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好烦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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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蓝的天空中，悬着……挂着……吊着……啧啧啧！”
欧皮皮趴在桌子上，皱巴着脸，龇牙咧嘴地几乎要把圆珠笔头咬成扁的了！他恼火地在作文本上写了擦，擦了又写，心情糟糕透了！尤其看见同桌马琪琪奋笔疾书的样子，他更是嫉妒得牙直痒痒。
“喂，大班长，你说我这里用个什么词儿好呢？”
“哪儿？”马琪琪手里的笔没停，把脖子往左伸了一下。
“就是这儿啊！蔚蓝的天空中怎么着几朵白云啊？”
“点缀啊！点缀着几朵白云。”
“额滴神啊！大班长就是大班长啊！词儿真多！”
“嘻嘻，小意思。”马琪琪冲欧皮皮咧了咧嘴，表情迅速由和善变成了教训，“你平时要是多用点儿心，也不至于肚子疼了才想起挖茅坑。”
“哎呀呀！你一个女生家家的，怎么说话这么恶心？”
欧皮皮皱着鼻子，右手在脸前扇了好几下，仿佛马琪琪说话的气味很不新鲜似的——这是欧皮皮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实际情况确实像马琪琪说的那样，如果不是欧皮皮自己在春游的时候只顾着玩儿了，也不至于回来写作文会憋到脸红。
不提这次春游还好，一提起来欧皮皮心里就来气！
那天早晨欧皮皮比过年还高兴，在衣柜里翻出妈妈新买的一套运动服，白色运动鞋头一天晚上就刷得白得晃眼，背包里装满了各种零食。太阳刚露脸，欧皮皮就兴奋地出门了，他以为自己会第一个到学校。没料到他到教室的时候，里面早已经叽叽喳喳、嘻嘻哈哈、乒乒乓乓闹成一片！每个人脸上都一片灿烂，尤其是欧皮皮的好哥们儿孙强，笑得眼睛都找不着了！
“你妈给你带啥好吃的了？笑成这样！”欧皮皮走过去扑到孙强的肩膀上。
“找好吃的，应该翻翻庞君的包！”孙强指着“大企鹅”庞君的背包，庞君立刻做掩护状把背包死死抱在怀里！
“拿来看看！”
“这可是我一个人的口粮，没你们的份儿！”
“小气鬼！”
几个人追打抓扯起来，教室里顿时乱成一片。
“闻老师来了！”
不知是谁一声吼，大家以史上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座位，并且极度自觉地安静下来，以至于几乎能听到彼此“怦怦怦”的心跳声。每个人都使劲地坐得笔直，欧皮皮的背更是几乎呈反弓状往后伸展着——大家生怕有一点点让闻老师不满意，因为她可能会眼一瞪、脚一跺把这次春游给取消了。
闻老师走进教室，表情有些诧异，她发现今天的教室安静得有些不寻常。
“今天这是怎么了？”闻老师站上讲台，用手推了推眼镜框，“嗯，看来状态都不错，我说几点注意事项啊。第一，严格按照事先分好的组进行组合，不准到处乱窜；第二，上车下车要排好队，绝对不能推挤；第三，野餐的时候，要积极邀请各个科任老师，不能让老师们觉得咱们五（1）班的同学们没有五（2）班的同学热情……”
大家听得很认真——尽管这已经是闻老师第N次强调春游纪律了，但谁也不敢表现出不耐烦。今天最最不能惹的人就是闻老师了。
“这个这个……对了……”闻老师右手轻轻在讲桌上一拍，“差点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最重要的事？所有人都把眼睛睁得老大，脖子伸得老长。
“除了安全和纪律，同学们在整个春游的过程中，一定要处处留意观察，收集材料。春游回来后，每个人都要写一篇作文，题目就叫……”
闻老师在继续讲着作文的命题要求，讲台下面已是一片沮丧。
“My God！又要写作文！”
“完了，又玩儿不爽了！”
“春游还‘买一赠一’呀！”
…… ……
大家都在心里嘟囔，用眼神交流着失望。
“好，现在告诉我，你们准备好了吗？”闻老师的目光在教室里横扫了一圈。
“哎呀，终于说到春游的正题了！”欧皮皮心里一乐，大声回应，“准备好啦！”
“哦？”闻老师饶有兴趣地走到欧皮皮面前，“给我们讲讲你是怎么准备的？”
欧皮皮迫不及待地把背包放在桌子上，拉开拉链，如数家珍似的给大家介绍起来：“这个背包有三层，每层里面都放着不一样的东西。第一层里面放的全是吃的，有火腿肠、豆腐干、瓜子、海苔、酸奶、炸鸡腿、面包、果酱，还有我奶奶自己做的咸鸭蛋……”
