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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雪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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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方古城一所严整、宽敞的军校校园内,我突然接到一封来自武警某边防小站的信,是队长刘写的。信中说:女兵丹已经离开了我们,是因为给一位受重伤的战士输了血。在高原上,虚弱的丹身体本来就需要血,这一点,她应该清楚。

忘不了女兵丹,是因为她让人更深层次地逼近生命的底蕴,逼近生命的真实。

丹讲述的第一个故事:亲人们相继离去,参谋长杨依然挺拔着没有倒下……

一年前,在一个落雪的季节,我以实习学员的身分,融进了丹所在的武警某边防部队方阵之中。

那时,太阳很辣,吉普车疯了一样被军用地图牵着在茫茫的戈壁上狂奔了两日两夜。赴三中队采访的我和司机都陷入了极度饥渴与疲劳之中。忽然,在一个小小的兵站前,有一个背着迷彩包的女兵向车子招手,司机停车一问,三中队的,便上了车。必须承认,这位叫丹的女兵长得很美,肥大的迷彩服又使她增添了几分英武之气,那双明亮的不断闪烁的眼睛令每一个在戈壁滩上奔波跋涉的男人铭刻于心。

在攀谈中得知丹与我是同一个省的,并且她住在省城,父母都是挣钱的大户;丹的父母经常闹离婚,丹的自尊心很强,丹不愿父母为自己勉强地凑和,于是就参了军,成了三中队惟一的女卫生员。丹的语调坦然、轻松,但我和司机心里却沉甸甸的。谈到对高原边防的认识,丹充满感情地提到了杨,老菜和雪儿。参谋长杨是.1979年入伍的一位回族老兵,按理说家属早该随军了,但是妻子坚决不同意。

确切地说,妻子是为了杨才这么做的。妻子在一家小工厂当工人,月工资300元;家里70岁的老母被妻子接到城里和65岁的岳母住在一起;儿子12岁,上小学六年级,“少了票子,苦了妻子,耽误了孩子”,战友们经常戏谑。也是,这些年上有老下有小的,全靠妻子一个人支撑,杨心里充满了内疚。探亲的时间也该到了,杨托人在省城给妻子买了一件红色大衣,给孩子买了一台小游戏机,给母亲和岳母买了厚重的礼物以示孝道,心里盘算着等忙过这一阵子,就申请探亲。

支队驻地一农户全家4口人被一伙歹徒杀害,当地公安机关请求支队协助追捕罪犯。

整整一个多月,杨日夜奔波在追捕第一线,此时,一封加急电报辗转送到了他的手中,上面赫然写着:“母病危,速归。”是妻子从宁夏银川发来的。在此之前一个月杨接到妻子的信,还说两位老人身体很是硬朗,怎么突然病危了呢?再说情况紧急,稍有懈怠,整个追捕过程将前功尽弃。于是他把电报往兜里一塞,又投入到紧张的追捕之中。10天后,凶犯全部抓获,但第二封“母病故速归”的加急电报也送到了杨手中。支队党委特别关切,命令杨立即回家料理丧事。杨风风火火地赶到家里,一进门便呆住了,妻子和儿子相拥呆坐在沙发一角,不吃不喝,母亲出了车祸,在医院去世,而岳母早在一个月前就因心肌梗塞去世了。家里因给岳母和母亲治疗已负债2万多元,儿子两个星期没上学了。杨大脑一片空白,竟有些手足无措了。孱弱的妻子担心他受不了,挣扎着起来安慰他,儿子也很懂事,悄悄地拉住了父亲的衣角。

办完母亲的丧事,在妻子催促下,杨快快地按时归队。

命运有时待人是极不公平的。两个月后,正当参谋长杨站在考核场上对全支队的训练成果进行复查审核时,一场灾难又一次将他推向人生的绝境。可恶的电报经支队党委转到他的手上:12岁的儿子不幸溺水身亡。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偌大的汉子“砰”地一声倒在了空旷的训练场上。

再过3天就是寒假了,他已将儿子的玩具、衣服和学习用品打成包准备寄回去……

然而,更残酷的现实正在等待着他。当他在支队两名干部陪同下返回家中时,妻子经不住半年之内痛失3位亲人的打击,精神失常,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陪同的两位干部面对如此惨景,禁不住泪流满面。

消息传到支队,2000多名官兵给参谋长发来情真意切的慰问电,并寄来自发捐助的2万元,女兵班给她们的嫂子采集了草药,并打扫好房子等待杨携嫂子归队治疗。从未掉过泪的杨捧着慰问电和薄薄的汇款单竟号啕大哭起来。

36岁的杨在他18年的军旅生涯中,有半年时间是他应该终身铭记的。这半年,他失去了母亲、岳母和儿子3位至爱亲人,并且还有一位相濡以沫的亲人等待着他呵护和关爱。然而,他并未真正倒下,正如他自己所说:“应该感谢部队这个‘大家’和18年的军龄,这将是我站起来的惟一理由和真正动力。”

