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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
谢坤山的故事
如果没有双臂,你会做什么?
如果失去了一条腿,你能走多远?
如果只有一只眼睛,你的世界会怎样?
这些不幸的人生假设,台湾传奇画家谢坤山都遇到了。16岁那年,他因触高压电而失去了双臂和一条腿,后来又在一次意外中失去了一只眼睛。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极端不幸的人,却成了全台湾家喻户晓的快乐明星、励志大师。
有人说:“他只要到夜市一蹲或到庙前一躺,定能挣到不少钱。”谢坤山却保持了做人的尊严,他用嘴学习握笔、写字、绘画。起初,嘴怎么也钳不稳笔,弄得口水直流;牙齿习惯后,由于练习时间过长,嘴里又被铅笔戳出一个个血泡,口腔溃疡不断。谢坤山只管埋着头,一笔一笔地认真学画。他把嘴变成了自己最得力的手。
铅笔断了怎么办?他找来一把小钢刀,将刀柄含在大臼齿处用力咬住。为了咬稳,他把刀柄都咬得变了形。接着,他把铅笔推到桌边,再用残存的一点右臂按住,用嘴里的刀片,一刀一刀地削出了笔尖。
谢坤山听说台湾著名画家吴炫三先生在美术学院开课,就千方百计找到他,要求跟着学画。吴先生被他的诚心所打动,同意他听课。从此,谢坤山每天拖着残缺的身体,转几趟公车,花两个多小时赶往学校,风雨无阻。最困难的,是难以启齿的小便问题无法解决,他便一天从早到晚不喝水,有尿也忍着,直到憋得尿血。后来他终于学会了使用自制的工具解决小便问题。
1987年,谢坤山加入国际口足画艺术家协会;1994年,他创作的《金池塘》以8万元新台币卖出;他的作品先后6次入选大型画展;1997年,他荣获国际特殊才艺协会视觉艺术奖。
1996年,谢坤山获得第34届中国台湾“十大杰出青年”称号;2000年,他在台湾和东南亚地区的励志演讲突破1000场;2002年,他出版自传《我是谢坤山》并据此改编成电视剧,美国《读者文摘》也以十几种语言向全世界报道他。
谢坤山的脸上每天都挂着灿烂的笑容,因为他每天都为自己寻找快乐的理由。谢坤山从不忌讳谈论自己的身体,也决不躲在房间里无所事事。他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尽可能地去帮助别人。不管多忙,他每月一定至少抽出一天时间去医院做义工,帮助照顾那些绝望的人。
相信,从谢坤山身上,你一定可以学会:一切都有可能,只要你敢于去想,心有多宽,世界就有多大。
访问人高月(以下简称“高”):谢先生,我想我们先放松一下。咱们面前摆了一盘棋,我不知道你喜欢下棋吗?
谢坤山(以下简称“谢”):我蛮喜欢的。
高:不过今天这盘棋有点特殊,因为我不太会下棋,所以你得让我几招,咱们把你的马、两个车,同时还有一个炮拿掉了。这样的话,你就先天地失去了几个特别得力的棋子。我不知道这盘棋,你还愿意跟我下吗?你觉得有多大的把握?
谢:这样子啊。我想,虽然失去了这么多,但是我会尽力而为。因为通常在下一盘棋的时候,我的想法是,战到一兵一卒,也要坚持下去。
高:也就像人们常说的“世事如棋”一样。比如说你失去了双手,失去了一条腿,还有一只眼睛,很多人都会觉得,就像一盘棋一样,最得力的棋子都拿走了,而你还会坚持,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信心呢?