“等等！”闻老师脸色有点儿变了，“你就准备这些？”
“不不不！还准备了好多其他的呢！”欧皮皮拉开第二层的拉链，“这里面装的全是用的，有干纸巾、湿纸巾、纸杯、纸盘子、雨伞、帽子、防晒霜……”
“我说的准备指的是这些吗？”闻老师的脸色已经铁青。
“还有还有呢！”欧皮皮火速拉开第三层的拉链，“这里面装的全是玩儿的，有跳棋、望远镜、折叠风筝……”
“够了！”闻老师忍无可忍一声吼，把欧皮皮吼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欧皮皮啊欧皮皮，难怪你的作文总是写不好，原来你的脑袋瓜里装的都是吃和玩啊！”
“呃……”欧皮皮脸皱成了一团儿，“我以为……春游就是吃和玩儿呢……”
“哈哈哈哈……”教室里一片笑声。
闻老师失望地把目光从欧皮皮身上移开：“我问的是你们用来记录观察和心得的笔和本子有没有准备好。要不春游回来了，你们转身忘了，什么也记不得了，用什么写作文啊？难道到时候又跟我说不知道写什么吗？”
闻老师原来是这个意思！欧皮皮嘴巴张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马琪琪，给大家看看你是怎么准备的。”闻老师放心地看着马琪琪。
马琪琪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很漂亮的小笔记本，本子的一头有一根银色的金属小链子连着一支圆珠笔。
“你们看，马琪琪的作文之所以写得好，就是因为她是个有心人，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在前面。不像某些同学，只知道吃和玩儿！”
闻老师虽没有点名，欧皮皮还是十分自觉地把头埋得低低的。
“老师，我带了能录音的MP3！”欧皮皮的死对头樊欣欣突然说话了，“在春游的路上我看到什么，想到什么就说出来，这个MP3都能录下来，回来写作文的时候一听回放就可以了！”
“嗯！好办法！”闻老师欣慰地点点头。欧皮皮恨恨地咬了咬牙。
“闻老师，我带数码相机了！”后排一个男生说，“我把看到的一切都拍下来，回来可以一边看照片一边写作文！”
“嗯！这也是好办法！”闻老师的脸色在转暖。
“我带迷你摄像机了。”欧皮皮的另一个好朋友尚进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绒布袋，“这个可以随时录像，回家后在电脑里直接播放，每一个细节都不会错过！”
尚进是欧皮皮的朋友中学习最好的一个，也是眼镜片度数最高的一个。
“大企鹅”庞君也按捺不住了，一双肉手在装满食物的背包里搅动半天，居然也翻出一个数码相机。他忙不迭地向老师展示起来：“老师老师，我也带数码相机了！1200万像素的，特清晰……”
“切！你带相机才不是为了写作文呢……”欧皮皮把头扭向后面，不屑地瞥了一眼庞君，正好被闻老师看见了。闻老师拿眼珠子瞪了欧皮皮足足有5秒钟。要不是马上要出发去春游了，欧皮皮今天又少不了站办公室。
闻老师清了清嗓子：“大家拿好自己的东西，记住我刚才说过的三个关键词：安全、纪律、作文。等旅游车一到，咱们就出发！”
教室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同学们都开始整理自己的物品，等待出发的时刻。不过，此时的欧皮皮已经兴致全无，自己准备的东西在闻老师看来就跟废品似的。尤其一想到原本单纯快乐的春游，竟然要带上写作文的任务，欧皮皮顿时觉得了无生趣。他哭丧着脸嘀咕：“老师，好烦耶！”
本是随意的一声嘀咕，没想到刚好被死对头樊欣欣听见了。她立刻大声向老师转播：“报告老师，欧皮皮说你好烦！”
“没有没有！”已经当了一回罪人的欧皮皮万万不敢再得罪闻老师了，他用一只手掌在自己脑袋上拍得啪啪响，“我说我自己好烦！”
就这样，欧皮皮带着一颗郁闷的心跟着大部队上了旅游车。那天天气特别好，车窗外春天的风暖暖的，柔柔的，花花草草们都好像刚刚苏醒过来，抖抖身上的露珠，伸伸懒腰，在蓝天白云下自由地呼吸着清晨美好的空气。
不过，欧皮皮的心情可就没有那么美好了。整个路上他都懒懒地靠在座位上，目光呆滞，周围同学又说又唱也没能让他高兴起来。如果用一个字来形容他的表情，那就是——愁。也是，盼了大半年的春游，怎么就突然变成好像是为了写作文才去，而写作文偏偏又是欧皮皮的软肋。想想头皮都发麻，欧皮皮哪里还有闲情逸致跟大伙儿说笑呢。
