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范文大全 > 正文

重回亚马逊丛林

开篇:润墨网以专业的文秘视角,为您筛选了一篇重回亚马逊丛林范文,如需获取更多写作素材,在线客服老师一对一协助。欢迎您的阅读与分享!

2008年8月,带领万科董事长王石等一行7人,我重新回到亚马逊原始森林那个曾经生活和进行生态学研究19个月的Nourages生态站。

1991年4月,那时我不还满二十七岁,作为法国居里大学的博士研究生,第一次进入位于法属圭亚那的亚马逊热带雨林研究灵长类动物的行为生态及其与植物的协同进化关系。并且一待就是7个月。1992年7月,我第二次进入亚马逊丛林。这一次整整十二个月没出这片热带雨林。两次丛林中的科考和野外研究,成就了我的博士论文以及5篇科研文章。博士论文获得法国居里大学的“优秀”,5篇科研论文则为我后来的科研生涯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时光如梭,15年一挥间,我从当年的博士研究生成长为华东师范大学的教授。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结识了王石先生,并带他和另外6位朋友造访位于亚马逊原始丛林中的努里格生态站。

应该说,努里格不是一个普通名词,它是二百多年前生活在这里的印第安部落的名字。自从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欧洲白人侵入这个世界,先是用刀枪和猎狗直接屠杀了大批印第安人,随后他们传播的疾病更使得一个个土著部落逐渐地销声匿迹,其中就包括努里格。于是乎,不知是为了怀旧的纪念还是出于伤感的反省,生态站就起了这个名字。在生态站附近的山洞里,我见过努里格印第安人曾经用过的泥瓦罐;在溪流旁的石头上,迄今还清晰地保留着逝者磨石器的痕迹。值得庆幸的是人类毕竟在进步,努里格的生存地终于进化成为一个祥和的地方,动植物和谐地共存,现代人与大自然相互尊重、融为一体。

由于避免了一切外界的干扰和破坏,加之拥有现代化的野外研究设备,生态站建立后的十年当中吸引了二十多个国家的科研工作者前来从事热带生态学研究。同时,作为一个现代化的生态站,努里格的管理和科学研究也充满了新思想。

在法属圭亚那首府卡宴,我们乘坐两个直升飞机,直奔努里格。飞行在茂密的丛林之上,心旷神怡,飘然若仙。亚马逊丛林中的河道蜿蜿蜒蜒,就像一条巨蟒,游弋在漫无边际绿色的海洋。突然,前边出现了一片乌云,其实是不大的一片,驾驶员竟然也不躲避,直接驶入云中。立刻,直升飞机被笼罩在噼里啪啦的雨点之中。短短的几分钟,我们就从雨点中钻了出来,似乎就在直升飞机前面,竟然出现了一道美丽的彩虹。

大约半小时光景,直升飞机徐徐降落在生态站的空地上。第一个迎上来的是我的老朋友—当地土著撒拉马干人维牟。说起撒拉马干人,绕不开南美洲的近代史。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后,欧洲白人带来的刀枪、猎犬和传染病导致一个又一个印第安部落销声匿迹。当地印第安土著人数量骤减,而欧洲入侵的殖民者又需要奴隶到植物园和金矿上干活,于是后者便从非洲掠了许多黑人到南美充当劳工,撒拉马干丛林黑人就是其中的一族。今天的撒拉马干人已经无从知道自己的祖先来自非洲的哪一个国家,也不了解他们最早是在什么时候来到这块陌生的土地,惟一知道并引以为自豪的是这些先人不甘心作奴隶而从殖民者的庄园里跑入莽莽的原始丛林,流落和发展成南美大陆新的“土著”居民。撒拉马干丛林黑人没有文字,但却有本民族的语言,听起来似乎象是变形和简化的英语,他们的历史便是靠着一代代的口碑相传记录到今天。我当年在生态站做研究的时候,维牟和他的哥哥戴斯牟就在生态站打工,帮助做一些开船、运输、建木房子、清理森林里的障碍之类的工作。没想到,十五年过去了,他依旧在此工作。

除了老朋友维牟,生态站还有两个巴黎实验室的同事。十多年不见,格外亲切。其中Fran?ois FEER目前已经担任研究组长和项目负责人,这个项目组就是我当年就读博士研究生时所在研究组的延续,主要研究热带雨林的动植物协同进化。

跟新老朋友一寒暄之后,我迫不及待地到生态站大本营的各个地方查看一下。整个格局基本没变,只是又多了两个新的木房子和一个新的卫星通信设备。另外还有一个小“变化”,那就是吃饭的木房子旁边,悬挂了一个塑料容器,里面装着糖水,用来吸引蜂鸟。

傍晚,大家七手八脚一起做饭,包括了沙拉和主食。好不好吃先不说,至少吃饱是没问题。我在席间向大家介绍了到访的一个个中国客人。在生态站工作的来自各个国家的研究生和青年学者也进行了自我介绍。其中一个叫Cullen Geiselman的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女博士研究生是我的同行—研究蝙蝠对植物种子的传播作用。于是,很自然地,我们成了新朋友。

