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关税”来袭 服企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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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密简介:
周密,管理学博士,上海WTO事务咨询中心、复旦大学博士后,现就职于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跨国经营部,副主任,副研究员,主要研究领域为中国企业跨国经营,以及服务贸易。对纺织品服装、工程承包、劳务合作和能源矿产资源等方面较为关注。
当前,在各种形式的贸易保护主义抬头之际,“碳关税”作为一个新鲜词汇,正日益成为国际贸易市场上的热门词。以美国为主导的发达国家正四处兜售“低碳经济”,并寻求以征收“碳税”的形式来改变目前全球的气候变暖及减排问题。
2009年6月26日,美国众议院通过《美国清洁能源安全法案》,以应对气候变化之名将“碳关税”正式纳入世人视野。按照美国的规定,从2020年起,对未达到碳排放标准的外国产品征收惩罚性关税。
2009年9月3日,法国总理菲永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亦表示,拟将开征的“碳税”起步价格为每吨14欧元。
此外,加拿大也在酝酿相关政策。
由于我国制造业起步较晚,科技含量不高,有关专家认为,一旦开征“碳税”,绝大多数中国制造业企业将面临严峻的挑战。
那么,究竟什么是“碳关税”?欧美征收“碳关税”的真正原因和动机又是什么?对于纺织服装行业而言,一旦“碳关税”开征,又将受到哪些影响?面对“碳关税”,企业特别是出口型纺织服装企业又该如何应对?为此,本刊特别采访了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跨国经营部副主任、复旦大学博士后周密。
“碳关税”实质是一种变相的贸易保护
《中国制衣》:欧美对中国征收碳关税的声音近期愈演愈烈。那么,究竟什么是“碳关税”,它又是如何提出的?
周密:碳关税是指对高耗能产品进口征收特别的二氧化碳排放关税,迄今为止尚未真正得到实施。碳关税,这个概念最早由法国前总统希拉克提出,用意是希望欧盟国家应针对未遵守《京都协定书》的国家课征商品进口税,否则在欧盟碳排放交易机制运行后,欧盟国家所生产的商品将遭受不公平竞争,特别是境内的钢铁业及高耗能产业。2009年7月4日,中国政府明确表示反对碳关税。
《中国制衣》:商务部部长陈德铭明确表示,征收碳关税违背了《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及《京都议定书》确定的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在气候变化领域“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原则,事实上将成为贸易保护主义的新借口。您如何看?
周密:“碳关税”实质就是一种变相的贸易保护,它不仅如陈部长所说,违背了《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及《京都议定书》确定的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在气候变化领域“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原则,而且无论是从其法理来源还是用途上来讲都难以令人信服。
目前来看,它征收的原则就是根据欧美等国家自己对环境保护的严格程度,来评判其他国家,如果某国的相关法律法规不如本国严格的话,就要对本国自该国进口的产品征收碳关税。这种制定的方式,或者说界定的标准是很主观,甚至可以说是很随意的。还有就是它计量的标准也很不明确,比如说是按照产品的重量去计量,还是其他的方式,也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此外,就其用途而言,“碳关税”收到了税收究竟要拿去做什么,是用来帮助产品出口国提高环境保护水平还是用作他用,现在也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而如果它的用途不清的话,征税的合法性以及合理性就很难去保障。
综合这些来说,我认为“碳关税”其实质就是一种贸易保护,虽然说有些国家提出了一些相应的政策,但具体实施起来我认为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承受压力的同时也是一种鞭策
《中国制衣》:“碳关税”一旦开征,中国纺织服装行业将受到哪些影响和冲击?
周密:对于中国的纺织服装业来讲,“碳关税”的征收确实是可能要面临的一项挑战,因为它会导致我们相应产品价格的提升。但最终受害的我认为可能还是那些发达国家的消费者。因为大部分纺织服装的生产还是在发展中国家,发达国家的纺织成衣价格很高,对于其本国消费者而言,大部分消费的还是这些发展中国家的产品,而“碳关税”一旦实行,相比过去而言,他们可能就需要付出更多的钱,去购买相同的东西,无形之中成本增加。而且一般而言,对于纺织服装的需求,是一种刚性需求,它不可能由于一些外力的因素,在很短的一个时间内有一个大的改变。所以说,其最终的受害者可能还是这些发达国家的消费者。
但从另一方面来讲,“碳关税”也可以说是一种鞭策。藉此可以让我们尽量地去做一些事情,提高我们产品的技术含量。因为纺织服装是一个劳动密集型的产业,如何通过技术改造,通过创新,去降低成本,达到一个合理的标准,是亟待解决的问题。即便不是此次的“碳关税“,包括目前欧盟在内的一些标准,其对原料、衣物中的化学品残留的一些控制等,也是我们需要去面对的一些问题。
《中国制衣》:针对碳关税对纺织服装行业的影响,目前是否有一些相关的数据,例如,开征碳关税,按每吨多少的话,对企业的影响能达到多少?