丹讲述的第二个故事:姓蔡且善于种菜的“老菜”,是一本读不完的大书……

丹提到的老菜,其实两年前我就和他打过交道了,那时我还是机关的一名“兵记者”。老菜是有着20年兵龄的老边防,他所在的小哨卡只有不多的几名战士,一个少尉司务长,再就是最高“行政长官”老菜。

称老蔡为老菜,绝不是单纯取笑逗乐,高原缺菜,他本人姓蔡且善于种菜,久而久之,老蔡便成了老菜。

一下车,我忍住高原反应的剧烈头痛,定睛一看,这是什么鬼地方,光秃秃、冷嗖嗖、惨兮兮,让人喘不过气来;几座房子散落在四周山脊上,孤零零地朝天翘着。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心里顿时凉了一大截,与我想像的边防小站相差太远。

接我的是一位新兵,脸红得像秋天的沙枣树。以为他是本地人,一问倒让我吃了一惊,他家在北京,爸爸妈妈是我国驻外的大使,他现在担任队部通讯员。看着他被山风和紫外线吹晒得发紫的脸庞,我沉默了好久。

到了队部,看见一个一边擦着鼻涕、一边修理凳子的小老头正把一口一口的浓痰从室内吐到室外我的脚下,再听着通讯员的介绍,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位才32岁的“小老头”,竟是我要采访的重点对象——老菜。老菜漠然地看了我一眼,努努嘴,通讯员便领我进了隔壁一间房子。对于他的态度,我早有耳闻,听说他把我们搞新闻的一位“前辈”骂了个狗血喷头,就在这间屋子里。我皱了皱眉头,一则我是战士,他是干部,我们之间本来就有个尊敬和被尊敬的关系;二则我和战士之间易沟通,便于采访,索性提出搬到战士宿舍里住,他同意了。

在往后的3天里,我一无所获,每次采访老菜都碰壁,失望之极,胡乱看了一下文书收集的材料准备返回。

最后一个下午,老菜外出办事,司务长回支队报账,一向守口如瓶的战士们全围到了我身边,他们流着泪给我讲了他们的老菜,讲了他们自己的故事。

老菜离了婚,孩子判给了女方;房子及全部财产也全给了女方。在这里呆了整整14年的他,现在没有了老婆,没有了孩子和家,而惟一拥有的是身上的十几种病,还有一帮与他朝夕相处的弟兄。从司务长干到指导员,老菜一直呆在边防,凭心而论,他给予妻子和女儿多少呢?离了就离了吧,老菜经常这样自语。战士何光,上哨时腿冻僵了,他把何光的腿焐在怀里3天3夜,何光的腿有救了,他却倒了下去。这里26名兵,其中14名家里他都汇过钱,写过家信;中队附近40公里的两位哈族老人,他带着战士照顾了14年;边防站没有新鲜蔬菜,他自己买书、找资料研究塑料大棚种植蔬菜,于是全站官兵饭桌上出现了支队首长都无法享受的新鲜蔬菜。

看看这里的战士,北京、上海、南京等大城市来的活蹦乱跳的小伙子,一个个变得沉默寡言,心里感动之余竟有些难过。战士小王给上海的母亲

写信:“这里什么好吃的东西都有,请家里放心。”班长小李迟迟不敢给江苏的女友寄照片;四位北京籍的老兵3年没有探过家。26位兄弟还有两位兄长,就这样伫立在高原上,年复一年,静静地,一动不动地履行自己应尽的职责。

丹告诉我,老蔡已转业到内地,不知过得怎么样,支队的大部分官兵都很牵念他。丹说,其实,在边防线上,每一个人都是一本书,就看你用怎样一种方式方法去品读了。我觉得丹说得很有哲理。

丹讲述的第三个故事:小女孩雪儿在50个兵叔叔的怀里躺了很久,她永远地睡着了……

我忍不住问到那个几乎牵动了全体边防官兵心的小女孩雪儿时,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雪儿的父亲驻守在一座山上,这个山上有一个弹药仓库,仓库里有50个兵。雪儿的父亲是这些兵的最高长官,雪儿的母亲在内地工作,雪儿今年才3岁。

母亲带着雪儿来看父亲,雪儿生下来只见过父亲一面,但是她记住了父亲的名字,虽然她还是个孩子。

坐了5天5夜的火车和汽车,再翻过一个冰达阪,终于来到雪儿父亲驻守的山下。山下有个小镇,不多的几户人家,汽车扔下她们母女俩摇摇晃晃地走了。天已经黑了,雪儿的脸红扑扑地,疲惫不堪的母亲以为雪儿累了,是啊,折腾了5天5夜,大人都受不了,何况孩子呢。

