够成就“伟大的一次性诗歌行动”的,便是神性的灵光。神性的灵光可以在一瞬间照亮世界的黑夜,使生活世界的意象的碎片瞬间地井然有序,同时获得其应有的精神的力量。而诗人的灵魂,这个大地上的异乡者,因沐浴着神性的灵光,亦可以找到最终的安放处。

海子诗学的信仰维度:追寻远逝的诸神之踪迹

没有人知道故乡的土地在道路和河流之下还有什么

春天就在这时被我带来

――海子:《河流》

在《怀念》一文中,西川写道:“这个渴望飞翔的人注定要死于大地。但是谁能肯定海子的死不是另一种飞翔,从而摆脱漫长的黑夜、根深蒂固的灵魂之苦,呼应黎明中弥赛亚洪亮的召唤?”[1](P9)然而,对海子而言,在诗意的世界里认信一种宗教并非仅仅是对超验的神性价值永恒的皈依,而是对“主体”的解放和对“实体”的切近。海子这个浪漫的诗歌的王子,他对王位的迷恋是与对这个世界的黑夜的困境的承担紧密相连的。诗歌的王子需要的不是皈依,不是灵魂的安宁与世俗的幸福,甚至也不是精神终极的依托。因为,诗人如鸟一般“飞着,胸脯里装着吞下去的种子,飞着,寂寞,酸楚,甚至带着对凡俗的仇恨。”[8] (P1039)而诗“说到底,就是寻找对实体的接触。这种对实体的意识和感觉,是史诗的最基本特质。”[8] (P1017)“诗应是一种主体和实体间面对面的解体和重新诞生。”[8]( P1017)实体“只能被表达”,“不能被创造”。“诗人的任务仅仅是用自己的敏感力和生命之光把这黑乎乎的实体照亮。”[8] (P1018)能够照亮实体的主体,必须具有伟大的创生力,必须能够成就伟大的一次性的诗歌行动。因之,伟大的诗歌的写作是一种类如上帝创世的行为,必须能够照亮黑乎乎的实体,必须使得无意义的事物变得有意义,必须使得世界的黑夜透射出阳光。而唯有在这样的灵光的照耀下,一个诗人才有可能完成如但丁、歌德们曾经完成过的“大诗”的创制。

对作为诗人的海子而言,突破现代性话语系统及其言说方式,便是十分艰难但又不得不为之的选择,因为,“古典理性主义给我的诗歌带来的语言。他们代表了作为形式文明和思辨对生命的指称。”[4] (P1039)“古典理性主义携带一把盲目的斧子,在失明状态下斫砍生命之树。天堂和地狱会越来越远。我们被排斥在天堂和地狱之外。”[4] (P1039)古典理性主义无疑是在现代性价值立场上构建的对于世界意义及诗之价值与形式赖以形成的话语系统。该系统为诗人言说的意义及其形式提供了先验的认知与表达模式,亦为诗世界的意义可能性提供了价值保障。然而现代性价值的开显是在神性价值的衰微,人之价值的重启的意义上完成其意义建构的。而神性价值的缺席则意味着由神性秩序所承诺的人之生有的超验意义的空缺,因之,对生命意义的价值承诺必须由人自身依靠理性的意义建构之力来完成。而20世纪现代人的精神危机已然凸显了理性的局限。对神性价值的精神诉求因而成为现代人化解现代性危机的重要精神指向。如海德格尔指出的:“在现代的开端,人们重新提出了下述问题:在存在者整体中,也即在一切存在者的最具有存在特性的根据(即上帝)面前,人如何能够确定他本身的持久性,也即确定他的得救(Heil)。这个得救的确定性问题就是辩护问题,也就是合法性(iustitia)问题。”[9](P250)神性价值的意义问题因之是对人之存在意义之合法性探讨的先在问题,亦是后者合法性解释的基础语境。

