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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4月初,几大网站评出2009年最令人感动的10句话,其中有一句是:“陆晓萍,不要搞歪门邪道,让人家笑话我们一辈子党员是怎么当的!”这是江苏省仪征市总工会主席陈小星病重期间不能说话时,用铅笔写给妻子的临终遗言。
这句话感动了无数网友,但也有人怀疑:现在真的还有这样的好官吗?笔者也觉得好奇:能感动网友的确很难,为什么如此正统的一句话却能感动他们?陈小星的女儿陆琛含泪向笔者讲述了她和父亲之间的故事――
不用公车,
父亲总骑着单车去接我
2009年11月12日,父亲陈小星病逝,江苏仪征市上至七八十岁的老人,下至刚刚参加工作的青年,成千上万素不相识的普通百姓主动到我家来吊唁,他们送来的花圈多达数千只,里三层外三层,从我们家一直排到了大街上,家里成了花的海洋……送父亲走的那天,仪征的天空阴沉沉的,风声呜咽,但大街上自发地站满了人,甚至有白发老人痛哭失声长跪不起为父亲送行……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父亲生前为什么总把“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挂在嘴边。手捧父亲的遗像,我泪流满面地在心里默念道:“爸,您是世上最好的父亲,我为有你这样的好爸爸感到自豪。爸,一路走好……”
在我的记忆中,自己小时候跟父亲并不亲密。那时父亲在部队服役,有一次他回来探亲,刚读小学的我正在写作业,他丢下行李搂着我又抱又亲。由于父亲半年多没回来,我很不适应他的这种亲热举动,本能地用力推开他,脸上还表现出很厌恶的表情。看着宝贝女儿对自己这么陌生,父亲的心里一定像刀割一样,眼圈竟红了。他对妈妈说:“不怪女儿,都怪我对她关心得太少。是我对不起你们啊……”那是我唯一一次看到父亲难过得快流泪,一下子心里感觉怪怪的。
跟爸爸混熟后,我就再也不愿意离开他了,让他搂着抱着、背着扛着,总之不管我想怎么样,他都由着我。可惜探亲假太短,很快,父亲又回部队去了。
1989年底,父亲转业了。他对我和妈妈说:“从现在起,我也可以每天接送宝贝女儿上学了。我要把过去亏欠你们母女的全都补上!”
时间不长,我的心就凉了。父亲转业后当上了市建委主任,他们单位有十几辆车,但他一直坚持用自行车接送我。有一天下雨,学校门前停满了接孩子的轿车,我多么希望爸爸也能用单位的轿车来接我啊!然而来到学校大门口,我大老远就看到身披雨衣的父亲站在高处伸着脖子四下里张望着找我。我心里老大不高兴,假装没看到爸爸,低着头就跑。父亲追上我,硬是把我抱上自行车后座,用雨披将我盖上,一边拼命地蹬车一边说:“爸爸有高血压高血脂,医生说要多锻炼。骑自行车是最好的锻炼方法,你就当陪着爸爸锻炼身体了,好不好?”
初二那年冬天,有一天下晚自习后,我坐爸爸的自行车回家。天上下着稀稀拉拉的雪粒,北风直往袖口和脖子里钻,耳朵被冻得刀割一样疼。但靠在爸爸的背上,我心里还是感到很温暖。不料在路过一座小桥时,一辆轿车差点儿把我们撞倒,司机不仅不认错,还破口大骂:“怎么骑的?想死就找个好地方!”听到爸爸被人骂,我既委屈又心痛,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儿。
回到家,我不可抑制地爆发了:“爸,你不是说要把前些年亏欠我和妈妈的都补上吗?这么冷的天,你却骑自行车来接送我……”爸爸脸色铁青,眼看着就要发火。妈妈知道爸爸一旦发起火来就不得了,马上对我使了个眼色:“不许胡说!做人要有骨气,爸爸单位的车是公车,咱不坐……”
考公务员,
人事局长的女儿也落选
早在少女时代,我就梦想将来当警察,身穿警服英姿飒爽地维护正义。所以高考填志愿时,我征求父亲的意见后,填报了扬州大学法律系。当时,扬大法律专业的毕业生大都分配去公安系统工作,所以也被称为“公安班”,我对当警察充满了信心。
可是,当我大学毕业时,再进公安系统必须参加公务员考试了。拿到招警简章,我顿时傻了眼:面试规定,女生身高必须在1.60米以上。而我只有1.58米,显然不符合要求。
同学见我愁眉不展,有人跟我开玩笑说:“你爸刚当上市委组织部副部长、人事局长,这次招警考试就归他管,你担心什么?”有人甚至想通过我走走人事局的关系。我叹了一口气说:“你们不知道,我爸在部队工作多年,修炼得几乎不食人间烟火,根本不会帮我,我也不想求他。”同学说:“算了吧,这事还要你求他?只要他说句话,手下人就会把事情办好。如果连人事局长的女儿都考不上,我们就更没戏了……”
说实话,虽然我知道爸爸是不会给我开后门的,但还是心存一丝侥幸:毕竟我上的是“公安班”,当警察又是我多年的梦想,如果这两厘米就把我淘汰了,那也太窝囊了。在接下来的笔试、体能测试等方面,我一路过关斩将,但对那两厘米,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妈妈着急了,她终于忍不住对爸爸说:“你跟经办人打个招呼,给女儿量身高时,稍稍松一点就行了,不就两厘米吗?谁也看不出来!”果然不出所料,爸爸的嗓门马上大了起来:“陆晓萍,亏你也是个国家干部。如果你也打招呼,他也打招呼,大家都来开后门,那招考还有什么意义?不错,如果我打个招呼,女儿可能蒙混过关,但这样就会挤掉别人。如果那个被挤掉的人是你女儿,你心里会怎么想?”