Cullen的博士论文的研究对象是一种食果蝙蝠—无尾长舌蝠,探讨它们造访哪些植物种类并且能将种子传播多远。她的假说是无尾长舌蝠的食谱在一年当中随着食物资源的变化而发生很大的变化,通过这些变化可以探讨由动物传播种子的植物种类是如何与种子传播者之间密切的协同进化关系。蝙蝠是夜行侠,整个夜晚不停地取食。所以天不亮的时候,就要到丛林中张网捕捉蝙蝠,蝙蝠会把刚刚吃过的食物排泄到布袋中;通过鉴定种子,就可以得知它们对那些植物种类所起的重要作用。

于是,到达努里格的第二个清晨,我忙里偷闲,陪同她一起到森林张网捕捉蝙蝠。为了捕捉到不同的蝙蝠个体,Cullen每天都要移动网的位置。因为她平素是一个人工作,只能照顾两张网。目前布的网距离生态站大本营只有两百米的距离,一会儿就到了。杆子和网是前一天就安置好的,但网没有张开,以避免蝙蝠撞到网上长时间下不来而死掉。

到达后,Cullen熟练地将网张开,平展地悬挂在树木之间;两张网相距大约三十米,以避免走动起来太花时间。把网张好之后,我们离开,以避免打扰蝙蝠;随后每隔十分钟左右在两个网之间来回巡视。大约半小时的光景,5只蝙蝠被捉住。天开始放亮了,我们带着“战利品”打道回府,当然,离开之前一定要将网再次卷起来,以避免蝙蝠或鸟被挂住。Cullen大概会有点失望,因为我们抓到的不是无尾长舌蝠,而是三只平滑长舌蝠和两只尾皮蝠。回到大本营,草草地吃罢早餐,我们便开始了蝙蝠的“加工”过程:Cullen用弹簧秤秤蝙蝠的重量,鉴定雌雄和是否幼年个体;因为不是她所研究的种类,所以粪便没有被保留。我则用特制的打孔器在蝙蝠的翼膜上取了两个米粒大的样本—这一点样品既保留了它们的遗传信息,又对它们不造成伤害,因为一两周后翼膜就可以愈合。然后,Cullen用蜂蜜水喂了蝙蝠,让它们补充水分和能量。

五只蝙蝠很快就被加工完,我们下一步要做的事情就是将蝙蝠在捕捉的地点放飞。重新回到森林,Cullen将蝙蝠从布袋中慢慢取出放在手中,任由它轻盈地奔向自由;我则不失时机地按动快门,记录下这美好的瞬间。

随后,我又和导师一起探访了生态站附近的两个“洞穴”。亚马逊森林通常很平坦,因此这里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像中国西南部地区那样的大型洞穴,而是由庞大的石块构架而成的空隙。但正是由于缺乏洞穴,所以任何能够藏身的地方一定都栖息着蝙蝠。果然,在第一个小洞穴中,我拍到了几只兜翼蝠。这些蝙蝠很机敏,一旦发现有入侵者便快速飞到洞穴的另一端。由于洞穴很狭窄,我实在没法跻身过去,便只好放弃。在另外一个更大一点的洞穴中,则栖息着更多的偏叶叶口蝠。这个洞穴的下方是深深的水潭,为了尽可能接近蝙蝠,我只好轻轻地下水,沿着边缘水浅的地方悄悄地靠近蝙蝠。蝙蝠发现了我的靠近,开始起飞;我则不失时机地按动快门,把一个个靓丽的画面保留下来。

除了跟Cullen一同研究蝙蝠,我也没忘记陪中国的朋友们“观光”。我们先是去看巨大的板状根和形形的藤本植物。在热带雨林,很多树的主干基部具有外露土面的板状根,它们是由粗大的侧根发育而来,构成扁平的三角形的板,有的高达三、四米,显得颇为壮观。而那些木质藤本,有的从天而降,像一条条巨大的攀援绳索;有的竟然延绵数百米,从一棵树攀到另一棵树上,穿插在树冠的空隙中。当然,森林里的附生植物就更多了,它们分布在森林的各个层次,是热带雨林森林结构中一个特别的组成部分,稠密地覆盖在树枝干和树叶上。

当然,我们也一定不会忘记拍裸山,这是生态站附近的最高点。站在裸山上,风和日丽的时候,能看出去二十公里远。不过,亚马逊的天气,就像小孩脾气,说变就变。刚刚还是火辣的阳光暴晒的,顷刻间便是瓢泼大雨。我们几个中国的访客都没携带任何雨具,还是我的导师Pierre想得周到。他拿出雨衣,蹲在地上,连自己带我们的相机一同遮起来,否则我们的相机可真的要遭到灭顶之灾。

重回亚马逊的时光是美好的,也是短暂的。短暂的4天4夜之后,我们将于一大早乘坐直升飞机离开生态站。王石董事长拿出一个小旗子,上面印着“亚马逊的倒影”几个字。我不理解这个“倒影”的涵义,只希望这美丽的热带雨林能长久地存在于我们的星球上。

文/张树义 中国科学探险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