但雪儿的脸越来越烫,越来越红,口里还喃喃地喊着爸爸,本想稍作休息的母亲准备连夜进山,因为山上有军医。这座山有多高,没有人认真测量过,雪儿母亲好不容易拦住了一辆卡车。开车的是位年轻司机,看着她们母女可怜,就打开了车门。冬天的高原显得静寂、空旷。孩子喘着粗气,不停地咳嗽,一双小手不住地抓着母亲的衣襟。司机也着急了,加快速度向山上冲去。漆黑的夜空悄悄地飘了雪花,在刺眼车灯下密密麻麻,铺天盖地,母亲的心随着孩子的呼吸减弱在不断下沉,下沉。夜很静,雪很大,挂着铁链的汽车喘着粗气。年轻的母亲和年轻的司机度过了有生以来最漫长的4小时。

车终于在仓库门口停了下来,哨兵看见了嫂子,奔了过来,母亲缓缓地下了车,怀里的雪儿眼角挂着盈盈的泪珠,永远地睡着了,小小的脸庞在车灯下同雪花一样晶莹洁白。雪儿的父亲下山了,是为战士们拉救命蔬菜。雪儿的母亲抱着雪儿静静地站在雪地里,她要等候丈夫归来。战士们从营房里冲了出来,他们拿着自己的白床单,一条,两条,整整50条,轻轻地裹在雪儿身上。哨兵说:“嫂子,让我们也抱抱雪儿吧。”就这样,从一个怀抱传到另一个怀抱,雪儿在50个兵叔叔怀里躺了很久很久。那时候,雪一样洁白的床单,雪一样洁白的雪儿,雪一样洁白的兵叔叔,与天与地,已经溶成一片了……

丹说,其实,雪儿的父亲就是队长刘,至于队长刘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正营职主任不当,非要跑到三中队来当正连职队长,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队长刘把雪儿埋在那个山上之后,雪儿的母亲一个人走了,再也没有回到队长刘的身边,这倒是真的。

最后一个故事是关于丹自己的:为了给战士输血,丹将自己的生命融进了高原。于是,她成了一朵永远的雪莲,开放在千里边防线上……

车走走停停,终于到了三中队。三中队驻地海拔高,空气稀薄,什么“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风吹石头走,疑是羊在跑”“老鹰飞不过,兔子不拉屎”,过去只是耳闻,现在真真切切地摆在了眼前。丹脸上洋溢着幸福,她说这里的兵她全能叫出名字,并且背熟了他们的生日,丹承认自己的医术并不高明,却治好了一批又一批找她看病的男兵。丹知道,兵很朴实,只是想来看看她。

一下车,一个满脸络腮黑茬胡须的少校出来迎接,丹告诉我这就是队长刘。队长刘看见丹,便沉下脸训斥道:“怎么又回来了,真没出息……”还说了些很难听的话。丹的眼泪“哗”地掉了下来,我赶忙拉中队长进了屋。透过窗户,看见好多兵朝丹奔去,围成一个圈,有几个男兵不停地搓着手似乎在安慰着她,丹的哭声大了起来。中队长叹了一口气说:“丹的父亲出了车祸,支队三次批假让她回家奔丧,可是她转来转去就是出不了这戈壁滩;这不,中队第三次派人护送她到车站,送的人回来屁股没坐稳,她又转回来了……”话没说完,队长刘的声音哽咽了。

丹给家里发了封电报,便打消了回家的念头。

丹除了看病,还给战士们洗衣服、做饭,有时候七八十人的衣服、床单晾在哨所旁的戈壁滩上,红红绿绿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丹还把男兵摘的野花插在头上,梦里做着新娘……丹还用子弹壳做了许多装饰品挂在了床头……丹给每一个男兵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丹的床头摆满了许多文学名著……

这也许是女兵生活中的些许点滴,却让我在心头潮湿了好长时间。

向丹告别时,她流了泪。丹本来可以成为缪斯女神的却当了白衣天使,丹肯定知道,她之所以成了天使,就因为在她的生命中割舍不了这份沉重的绿色。

丹托我从她家门口经过的时候,去看一看她离婚再嫁的母亲。

返回内地的那一天,一位老边防递过来一个茶缸,托我捎给省城治病的妻子。回到车上,我按捺不住好奇心打开了它,是一朵鲜艳的雪莲。雪莲,草本植物,纯净、红艳,不屈不挠,傲然屹立在高山之巅,悄悄地,静静地,毫无怨言地扎根、生长……后来,我还常常想起那朵雪莲。想起雪莲,我就会想起雪儿,想起参谋长杨,想起刚刚离去的女兵丹,还有更多长年奉献在孤寂荒凉边防线上的戍边将士们,在他(她)们身上,不正蕴涵着雪莲一般的精神,并为这种精神做了永恒的诠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