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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卢安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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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安克走了!带着自己的、孩子们的,还有我们的遗憾,离开,去了越南。

离开还是留下,对于卢安克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哈姆雷特似的发问,最终,他选择了离开。走之前他特意到孩子的家里转了转,一个孩子为了多留他一会儿,一次又一次地拿出家里的饭菜让他吃。镜头中的卢安克与孩子们都沉默着,仿佛静静地等待着离别日子的到来。中国广西东兰县板烈村,他与他们,曾那样遥不可及地走到了一起,现在却要分离。

卢安克是德国汉堡人,他们是生存在广西贫穷大山里的留守儿童。一次到中国的旅游改变了卢安克的人生轨迹,他将自己的生活定格在中国的教育事业。从1997年开始,他陆续在中国广西等地以志愿者的身份执教。15年的时间,他开办过青年学习班,教过德文、英文、地理、美术,和学生一起拍过电视剧、纪录片,被罚过款、遭遇过车祸;15年的时间,他陪伴了这里几代孩子的成长。而这里大约70%的家长在外打工,孩子们以打架为童年的乐趣,却在某个时刻自己也能够拍电视剧、做记录片;也懂得,一定要等客人先吃饭;更懂得人生不要急,“急急不成事”……你会惊讶于他们的聪明伶俐与健谈,对于他们幼小的心灵便对人生有那么深刻的认知,会自愧不如。

改变他们的,就是卢安克。

卢安克第一次以受访者的身份出现在镜头里,还是在2009年柴静主持的《面对面》节目中,那时卢安克已经在中国12年,在广西东兰县板烈小学进行教育实验也已有6年之久。刚开始,他教德文,因为没有就业证而被罚款;他教英语,因为没有课本,考试成绩不佳,最终在家长的联合抗议下终止教学;他对没上过学的青年做教育实验,却发现已经无法将他们改变——于是他将自己的实验挪到了贫穷的板烈。

在这个只有拖拉机能到达的地方,卢安克一一去家访,和孩子们一起做饭、种田、放牛,一起建水坝,一起玩泥巴,一起生活。卢安克说,这些孩子不善于用语言表达东西,在他们眼里,“一起经历过的事情才是真的”。他熟悉每一个孩子所经历的磨难,就连村里人都奇怪,为什么这些孩子和这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这样亲密。在这座没有网络,鲜有出路的大山里,孩子们也曾害怕这位金发碧眼的叔叔,但渐渐地,他却成了这些孩子唯一可以当成朋友的大人。

《山路弯弯》、《和平剑》、《心镜》……他和孩子们一起拍电视剧,将孩子们的生活拍成记录片。他没有告诉孩子们1+1等于几,但他告诉了孩子们,除去吃饭这个世界上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柴静采访卢安克时,曾采访过姐弟俩,弟弟怕客人冷,就卖力地劈柴,采访者觉得这镜头很动人,过一会儿火暗下来了,摄像机拍不清楚了,就停下来,说再添点柴。过了一会儿,柴静想去姐弟俩的菜地里看看,但弟弟拒绝了。因为他发现,客人说冷的原因是为了采访有好的氛围,他不愿意接受这有目的的要求。卢安克告诉柴静,因为在弟弟看来,有目的的行为便是假的。

另一个叫韩运的孩子,说着说着突然哭了,那是因为压力大,他的肚子痛。他无法回答记者提出的问题,他觉得自己没能承担起本该承担的责任。

一个小孩子就这样践行着许多成年人不懂,或者永远都不会懂的道理。这是卢安克要告诉他们的。他明白,留守儿童内心深处最需要的是成年人的陪伴。但自己的这种陪伴却始终代替不了父母的爱。与其说,卢安克是一个志愿者,不如说他是一个教育家,他翻译并编写教育书籍,和孩子们一起创作歌曲录像,他熟悉这些孩子们在敏感而脆弱心灵下的一举一动。

