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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得不离校了,室友们走得所剩无几,陈列心情复杂地坐在床头整理行装。从食堂里打饭过来的室友鲁鲁突然跑进来说下面有个女生找他。莫非是依然从广州又打道回府了?陈列几乎是连跑带跳冲下楼,在宿舍楼门口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没有依然的影子。除了依然,还会有哪个女生来找他呢?正狐疑间,耳边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喂,卖复读机的,你可真难找啊!”
陈列回头,一个穿白色T恤、蓝色牛仔裙的女孩子笑吟吟地站在他跟前。想起来了,三天前,他和室友在校园里挥汗甩卖学习生活用品时,这个女孩子用五十元钱买下了他花三百多元买回来的一个复读机。
“那复读机出什么问题了吗?”他问。
“不是的,我在复读机的盒子底下发现了一封信,我想也许对你很重要。就给你送回来了。”女孩子脸蛋红扑扑的,浅浅的笑容里满是善良。
陈列从女孩子手里接过信。他没有想到,依然把复读机归还给他时,把他写给她的第一封信也还给了他。那是他唯一的纸质情书,很短,但很煽情。
他说了一声:“谢谢!”把信往口袋里放。
“写得很好。”女孩子笑着说。
“哦,谢谢。”陈列说。
“为什么不好好保存起来呢?”女孩子又问了一句,“不喜欢那个女孩子吗?”
“很喜欢她。”陈列说。
“很喜欢就更要好好保存,哪怕两个人最后没能在一起,以后想起来也是美好的回忆啊!”
陈列问她:“你谈过恋爱吗?”
女孩子脸红了:“你什么意思啊?!”
“肯定没谈过,只爱过。”陈列笑。
女孩子看他一眼,愤愤然掉头就走。
二莫璃真是气坏了。原以为,自己一片好心会赢得别人的感激,谁知道,反被别人取笑。他凭什么说她只爱过没谈过?难道外貌平平的女孩子在他心里就只有暗恋人家的份儿?难道她和雷声还算不上谈朋友?
莫璃是为了雷声才买下那个复读机的。雷声考研因英语拖后腿没有成功。为了安慰他,莫璃给他借了一大堆英语磁带,还给他买下了这个复读机,鼓励他来年接着考。
雷声问莫璃:“复读机多少钱?”莫璃红着脸说二百八十八元。相处两年,她对雷声的脾气了如指掌。如果她跟他说只花了五十元钱,他肯定心里不舒服。他非常心高气傲,尽管他和她一样穷。
雷声果然很高兴。他长得实在耐看,尤其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眉毛好像要飞起来一样。如果不是出身农村,家境贫寒,雷声应该是王子。莫璃庆幸自己的坚忍,如果要问起她大学三年的收获,那就是她成了雷声名正言顺的女友。
雷声拆开盒子准备试听一下效果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一封情书,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问莫璃:“这个复读机是你买的吗?”莫璃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点点头说:“是。”
“不是别人送给你的?”雷声又问。
“不是。”莫璃肯定地说。
“奇怪了,这就说明有人对你一见钟情了,你看你买了人家的复读机,人家还给你夹了一封情书在里面,是不是别有用心啊?”雷声的话里有明显的嘲讽味道。
莫璃把信抢了过来。是一封表白信,言语特别火辣,称呼是亲爱的,落款是最爱你的人。
莫璃不得已告诉雷声,复读机是从一个大学生手中买的,只花了五十元。这封信跟她无关。
雷声的脸更难看了:“我早就怀疑你怎么那么大方舍得花二百八十八块钱给我买复读机。”
莫璃委屈地说:“人家不是为了让你开心嘛!”
雷声说:“欺骗是最无法让人原谅的。”
莫璃可怜巴巴地说:“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恋人之间的吵架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两人和解之后,莫璃想到的就是那个卖复读机的男孩子,他知道复读机里面有一封信吗?那也许是一个羞涩女孩的真情告白呢?