谢:当年我触到高压电以后,躺在医院里面接受治疗,所有的人都认为没有希望了,因为看到一个人身体竟然缺少了这么多,所以就跟我妈妈爸爸建议说,不要救了,让他走了算了。没想到,我妈妈她流了眼泪,轻轻地对他们说,无论如何一定要救我。只要把我救起来,只要以后我能够再喊一声“妈”就够了。
就是这样的一句话,让我告诉我自己:妈妈是多么地爱我。妈妈曾经怀胎10个月,给了我第一次生命,现在我没有手没有脚,妈妈又要给我第二次生命。那么这第二次的生命,我是没有理由没有权利把它放弃,或是活得忧伤悲愁的。所以我对我的生命很坚持。即使下到一兵一卒,我还是会坚持。输赢已经不是很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很坚持。
【画外音:对谢坤山来说,只有坚持,才能在与命运的博弈中生存。从12岁开始,谢坤山就弃学在工地上打工,出事前他一次能扛200斤大米健步如飞。但截肢后他连吃饭也要人喂,谢坤山决定从生活自理开始,为自己的人生寻找一个突破口。】
谢:其实在医院里面,我就一直在思索,思索我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像第一件事情吃饭,那时候我就在想,我一定要靠自己的能力,我一定要把饭靠着自己的意识放到嘴巴里面。我找了好久,终于想到了一个方法,那就是我还有一只手。对,我跟大家一样,其实我还有手,只是我的手比别人短一点点而已。我在这只小手上面设计了一个工具,那个工具我只要一套,再设计一个特别的汤匙,我就可以自己吃饭了。我还拥有我的手,还是一样很可爱的。
【画外音:吃饭对常人来说,是最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但是谢坤山却从中发现,只要发挥自己的潜能,没有手同样可以做很多事情。从此以后,谢坤山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的生活难题,到后来,几乎所有的日常生活,他都能够自理了。】
谢:刷牙,刚开始的时候,都是我妈妈和妹妹帮我刷的。那时我就想,如果我可以自己刷的话,那该有多好。所以我就在想,怎么样才能够把牙刷拿起来刷,想想没有手怎么刷呢?牙刷,一定要拿起来刷吗?到最后我想,我可以牙刷不动头动啊,这样就可以刷了。
高:那你心里不觉得沮丧吗?这么简单的事儿,让你费这么大的心思。
谢:我不会有那种负面的情绪,通常我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我只有一个想法——我要把它做好,要用很平静的心,去做好它。
【画外音:解决了生活自理问题,谢坤山信心倍增。渐渐地,昔日病床上那残缺的生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脸上挂满灿烂笑容的人。】
高:人们说到快乐,它要有源泉,比如说要能有创造一切的双手,有一个良好的心态,但是好多这些外在的条件你已经不具备了。我不知道你是生性快乐的人呢,还是强装出来的这种快乐?我想很多人都会很好奇:一个人失去了这么多,为什么还能这么快乐?
谢:实际上我是人前人后都一样的,我每天都在寻找快乐的情境。比如说,我不穿那个假的手、假肢,走在路上,有时候小朋友看到我,会跟他妈妈说:妈妈你快看,他没有手哎!做妈妈的很可爱,她的动作一定是这样——手伸出去把小朋友抓过来,然后下面的动作一定是:嘘,不要讲啊,你不要讲他没有手,你讲他没有手,他肯定会很难过的。我听到了,就转过头来,跟小朋友说:小朋友,对不起啊,叔叔今天忘了把“手”带出来啦。(笑)
我一直都在寻找快乐的情境。但是,这样的心境,是经历过很多很多的历练而锤炼出来的。所以到现在,我就一切都很自在了。
【画外音:24岁那年,谢坤山主动搬离父母贫困的家,尝试过自己独立的生活。在社会慈善团体的资助下,白天他学习用嘴绘画,晚上则去夜校补习中学阶段的课程。每天拖着残缺的身体,转几趟公车,奔波在偌大的台北市区,他没有觉得苦和累。但是,正当谢坤山全心全意学习绘画的时候,他的右眼又在一次意外中失明了。
就在这时,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被谢坤山吸引,走进了他的生活,成了他人生最忠实的伴侣。幸福的婚姻生活,更激起了谢坤山的斗志与激情。一次,他收到一个学校的邀请,去给学生做一场励志演讲。从此,他竟成了台湾小有名气的励志演讲家。】
谢:我常常在做演讲的时候,会跟孩子们做这样一个互动,我会问他们:你们觉得现在对你们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通常现在的孩子会给我一个答案,那个答案就是他们的价值观已经偏颇了——钱,钱是最重要的。他们一回答钱,我就说太棒了,怎么跟叔叔我一样?我也很喜欢钱。我这个人出门,身上都会带一笔钱,不多,100万而已。说到100万,孩子们的眼睛马上亮起来。我说怎么了?很多吗?他们就说很多啊。我说真的多吗?要不要送给你们?孩子们听说我要送给他们100万,很多人都举手要。我说只要你举手,我真的可以送给你100万,但是我有一个要求,那个要求就是,拿你的两只手、一条腿、一只眼睛跟我换,要不要?哇,没有人要了。手马上都放下来了。我说,对,没有错,这一刻你已经感受到,你身上所拥有的是无价之宝,你们有没有好好地善用过?有没有好好地感恩过?没有错,我希望,他们能够真的去珍惜他们所拥有的,然后感恩,惜福。
高:那么你觉得这些孩子,真的听进去了吗?有没有跟他们做这种交流?