于是，那一天的春游，欧皮皮就像个“小游神+小食神”。人家在用本子记录见闻，欧皮皮只顾瞎转悠；人家在用MP3录音，在用照相机照相，在用摄像机摄像，他只顾大吃大喝，把背包里带的东西吃了个底儿朝天，还神不知鬼不觉偷了人家庞君背包里的两个包子！
按照闻老师的要求，“春游后的第三天早晨要交作文”，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欧皮皮还在想“蔚蓝的天空怎么着几朵白云”。同桌兼班长兼语文科代表的马琪琪已经催了他好几遍，急得欧皮皮一头汗，可作文本上还是只有可怜的一句话。
“欧皮皮，我再提醒你一次，下午放学之前你必须要交。你就是中午不吃饭也得加加油把它写完了。”马琪琪一边清理桌子上的作文本一边叮嘱欧皮皮。
“烦死了，真不明白为什么要写作文！”欧皮皮厌恶地瞪着马琪琪手里的一摞作文本。
“为什么要写作文？”马琪琪诧异地看着欧皮皮，“你问得好奇怪！”
“有什么奇怪？”欧皮皮来了精神，“你看啊，有的人虽然写了，但不一定是自己写的，就算是自己写的又不一定考，考了又不一定能过，过了又不一定能毕业，能毕业又不一定能找到工作，能找到工作又不一定能赚到钱，能赚到钱的人又不一定会写作文。你说你说，现在花这么多时间写作文不是傻瓜是什么？”
“傻……傻瓜？”马琪琪的大眼睛一连扑闪了好几下，“你是说我们写了作文的人都是傻瓜吗？好心当做驴肝肺啊，我好心好意提醒你写作文，你居然说我们是傻瓜？！”
马琪琪瞪着眼睛，马尾辫一甩，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朝老师办公室走去。
“喂喂！喂喂喂！”
欧皮皮还想解释两句，但马琪琪头也不回地走了。欧皮皮懊恼地踢了两脚桌子，却因为用力过猛，把自己的大脚趾给杵着了。
5分钟后，马琪琪回到座位上。欧皮皮拿眼角瞟了她一眼，马琪琪看都没看他，只说了句“等着瞧吧”。
教室门外已经响起了闻老师的鞋跟戳在地上的声音。
“听这声音像是要把地板戳破一样，看来今天我是凶多吉少了。”欧皮皮心想。
闻老师走进教室，脸色有些发绿，不过她并没有像欧皮皮想象的那样拿眼珠子瞪自己，但欧皮皮还是心虚地把头埋得低低的。
“这节课……咱们先来聊聊天吧！”闻老师的开场白让大家很意外，“昨天的春游大家玩得高兴吗？”
“高兴！”台下几乎异口同声。
“我想听听你们在春游的过程中都遇上什么好玩的、有意思的事了。谁先说说？”
“我！”马琪琪永远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第一个举手回答问题的机会，“昨天车刚开出城区，我就有一个新发现，今年春天和去年春天不太一样。去年的这个时候，隔几天就会起沙尘，很多人出门还要戴口罩呢。可是这次我们出去，空气格外好，天空跟洗过的一样蓝。我爸爸说这和人们的环保意识提高了有关，污染越来越少，绿树越来越多，沙尘自然也会越来越少啊！”
“哇，说话都不打草稿的！”欧皮皮暗自在心里佩服马琪琪。
“说得真好！”闻老师一脸欣慰，“马琪琪同学确实是个有心人，一些别人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她都能注意到。其他同学呢？谁再来说说？”
“我！”好男生尚进举手了，“我一路上都在用DV拍摄沿途的农田。我发现现在农民在种地的时候也很高科技呢！有一种播种机，我只在电视上看过，没想到昨天真的在田里看见了。驾驶那样一辆播种机好酷，还能让农民播种的速度提高很多，我将来要当一个农业科学家或者机械发明专家，发明更牛的播种机和收割机！”
“哇，又是一个不打草稿的。”欧皮皮有点儿嫉妒了。他在嗓子里咳了两下，举起手来，也准备表现一下，“那个……我发现……”
“庞君同学，你说说看。”闻老师直接点了庞君的名字，丢给欧皮皮一个冷冷的眼神。欧皮皮尴尬地吐了吐舌头，自我安慰道：“要低调，要低调，还是少说为妙。”
另一边的庞君突然被老师点了名字，有几分紧张，说话结巴上了：“我……我……就说说我看到的另……另……另外一件事情吧。昨天大……大家都带了好多吃的，很多人都……都没吃完，河滩上扔了好多半……半块的面包，我觉得很浪费。电……电视里说世界还有数亿人每天都在挨……挨饿呢……”
庞君不紧张的时候说话是不结巴的，他一结巴欧皮皮就在旁边干着急，恨不能用手帮庞君托住下巴使劲往上推。
“我补充……”庞君的话启发了欧皮皮，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我有要补充的！”