她不希望一个女孩子所有的心结都葬送在她的手上,她要找到那个男孩子,把这封信还给他。
自此,无论是早上去上课还是中午从教室里出来或是晚上去食堂打饭打开水,她的眼睛都会不由自主地在一堆堆的人群中搜索。毕业班已经放假了,再不找到那个男生,等他一离校,就再也找不到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三天,徘徊在大四男生宿舍下面的莫璃看到了那天跟那位卖复读机的男生坐在一块儿的男生。
可是,那个她好不容易才找着的人漫不经心地对待那封在她看来神圣无比的信,而且还那样轻视她的爱情。她断定他是个薄情郎。她在心里诅咒他一辈子没女人爱。
三莫璃没有想到三年之后会在人才市场遇到那个薄情郎。她正挤在一大堆俊男靓女中投简历,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回过头,居然是他。他说:“我老远就看到你了,真有些不相信,我们怎么这么有缘。”她笑:“你也来应聘?”他点点头。两人呆立着,不知说什么好。陈列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句:“谢谢你把我的情书还给了我。”
站在莫璃旁边的女孩子吃惊地看着陈列。招聘台前有人在高声喊:“莫璃!莫璃是哪位?”莫璃冲陈列歉意地一笑就往人群里钻。莫璃?陈列把这个名字默念了两遍。莫璃的女伴冷冷地看着他说:“你这个人脸皮可真够厚的啊,还好意思跟莫璃打招呼。”陈列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见异思迁的家伙,没有好下场!”女孩子愤愤地走开了,陈列才反应过来并后悔不已,为什么刚才要提到情书呢,被人家误会了。
陈列是来参加招聘的。设计部的文员跳槽了,需要有人填充。下班的时候,他整理接收的资料,发现了莫璃的简历。
莫璃是中英文秘专业的,24岁,在一家外资企业工作过两年。
第一天进公司,莫璃就看到了坐在写字台前的陈列。她惊讶得张大了嘴。陈列走到她身边,摆出一副老板的姿态说:“你要好好表现,我是看在你还过我情书的分上才开绿灯让你进来的。比你漂亮能干的女孩子多的是,能不能让大家认可你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莫璃说:“你放心,我有两年工作经验,而且我在原来公司里干得很好,离开是有一些迫不得已的原因。”
莫璃对新工作很快就适应了,和陈列也成了很好的朋友。一块儿在外面吃午餐的时候,她跟陈列开玩笑,说当初还给他情书的时候只想着学一回雷锋,没想到日后居然换来了一份工作。陈列说你不知道那封信对我来说有多么重大的意义。他告诉她,大学毕业时因为女朋友依然坚决要去广州,而他已经跟省城一家建筑公司签约五年,两人发生分歧分了手。依然赌气把恋爱期间他送她的礼物全部还给了他,他同样赌气一件不留地甩卖出去。那个复读机是他为了鼓励依然考英语六级时买给她的,依然却一门心思要去沿海,根本就没有心思再学习。一年前,依然从广州回来,告诉他,找不到别的人代替他。于是,他们又和好了。那封情书,成了他们坚贞爱情的唯一见证。
听陈列说依然在一家外贸公司做翻译,他们住在一起,准备“十一”结婚时,莫璃的心里莫名地一阵失望。雷声跟导师的女儿恋上以后毫不犹豫地踢开了她,踢得还振振有词:“我的心已经移情别恋了,我不想让我的身体来欺骗你,因为欺骗是不可饶恕的。”离开这个喜新厌旧的男人不是一件难事,令莫璃特别难堪的是雷声的新欢居然成了她的同事。她受不了她那盛气凌人的架势,干脆离开了那家公司,断了跟雷声的任何联系。
四莫璃租的房子离公司很远。有一次加夜班回家的途中被抢了包,她只好哭哭啼啼地打了陈列的电话。陈列喊开隔壁的房门,从别人的窗口跳到她的阳台上帮她开了门。看她苍白着脸站在那儿,他心里一动:“莫璃,你需要一个男朋友。”莫璃立即泪流满面。陈列说:“别哭了,以后我天天送你回家,直到你找了男朋友为止。”莫璃点点头。
