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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杨与沙漠对峙长达亿万年,在这堪称天敌的两者之间,生息着古老而又坚毅的罗布人。
塔里木河两岸生长着世界上面积最大的胡杨林,约占中国胡杨林的百分之八十。在布满胡杨林的大漠深处,繁衍生息着一个古老的部落罗布人,他们与世隔绝,守望胡杨,以取野麻为衣,与沙漠抗争,一代又一代孤寂原始地生活着,上世纪初国际探险家发现后,引起了世界的轰动。有关罗布人的传说很多,近日,怀着探奇的念头我走进了这个胡杨林深处的罗布人村寨。
在叱咤风沙的胡杨中艰难穿行
清晨6时,与北京相差两个多小时的尉犁天还黑着。从尉犁县城向西南出发,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之后,我们决定下车沿塔里木河河堤步行一段后,就近穿越胡杨林直赴罗布人村寨。河堤宽度是可以单行汽车的,在防汛期时出于安全禁行车辆。
具有一亿三千万年的古老树种胡杨,介于水生与旱生中间类型,是跟着水走的沙漠植物,所以新疆境内胡杨大多集中生长在尉犁塔里木河两岸。只要水位不低于地表4米以下,它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存活,即使已旱死近三十年,遇水还会绽放出生命的奇迹。由于根系如胡须扎得深、蔓延又广,一棵胡杨足可以牢固地守护约一亩的沙地。当地人让我们选择沙漠的“脊梁”行进,即踏着胡杨周围的沙漠前行,沙土相对坚硬,蹬地时可加快速度。这真是一条妙计,否则在阻力大的沙漠中步行,又热又累,一公里的路就要耗掉十几公里的体能。
在尉犁境内胡杨林中,很难辨别出方位,没有向导,我们惟一遵循的是一条嵌入胡杨林深处、留下模糊不清足迹、九曲十八弯的路,我们也不确定尽头是否就是罗布人村寨。当渐入胡杨林深处时,眼前的一幕幕风景令心情愉悦起来,忘掉了疲劳和艰难。胡杨或疏或密、或高或低、或粗或细、或生或死、或倒或立,错落有致、奇形怪状、变化万千。
与大自然的磨合,与风沙的搏斗,胡杨根叶都在不断变化,适者方可生存。如它的根系深扎六米深,水平方向半径可延伸至四、五十米远。树叶已革质化,又细又小减少水分的蒸发,因此才可九经沙场,千年不死。我们想找棵站立的胡杨纳凉都难以找到。那些枯死不知多久且已被黄沙埋至半截的胡杨躯干,虽没有了来自大地的力量,其筋骨扭曲坚毅的姿态,俨然在震慑一方风沙,续写“死后千年不倒”的神话。更使人惊赞的是那些根在此处,干在别处,“倒了千年不朽”的胡杨,数千年来仍在固守着一丘丘的黄沙。
散居在胡杨林中的罗布人
几次休息,不记得转了多少个弯。约中午12时,发现树木见稀,在稍显开阔的沙漠中突然瞥见一处破烂的房屋,为之一震。这里没有人,没有炊烟,只有一幢幢被弃的老房子,有的屋顶已不见踪影,有的门口已被黄沙漫过,有的只剩下方形的残垣。还有几棵顶部只剩几簇黄叶或已死后多年但仍然不倒的高大胡杨散在其中,场面壮观,震慑人心,彰显弥久的过去。风那么大,沙那么狂,这些房子和胡杨还在坚持。看不清时间概念,足可见它的真实所在,油生一丝担忧:不要同海市蜃楼般过快地消失在视线中。
这里曾是罗布人生活过的地方,人间烟火、喜怒哀乐、生息繁衍都曾发生过。环绕周边察觉到,他们迁移的原因还是一个“旱”字。水域变迁了,树木越来越少,以捕鱼为生的罗布人失去赖以生存的食物,他们只能退步,物竞天择,依天依水而辗转寻找辟建新的家园。沿着我们认定的方向,走出仅有几户居所的罗布人生存遗址,继续向前行。眼看着身后那被罗布人放弃的村寨渐渐消失,真有些不舍,眼前的罗布人村寨的如此开场,既令人兴奋又意犹未尽。
大约又走了四十多分钟,发现眼前的一切开始有了变化,黄沙越走越薄,路似乎坚硬一些,胡杨树高大许多,空气似乎也渐渐湿润起来,所有迹象表明海子及海子边上的罗布人村寨离我们不远了。尽管塔里木河曾在广阔的沙漠上留下了星罗棋布的小海子,(即河水上涨时浸入或流淌形成的一处处面积很小的湖泊)已所剩无几,但罗布人都居住水域附近。快速前行了约十几分钟,一湾海子的出现让我们全然忘记了沙海的枯燥与赤热,迎面扑来的是海子润爽的水气,还带有一丝胡杨呼出的气息。海子的通透、胡杨的大美,还有那正随着时节由翠绿转黄的树叶,见到了大自然赐予新疆“郁郁葱葱”的艳丽,眼前的一切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沿着海子边静谧地环行,隐约的乐器演奏声似乎来自天境,好像有意地欢迎我们。渐渐地神秘而古老的罗布人村寨在视线中清晰,十余处木头和枝条搭建的民舍,村外一棵树下拴着两只黄牛,正在行进的两头毛驴拉着跑的木板车,还有一个高高木板门楼,这几乎是村寨的全部,比心中想象的内地乡村的规模小了很多。村中有个临时搭建的台子,围了很多游人在观看台上的舞蹈。