经历了几代孩子的卢安克对于这些孩子意味着什么呢?他是权威、老师和朋友,给了孩子们温暖、安全与信任,他弥补了孩子们人生的缺憾。父母的外出让这些孩子的童年陷入了混乱,没有人告诉他们该做什么,没有人替他们分辨对错,没有人为他们解答人生的疑惑,他们背负着与年龄不符的生活重担;他们想扶住一些东西,但双手边却是万丈深渊,幼小的他们就这样飘在半空中,不知道该怎样飘着,又该飘向哪里。这时候卢安克出现了,将这些即将掉下悬崖的孩子一把抓住。“不喝酒、不赌博、不恋爱、不吃肉”,柴静问卢安克,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说,有比这些乐趣更大的东西。而这些就是他更大的乐趣。

但现在,他不仅恋爱了,还结婚了。正因为这样,他不得不做出自己的选择。他将人生最有成就的15年献给了中国的大山,却让44岁的自己“家不成家”。他曾说,自己不会离开这里,“如果走掉了,自己就没命了”。但现在他要走了。是因为他那个“家不成家”的家,是因为那位曾也是一名志愿者的中国妻子。年龄越来越大,妻子希望能够安定下来。卢安克说:男人需要事业,而女人需要家庭。他理解妻子。但这更让他内心 纠结。无论孩子还是妻子,他都要承担起责任。唯一不同的是,孩子的责任是他与生俱来的,而对于妻子,他说,像他这种人是当不好丈夫的。“如果一个人为了自己的家庭,家庭就是他的后代;如果一个人为了自己的学生,学生就是他的后代;如果一个人为了人类的发展,那么人类就是他的后代”。

他曾抚摸着孩子们的头,说这都是我的孩子。孩子们则高兴地说,这是我的老爸,我有老爸了。一个孩子说,“我们都不完美,但我愿为你作出不可能的改善”。得是怎样的信任,才能让这些狂野的孩子服从于一个与自己完全不同的外国人。而对于卢安克来说,教育是一件快乐的事,这些孩子就是他的使命,他与孩子们的相处那样和谐而毫无刻意的痕迹。

他其实一无所有,如果你看过他的个人博客,会发现他像是个庄子的木讷德国版。他不想从事竞争性的工作,而他也没有教育方面的资质。在中国,他不能像各种洋买办一样提供思路、技术和信息,也不能像大山一样懂得取悦所有人,我想没有一所地级以上的中学愿意接纳他。因为他的资质是问题的一方面,他的教学则是更大的问题。卢安克在广西板烈推行的教育方式,对于任何一所中学的成绩提高没有任何帮助。不过,这样倒让他的做法隐隐符合了教育的真义。

面对贫困苦难的生活,最大的善行是改变它,如果没有这种能力,其次的善行是待下来,陪伴那里的人分享这种苦难,共同承受。在分担的过程中,他试图教会孩子们彼此合作,彼此依靠,努力成为这些留守儿童的看护者。也只有在广西的大山里,卢安克的想法才能获得实施,那里的儿童也才可能得到这种不一样的教育。

但更多的志愿者对于板烈的孩子们来说只能是一个过客。来了又走的他们让这些孩子承受不起离别的痛苦。一次一个女志愿者来教孩子们画画,孩子们很喜欢她,但时间不长,她就走了。她走后,一个孩子把本子撕掉了。“因为她走了,我就不喜欢画了。”问这个孩子,难过吗?孩子说,难过跟不难过是一样的。志愿者走了,也抽离了孩子们的情感。

我们想用善心帮助别人,但我们却忘了,善心有时候就像希望。让人拥有了希望,却又给了绝望,该是一件令这些孩子多么心碎的事!当一个个志愿者离开,孩子们的希望也一点点地被带走了,当他们愤怒地将自己的本子撕掉,他们幼小的心灵已经受到了伤害。不是每个志愿者都能成为卢安克,因为他给予孩子的不光是长久的陪伴,还有真正的归属和自由,这样,哪怕他走了,孩子们依然可以生活在他留下的信念里。

如今,他去了越南,继续履行自己的使命,希望他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