“沙菲同学，你说说看。”闻老师再一次对欧皮皮视而不见。欧皮皮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沙菲是五（1）班的班级形象代言人兼才女。听到闻老师点名，她不急不慢地站起来：“这次春游我有一个感受，人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总是能感到特别放松和快乐。我们马上就是毕业班了，同学们的学习任务越来越重。我很希望老师能多安排几次这样的出游，我们放松一下，没准儿能学得更好呢！”
“耶！”同学们嚷嚷起来，都很同意沙菲的想法。
“沙菲同学的提议我会好好考虑的。”闻老师说，“接下来，欧皮皮，你说吧。”
“嗯？”欧皮皮愣愣地看着闻老师。
“我让你说。”
“说……说什么？”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刚才不是举了好几次手吗？”
“哦！这个啊。”突然被点名发言，欧皮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那个……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你到底有没有想法？”
“有有有！”欧皮皮呼地站起来，“那天我们在河滩上野餐后走的时候，我发现很多人都把塑料袋随意乱扔，山脚下到处都是食品包装袋、纸巾，这样实在太不应该了。山里的景色那么美，要是每个人来都扔一堆垃圾，那以后我们想春游都找不到干净的地方了！”
“所以呢？”闻老师追问一句。
“所以，大家不能总是把保护环境挂在嘴巴上，要拿出点儿实际行动来。很简单的事，也很容易做到，就看自己想不想那么做了。”
“嗯，说得好。”闻老师点点头，“我看到还有几位同学在举手。看来大家都挺愿意说话，都挺愿意表达自己的想法，对吧？”
“对！”
“那为什么一让写作文，有的同学就没话可说了呢？”闻老师边说边看了一眼欧皮皮。
“一个是说，一个是写，不一样的，写比说难……”欧皮皮小声嘀咕。
“其实啊，写作文和说话一样，都是一种表达自己的方式。你看到了什么，你有什么想法，你可以先说出来。就像刚才同学们的发言一样，自自然然地说出来，然后用笔把你说的话写下来，这样就可以了呀。”
“那……岂不是会说话的人都会写作文了？”欧皮皮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那倒不是，归根结底还是要学会观察。只有细心观察，你才能发现很多细节，你说话时才有材料啊。”闻老师的语气越来越柔和，开始进入循循善诱的阶段，“比如刚才几位同学说到的自己的想法，都是观察后才有的体会。不管是马琪琪对空气质量的分析，还是尚进对播种机的联想，不管是庞君对同学们吃零食浪费状况的批评，还是沙菲对大家在大自然中快乐状态的感受，所有这些，都需要细心地去观察、去体会，最后说话的时候才会有说的，写作的时候才会有写的……”
“老师你把我落下了！”欧皮皮小声提醒。
“嗯？”
“你刚才把我落下了，没提我说的……”
“哦，对，也包括像欧皮皮这样一贯提到写作文就抓狂的同学，他同样能在春游这个活动里发现大家对环境保护重视不够这样不妥的行为，并且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你们说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观察了……”一位同学回答。
“对，就是因为欧皮皮同学刚好对这个事情细心观察了，在心里分析了，所以他才有话可说。大家想想，如果你们在整个春游的过程中都注意观察周围的一切，那么你们回来后写作文怎么会找不到写的呢？只怕是想写的太多，需要删减一些才是！”
“啊！”欧皮皮似乎恍然大悟，“原来我写作文时不知道写什么，都是因为压根儿就没有好好观察！”
“丁零零！”下课铃声响了。
“好了，今天大家说得都不错，我期待明天看到大家的好作文。”闻老师收拾书本准备离开。
“明天？明天？”欧皮皮仍发愁自己能不能写得出来。
“对，明天。”闻老师说，“为什么要写作文，这是一个好问题。不过你现在最应该想的是怎么样写好作文，明天按时交上来，否则……”
欧皮皮可怜巴巴地看着闻老师，他想知道否则怎样。
“哼！”闻老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走出了教室。
欧皮皮顿时觉得心乱如麻——闻老师的这声“哼”比什么听起来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