作为汉语诗人,在一个只能由宗教承诺的超验价值素来空缺的文化传统中写作,海子必须面对与他所热爱的诗人荷尔德林完全不同的精神焦虑。这种焦虑因为与超验的神性价值的疏离而注定只能在感性的生命世界中游走。海子对此有着极为清醒的认知,他对西方的诗歌王国的爱恋,是与对东方诗人的文人气质的痛恨相伴始终的。东方诗人的“苍白孱弱,自以为是。他们隐藏和陶醉于自己的趣味之中。他们把一切都变成趣味。”[4] (P1047)这是令海子无法忍受的,而东方诗人在与西方诗人比照之中所表现出的先天的精神缺陷,是海子重建其诗歌世界的内在的精神根源,“陶渊明和梭罗同时归隐山水,但陶重趣味,梭罗却要对自己的生命和存在本身表示极大的珍惜和关注。”[4] (P1047)而对后者精神品性的关切,使得海子将“抛弃文人趣味,直接关注生命存在本身。”[4] (P1047)视作自己的诗歌理想,并且认为“这是中国诗歌的自新之路。”[4] (P1047)而借助荷尔德林的诗,海子明白了,要“做一个热爱‘人类秘密’的诗人。这秘密既包括之间的秘密,也包括人神、天地之间的秘密。”[8] (P1071)而且,还需要“把宇宙当作一个神殿和一种秩序来爱。”[8] (P1071)宇宙的秩序自然是神性价值所承诺的世界的意义序列,因之,“在贫困的时代里作为诗人意味着:吟唱着去摸索远逝诸神之踪迹,因此诗人能在世界黑夜的时代里道说神圣。因此,用荷尔德林的话来说,世界黑夜就是神圣之夜。”[11] (P276)对诗人而言,世界黑夜和神圣之夜同样重要,而他对世界黑夜的体认越是深入,对神圣之夜的精神渴求越是有力。因为,世界黑夜就是神圣之夜。若能如此,生活在诗世界中的人们就有福了。

在一首名为《夜色》的诗中,海子写道:

在夜色中

我有三次受难:流浪、爱情、生存

我有三种幸福:诗歌、王位、太阳

在这首作于离世前一年的作品中,海子似乎已经找到了他渴望已久的灵魂的安宁。我们可以从中感受到“一个安静的本质”,“单纯的,有着自己的领土和王座。”“自己的呼吸”的诗的世界。而居于这安静的世界的中心的,并不是作为孤独的王者的海子,而是他渴慕已久的重负与神恩。由此,海子将自身以及他的诗歌写作永远镌刻在了他所生活过的这片大地和天空之中。而在他的世界里,则“坐满沉痛的众神”连同那“尸体中唯一的婴儿”“留下”的“诗歌”。

诚然,海子以独特的方式走进了所追寻的“神圣之夜”,对时代来说,只是他作为个体对生命感悟的差异。但他的诗歌中的现代性焦虑和信仰维度却给人们留下了无尽的反思。

参考文献:

[1]西川,怀念[A].西川编,海子诗全集[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

[2]西川,死亡后记[A].西川编.海子诗全集[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

[3]骆一禾.海子生涯[A].西川编,海子诗全集[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

[4]海子.诗学:一份提纲[A].西川编,海子诗全集[Ml.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

[5]余虹.艺术的神性维度[A].余虹,文学知识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6]哈贝马斯.现代性的哲学话语[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4.

[7]海子.我热爱的诗人――荷尔德林[A].西川编.海子诗全集[Ml.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

[8]海子.源头和鸟(《河流》原代后记)[A].西川编.海子诗全集[Ml.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

[9]海德格尔.尼采的话“上帝死了”[A].海德格尔.林中路[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

[10]海子.寻找对实体的接触(《河流》原序)[A].西川编.海子诗全集[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

[11]海德格尔.诗人何为?[A].海德格尔,林中路[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

作者单位:汉中职业技术学院 陕西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