周密:目前好像我还没有看到过相关的研究,因为它涉及到的产业链比较复杂,到底是按照产品的数量去征收,还是按照排放的二氧化碳的数量去征收,目前还很难去测量。
如果是按照二氧化碳的排放量去征收,那就很难去衡量了。因为对这个产业环节并没有专门的监管机构去监测,而如果是按照产品的数量去征收的话,产品的种类也很多,并且它的工艺也很复杂,也不可能是同样的机器生产,包括加工的工人不同,地区也不一样,这些都是现实的问题。
概念新,覆盖面广
《中国制衣》:相比其他贸易保护主义形式,您认为此次的“碳关税”,特点何在?
周密:“碳关税”可以说是一个很新的概念,覆盖面很广,不是说简单的针对某一产品中对人体健康,或者生命的一些影响和危害作为标准,而是根据一个国家工业化发展的情况来进行判断。其实碳排放是一个国家在工业化发展阶段所必经的过程,发达国家在上世纪70、80年代之前,也是碳排放的大户。因为要完成工业化,物质资料的快速消耗和大量碳排放就不可避免。而目前的中国也正是处于这样一种快速工业化的进程之中,能量的消耗和二氧化碳的排放都是很大的,并且很难在短时间内有一个很好的控制。所以“碳关税”听起来是一种保护环境的措施,但实际上是一种变相的贸易保护,它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削弱一些发展中国家藉由劳动力成本和规模化所形成的优势,但实际上,这些发达国家的很多学者也知道,这种方式其实是一种一刀切的方式,几乎所有的发展中国家都可能受到较大影响。
确保超额收益
《中国制衣》:美国政府将“碳关税”的起征时间定在了与现在相隔10年的2020年,您认为是出于何种考虑?为什么中间会相隔这么长一个时间?
周密:这里面其实有很多方面的因素,比如说,它各个利益团体之间的抗衡,代表消费者的这一端,它肯定不希望产品价格的上涨,但从它国家政治的角度考虑,它又需要“平衡”全球各经济体的发展。尤其是在奥巴马政府上台后,更是想用一种积极的态度来向世人表明它是一个“负责任”的大国,因此,也努力去改变小布什原来在碳排放上不合作的态度,但哥本哈根协议的非强制约束力仍难以说这种改变已经落到实处。
此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它也是出于对其超额收益的一种保证。目前,很多发展中国家的碳排放还远未达到美国要求的一个标准,而这些国家如果在2020年之后还想出口产品到美国的话就必须要达到美国的碳减排标准,而如何达到呢?那就要向其大量引进相关的技术和购买相应的设备,作为环保产业链上游的大量美国企业无疑可以从中获利。
其实,美国一直在提倡发展低碳经济,也是想通过其技术上的领先来实现它的一个超额收益,确保它全球的一个领先地位。
《中国制衣》:据您了解有关“碳关税”去年底的哥本哈根气候大会有没有达成一个实质性的协议?
周密:据我了解,在“碳关税”方面此次哥本哈根气候大会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此次会议不管是从工作组,到部长级别,还是到最后的首脑级别会谈,最终都没有形成一个一致的意见,甚至到最后还回到了对最基本原则问题的讨论和争吵上面。但不排除各个国家可能会根据它们自己的一些法律结构,颁布一些国内法。例如美国就认为其国内法效力更高。
问题多,重在加强引导
《中国制衣》:就低碳经济而言,您认为目前中国的纺织服装行业正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现状?问题何在?又该如何有效解决?
周密:问题是很多的,其实纺织服装产业在前一段时间的很多压力,包括人民币升值、原材料价格上涨等面前,已经做出了很多的调整和转变,综合来讲,我们在全球的竞争力还是非常强的,未来如何发展,一是通过技术研发,提高技术水平;二就是通过“走出去”,拓展国际市场,不光是从贸易方式,还有许多其他的方式去扩展国际市场。现在很多纺织企业通过并购的方式获得了较快的发展,而今后如何更有效地去进行品牌营销以及并购,是需要去深入探讨的。
《中国制衣》:就纺织服装行业而言,在节能减排方面,您认为目前在哪些方面还有比较大的潜力?
周密:我认为只要去投入,其实还是有很多可以提高的空间的。我们国家有关环境保护的规定还是比较严格的,虽然可能还会有更高的要求,但在这种要求之下,企业一定也会有更多的动力去提高技术含量,减少这种碳排放对环境的破坏。
《中国制衣》:我国一直也在提倡节能减排,在做一系列的努力,那您认为通过去年底召开的哥本哈根气候大会,以及目前各方对碳关税的一种广泛关注,我国在今后还可能会采取一些什么样的相关举措?
周密:其实我国在参加哥本哈根气候大会之前就已经提出了一个节能减排的目标,根据国务院常务会议的决定,2020年,中国单位GDP碳排放量将下降40%-45%。
对目前的中国而言,实际上,也在承受着环境和资源非常大的压力,我们需要保护环境,需要将资源进行合理化的利用,也只有这样才能实现经济的可持续性发展。单纯依靠规模扩大化的生产,造成的问题已经是显而易见。全球能源、原材料价格的上涨,包括环境的污染,以及我们目前所承受的国际舆论的压力等等,未来我们国家可能还会有更多相关政策,比如,我们提出的产业振兴的规划,以及对一些新能源和新技术的鼓励等,在今后相信国家这种趋势性的引导还会更多,以逐步完成我们减排的目标。
多角度入手规避损失
《中国制衣》:虽然从短期来看,未来的碳关税会对中国纺织服装行业出口造成巨大的压力。但是,长远来看,中国发展低碳经济仍将是大势所趋。您认为我们又该如何更好地应对即将到来的碳关税?