陈列不可能天天送莫璃回家,因为他是业务经理,出差的时间很多。但他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常常会打电话问候莫璃一声:“我不在的时候,没有人欺侮你吧?”莫璃会开玩笑:“有,老板对我动手动脚了,你快回来帮我报仇吧!”他咬牙切齿地:“我马上就去揍死他!”几天后在办公室见面,莫璃偷偷问他:“老板怎么还好端端地上班来了?”他说:“有什么奇怪的,被我打得死去活来了。”
莫璃也知恩图报。依然工作忙,又是被家里宠坏的女儿,不会做饭,莫璃带午餐时便多带了一份,菜做得极为精美。陈列说:“莫璃,将来谁娶了你真是有福气。”莫璃说:“那你就娶了我吧。”话出口之后,两人都吓了一跳,然后,都埋头吃饭不再说话。
一天半夜,陈列突然肚子痛,在床上直打滚,依然去了同学家。打她手机,关机,又打了两个同事的电话,同样关机。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他打了莫璃的电话,响两声就通了,他说自己生病了,要她带点钱过来。莫璃十分钟就赶到了,扶他下楼打的去医院急诊。奇怪的是,到了医院他就感觉肚子不痛了。问医生怎么回事,医生说,是因为长时间没有运动,造成了肠扭结,活动一下就好了。
买了两块五毛钱的药,两个人走出来,在草坪上高兴得又叫又跳。陈列说,我今天晚上等于挣了几千块钱呢,上次小王阑尾炎一刀下去就是六千多块钱。莫璃也松了一口气说,我手头只有五千块钱,去自动取款机上取了两千,想再取,又犹豫了,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无凭无据,我不等于是往水里扔吗?这下好了,算我也走运。陈列说,为了庆祝一下,我们去吃点什么吧,我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光了,感觉有些饿。好啊!莫璃积极响应,走几步又迟疑:“太晚了吧?”“没事,有通宵店。”陈列说。莫璃笑了:“你不怕依然知道了吃醋?”“我不怕。”陈列说。“可是我怕!”莫璃笑着就跑开了。陈列追上去说:“我送你回去吧!”莫璃说:“不用了,我来的时候都好好的,不习惯人送。”“你不是身怀巨款吗?”陈列说。莫璃警惕地看看四周:“你干吗啊?”“我送你!”陈列走上去,很自然地搂住了莫璃的肩。莫璃挣扎了几下,没挣开,说:“打车吧!”“不,走走吧,医生不是说我要多活动吗?”
五站路,两人走了两个多小时。分手时,陈列说:“谢谢!”莫璃笑:“你别这样怪怪的,搞得像搞外遇似的。”
五陈列要结婚了,他的父母从老家赶来帮着筹备婚礼,却因为种种原因和依然闹得很不愉快。陈列很苦恼,问莫璃,女人结婚前是不是都会有一阵子情绪失控?莫璃茫然地看着他,突然眼眶湿润。陈列连忙摇头:“对不起,对不起,你还没结婚,怎么会知道这些?”
陈列和依然的婚礼上,大家举杯祝贺。莫璃说,陈列,你和依然一定要好好地相爱一辈子。
陈列点点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新婚之夜,依然问陈列心里有没有喜欢过其他的女孩。陈列说没有。依然说我就不相信,我去广州的两年里,你就没谈过一次恋爱。
陈列说,真的没谈过。
依然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陈列望着天花板,莫璃递交辞职信的一幕在脑海里不停地回放,他轻轻地几乎是梦呓般地吐出三个字:但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