谢:有,其实有很多的孩子,真的都听进去了。常常演讲之后,有孩子会出来分享说,如果我是像谢先生这样子,我早就去死了。
高:不仅仅是孩子,很多人都会有这种想法。
谢:不过他又说,今天听到谢先生的演讲,我相信我以后会更有勇气,去面对人生的考验。听到这句话真是太棒了。后来我几乎变成了学校那些孩子心目中一种另类的偶像。很多的孩子,他会跑过来跟你说,叔叔,我能不能跟你握握手啊?我说,可以啊。他说我还想跟你抱抱啊。我说好啊,抱抱啊。那叔叔你能不能帮我签名啊?我说好,可以可以。就这样子,通常一签名,都是大排长龙的。
【画外音:此后几年,谢坤山演讲的足迹踏遍台湾和东南亚许多地方,他帮助无数人重新鼓起了生活的勇气,也使自己的人生变得越来越宽广和绚丽。经过十多年的学习,他的绘画水平有了长足的进步,作品也开始在国际上获奖。为了感恩社会曾经对自己的支持,从1990年开始,谢坤山坚持每个月至少去医院做一次义工,帮助那些正遭受不幸的人。】
谢:有一次我走进一个病房,看到一个三十几岁的女士。她坐在病床上第一眼看到我,就跟我说:啊,我认识你,你就是一直很喜欢笑的那个人。你能不能教我笑?我一天哭24小时……她真的是哭24小时,为什么呢?因为她脸上,找不到一寸完整的皮肤,耳朵也只剩下一点点,身上70%的三度灼伤。她跟我说,她有一个8岁的女儿,以前看到妈妈,就会很撒娇地坐在妈妈的身上,然后去摸妈妈的头发。可是,她说她现在好难过,现在她的女儿看到她,就躲到墙角去哭了。
我就反问她,假如这场瓦斯爆炸不是发生在你的身上,而是发生在你那8岁女儿的身上,我请问你要不要、愿不愿意代替你的女儿,来承受这个伤这个痛这个苦?你要不要?她一听,不假思索地、猛力地跟我点头说,我愿意我愿意,我绝对地愿意啊。我跟她说我真的相信你愿意,为什么?现在请你回头看看,站在你后面的妈妈。
对,那一刻,我就是要她将心比心。那个时候呢,她妈妈眼泪就哗哗流了下来;而她缓缓地转过身,看到她的妈妈是这样的一个情形,愣住了。那一刻我就跟她说,何尝你妈妈不愿意代替你来承受这个伤这个痛这个苦呢?但是她能吗?
那个时候,她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所以,第二趟,我再去看她的时候,她的心门整个打开了。我真的吓一跳,第一句话,她竟然说,嘿,你又回来了!我就看到她脸上,流露出那种灿烂的笑容。我真的吓一跳:哇,怎么好那么多!
我对她说,我今天回来当义工,看到你的情形好了很多,我带你一起去当义工好不好?这个女士真的很善良,我这么一邀约,她马上说好好好。就这样,我带着她,要去关心一个老奶奶,她得的是癌症。
没想到一推开门,老奶奶坐在病床上,脸朝着那扇被我们推开的门,看到我,又看到我这个朋友,竟然这么说:哎哟,你们两个怎么这么可怜啊。哇,接下来的时间,不是我们安慰这个老奶奶,而是这个老奶奶一直在安慰我们两个。真的,在那一刻,这个老奶奶也感受到,她还是拥有很多很多的。所以,我们每一个人真的不要去看我们所失去的,要去看的,是我们所拥有的。
高:所以就像这盘棋一样,尽管没有了两个车和一马一炮,但你觉得你还能胜。但是我不知道,你能走好人生这盘棋的诀窍在哪儿?
谢:就是坚持,就是阳光的个性。
(据中央电视台10套《讲述》节目“坤山的故事”整理,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