热情大方的当地人把我们拥入他们的活动中,没有我们这些外来人,这座小小的村寨就是一个世外桃源。我们第一眼看到的是村长满足的欢笑。村人的脸庞很像维吾尔族,但皮肤黑黑的,衣着的色彩以红居多,样式酷似维族节日盛装的外衣,有弹有跳有欢唱。一位称自己是“罗布人”后裔的村民介绍,罗布人原为鲜卑族吐火罗人后裔,至今有自己的语言,被定为新疆三大方言之一。后因与维族通婚,现难以统计清楚血统纯正的罗布人有多少,拥有几户甚至十几户人家的各个村落中的罗布人,都归属维族人口一并统计。有幸还欣赏到罗布人的传统“狮子舞”。罗布人的“狮子舞”不同于中国传统的“舞狮子”,它堪称中国西部少数民族仿兽舞蹈中的瑰宝,有专门的道具,由一人披挂髯须和带着铜的装饰。舞蹈者踏着纳格拉鼓的节奏,手舞足蹈,既有仿雄狮威风凛凛的手、眼、身、法、步,又有扑、抓、腾、挪、跃等驱邪捕食动作,惟妙惟肖。
台下几个女人正在侍弄自己的演出服装,静静等候,仪表端庄,落落大方。男人们有节奏地演奏着乐器,姿态和神情是在向我们诉说这里的生活状态,无欲无求,和谐共生。
名叫热合曼的罗布人用发音不准的汉语,辅以手势表述,塔里木河水在沙海环抱中形成了星罗棋布的小海子,胡杨也随之宁静地伫立在海子旁。过去的罗布人,在海子边找一棵大胡杨树,用树冠为屋顶。胡杨枝干不剥皮,弯弯曲曲直接成房子的支撑。然后,围上茅草,再涂上一层从海子边挖出的泥巴即可长久居住。可以说有胡杨的地方,就有罗布人。早些时候的罗布人,约有五百户人家,饮食以烧制为主,鱼为主食,野鸭、野果等植物都食用。家家户户出门便是海子,所以平日人们就乘上卡盆(用整棵胡杨掏制的小船),用挂网和渔叉捕鱼,几乎不种五谷,不牧牲畜。后来因为塔里木河改道,小海子逐渐减少,胡杨树成片地死去,罗布人不得不迁离家园,寻找新的海子和为他们带来生活保障的胡杨,并尝试狩猎、放牧。
这些年,随着公路建设的延伸,越来越多的国内外游人注意到了这片神奇的土地,并陆续走进村落,罗布人村寨就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年轻的外出进城打工,年纪大的就办起了旅游事业。当天参加演出的罗布人,也大多都住到远离这里的城镇去了,大家像轮班一样到村寨来。目前这个罗布人村寨仅有三户人家坚守在这里,过着原汁原味的罗布人日子。尉犁以及更广泛的新疆境内,像这样依水而居的罗布人家已零零星星,为数很少了。
从未改变过的味道
因为海子分布不集中,罗布人的房子相距很远,想再找其它相对集中的几户人家,很难说又要绕行多远。但他们习惯的生活环境、生活方式和食物至今没有多大的改变。因为过去的塔里木河两岸的沙漠里,海子连片,罗布人联系交流密切,出行可以不骑马和骆驼,仅凭一叶卡盆便可在依海子而建的村寨间穿梭自如,这就很好地将民俗民风传承下来。至今的传统烤鱼,就是罗布人百吃不厌,制做手法依旧的主食之一。
在暮色均匀浸染下的水面,格外地宁静清澈,叶子将要大范围泛黄的株株胡杨或青或黄,倒映水中。热合曼把停在海子边的卡盆拉到近处并坐了进去,慢慢滑向海子中。捕鱼的技术就向扎根在每个今天的罗布人细胞内一样,他一手划船一手飞叉,半个小时返回时,十几条鱼收入船中,最大的一条鱼约有3公斤重。热合曼的烤鱼手法,也很熟练,先把一条整鱼从背上剖开,去掉内脏,从鱼的上部和下部横穿两条小木棍,简单用天然香料调制一下,用一根稍长的红柳枝由下穿到上,把穿好木棍的鱼插入沙土里,并绕着火堆排开。像是张开了翅膀的鱼压弯了红柳,正好被一小堆燃烧的枯胡杨烘烤。烤鱼过程需要近1个小时左右,烤熟的鱼抽出木棍,盛放在盘中,再放入细盐就可以直接食用了。现在为了迎合外地游人的口味,还会撒些孜然、辣椒面等调味。撕下一条烤好的鱼肉放在嘴里,滑嫩又香气扑鼻,一条鱼似乎不够我吃。罗布人寿命相对较长,罗布村被国际医学界誉为四大长寿村,上个世纪的罗布人中还有一位八十多的罗布老人当了新郎。这与他们常年进食无污染的野生鱼、野生鸭有直接关系。再配以当地野生的罗布麻茶,即罗布麻(俗称野麻)的叶子,经蒸晒烘焙煎制,在当地被称为不老茶。我看到几位外表老态龙钟的男性,耳不聋眼不花,穿羊肉串的动作很灵敏。傍晚篝火燃起时,老人们还快活地闻乐起舞。
食完美味,坐在胡杨树那倒而不朽的树干上,享受夜幕下的罗布人村寨大地所散发的粗犷原始的气息。如今,住在胡杨林中的罗布人越来越少,胡杨搭建围成的小屋,捕鱼用的卡盆,面容沧桑的罗布老人,越来越小的海子,似乎更多的已经成为罗布人的一种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