周密:“碳”这个概念是比较复杂的,它不是说对于环境直接和明显的破坏,去排放重金属,或者有毒的气体,而是对长期气候带来影响,相对而言作用周期较长。
碳排放是一个工业加工的过程,使机器能耗降低,使得用工减少,都可以降低碳排放。我认为这是可以从很多角度去入手的。但从国际上来看,它可能有一些鼓励的措施,比如,购买一些“碳交易”等,我认为这也是可以利用的一个机会。
而就企业而言,首先可以通过对能源、原材料和制造工艺的选择,来减少产品的碳排放。因为很多产品的碳排放其实并不是在最后的制造环节产生的,企业选择什么样的能源和原材料,使用什么样的工艺,对产品总的碳排放量都会产生很大的影响。
比如,制衣业的原料如果大量使用化纤织物的话,产品加工中的碳排放量就会很高,而如果使用丝绸、棉布、麻布等为主要原料,碳排放量就会降下来。
其次,建议企业“走出去”,通过对外投资、设厂,把产品销售放到当地,这样也可以有效规避碳关税给企业带来的损失。
《中国制衣》:您认为在今后包括美国在内的发达国家还有没有可能对纺织服装行业采取另外一些新的贸易保护措施?目前而言有没有这方面的苗头或者倾向?
周密:对于一些劳动密集型产业的贸易保护措施还是比较多的,现有的措施已经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再出台新的措施的可能性当然也比较大。其实不一定是碳关税,反倾销、反补贴、特保等就已经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包括限制配额等这些措施,就看它的力度了,如果它想增加保护的力度,它可以通过提高反倾销税等来实现,并不一定要采取一些新的保护方式。
声 音
实质:以环保之名行贸易保护之实
中方反对在国际贸易中实行征收“碳关税”的做法,此举违背了《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及《京都议定书》确定的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在气候变化领域“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原则,事实上将成为贸易保护主义的新借口。
――中国商务部部长
陈德铭
如果发达国家实行碳关税,会引起贸易战,中国反对借口应对气候变化,实施任何情况下的贸易保护。一旦采取这样的措施,我国只有采取相应的法律措施来应对,那么就会引起贸易战,这对世界经济整体的发展以及国际贸易的发展非常不利,我们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情况出现。
――国家发改委应对气候变化司司长 苏伟
美国推行碳关税有改善形象的意图,但更深层次的目的是寻找下一轮引领世界经济潮流的经济增长点,以振兴和提高美国在全球的竞争力和国际影响力,巩固其在未来以低碳化为核心的绿色经济中的主导地位,这无疑是美国基于中长期发展而打出的一张“战略牌”。
――武汉大学环境法研究所研究员 李静云
影响:外贸受阻
作为美国的第一大贸易伙伴,美国开征碳关税一定会对中国出口贸易形成极大冲击。中国出口产品大多为低端产品,碳含量相对较高,如果美国对中国采取无区别碳税政策,将肯定影响中国贸易。
――厦门大学中国能源经济研究中心主任 林伯强
发达国家短期内应该不会开征碳关税,但一旦开征,对我国出口影响将非常大,企业的成本会大大提高,在发达国家市场上的竞争力就削弱了。
――国家发改委对外经济研究所主任
张建平
目前中国对美国顺差特别明显,而且中国出口最多的恰恰是含碳量比较高、劳动密集型和资源密集型产品,一旦美国方面开征碳关税,必然对中国出口产品的数量形成明显影响。
――中国人民大学环境学院环境经济系副教授曾贤刚
应对:中国自律
美国等发达国家视低碳经济为一个新的经济增长点,一意孤行地征收碳关税的可能性极大。在这样的状况下,中国怎么办?与其让美国人征了我们的碳关税,去补贴他自己的企业,不如我们自己先征碳关税,所得的税收再补贴自己的企业,以达到企业改变结构,走上良性发展的道路。
――国民经济研究所所长 樊纲
哥本哈根会议以后各个国家对于发展新兴产业,减少碳排放已经达成共识,而且各国基本处于同一出发点,如果我们抓住这个机遇的话,无论对于中国经济结构的转型,还是对于中国经济未来的发展都是有好处的,所以我的观点是短期要反对,中期要积极面对,长期来看,我们应该主动提出相关针对性的措施。
――经济观察员 马光远
针对碳关税的具体应对措施,不能单一依靠行政力量、自上而下地发动,还要借助市场的力量、借助市场的手段加以推进。比如碳交易市场的培育,碳交易规则的确立。此外,不能再沿用传统的惩治思路,而是要多用征税这样的经济手段,如征收碳税、碳关税。
――复旦大学环境法研究中心主任、教授
张梓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