我知道这可能是争取爸爸的最后的机会了,没开口眼泪就流下来了,说:“爸,你知道我一心想当警察,如果你不愿意帮我,当初你为什么支持我报‘公安班’?如果进不了公安部门,我这几年的学岂不白上了?要是你眼看着不管,还是我爸吗?”
平时不抽烟的爸爸急得想找香烟抽,但家里没有。他长吁了几口气,耐心地对我说:“孩子,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无论做什么事情,都绝不能以牺牲别人的利益来满足自己。”
妈妈还是不甘心,但无论她怎么说,爸爸就是不答应,还说:“我有我的原则,我无法改变。”
最后,我因身高不合格惨遭淘汰,警察梦就此破灭。那些天,别提我心里多别扭了。更可气的是,有人还说风凉话,说爸爸一定给我安排好了更好的工作。我一肚子火气没处撒,就对父亲吼道:“做你的女儿算我倒霉!”气得我10多天没理他。
其实,父亲就我一个女儿,怎么会不爱我?见我气得吃不下饭,他就给我买来好吃的,手捧着东西站在我的房门外,低声下气地哄我开门,一哄就是一个多小时……
我也曾不止一次地试图理解爸爸:他从小生长在革命家庭,爷爷奶奶都是抗战时期参加工作的老干部,爷爷还曾是原仪征县委书记,他们对父亲要求特别严格。长大后,父亲又在部队工作多年。多年的领导工作,又让他学会了多从别人的角度看问题。“难道你希望有
个背后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爸爸吗?”他说。但无论如何,他也不能不食人间烟火啊!
回想起来,父亲这辈子给跟他有关系的人“开后门”,只有一件,就是给他的奶娘赵奶奶的儿子儿媳安排了工作。父亲是吃赵奶奶的奶水长大的,他把奶娘当成亲娘,经常去看望老人。赵奶奶的儿子儿媳都下岗了,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父亲几次想帮他们,又觉得不合适。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市总工会副主席看不过去了,一边做父亲的工作,一边劝老人去找找父亲。赵奶奶找到父亲:“小星啊,能不能帮你兄弟找个工作,帮我们一把……”父亲眼睛红了。奶娘也是娘啊!俗话说养儿防老,看着奶娘穷得平时连电灯都合不得开,他怎么会不心疼?父亲到底破了一次例,趁环卫处招工人时,把奶娘的儿子和儿媳安排当了环卫工人。由于社会上很多人看不起环卫工,他们都不好意思说跟父亲的关系,怕给他丢人。赵奶奶非常高兴,说:“我们已经知足了,因为小星当的不是我们几家人的官,而是整个仪征市的官啊!”
我也知道父亲说的和做的都有道理,但当时就是有些想不通,特别是在招警这件事上,我的同学甚至说:“摊上这么个死脑筋的当官老爸,还不如摊上个做生意的老爸!”直到一年半之后,我才完全凭着自己的努力,考入仪征市行政服务中心工作。
大爱无言,
百姓心中自有一杆秤
我恋爱时,父亲是市总工会主席。那天,我的男朋友第一次来我家,我对父亲说:“人家第一次上门,你一定要跟他打个照面。”父亲跟我开玩笑说:“好啊,我中午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回来吃饭。”
可是,一家人中午准备了一桌子好吃的,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他人影。我打父亲的电话,他才忽然想起来,说:“哎呀!女儿,实在对不起,我把这事忘了。我现在正在申迪公司有事呢!要不,让那小子在家里等我两个小时?”
原来,上海汽车股份有限公司仪征分公司重组,1000多名老职工的劳动关系整体转移至申迪,但因为重组后职工待遇产生落差,不少老职工情绪波动,他专门处理这事去了。那天他在职工中调研了大半天,中午公司领导要请他去饭店吃饭,他坚决不干:“我是来了解职工情况的,必须在食堂吃饭。”我打电话时,他正跟职工们边吃边谈呢!
这也太过分了!为了这事,我又几天没理父亲,直到他答应自己专门请我和男朋友吃饭。没想到吃饭前,总工会办公室主任又带着两个人找到父亲,大家一起边吃饭边谈起了工作。走时办公室主任把账结了,父亲马上叫住他,说:“我请客,你结什么账?”说着,他把饭钱交给办公室主任。男朋友见状,跟我对视一眼,吐了吐舌头。
我结婚后,老公常常出差在外。2009年7月的一天,怀孕6个多月的我去医院孕检。从医院出来时忽然下起了大雨,挺着大肚子的我没办法,几次想打父亲的电话,看他能不能派单位的车来接我一下,又觉得打了也没用,出租车又总也拦不到,最后坐上一辆机动三轮车回家。不料雨大路滑,三轮车在拐弯时忽然翻了,一下子将我甩出了车外,我顿时昏了过去……
醒来时,我听到父母正在病床边争吵,妈妈说:“下这么大雨,你就派车接送她一下怎么啦?万一女儿和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父亲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似的小声地说:“谁让她不打我电话?怎么着我也不会让她坐三轮车,谁知道会出这么大的事--…”我没有睁开眼,泪珠却无声地滚落下来。
父亲对普通百姓却无微不至、尽心尽力。他当建委主任时,很多农民工的名字他都能叫出来。一次,一位四川民工的手指被机器切掉,他立即安排自己的工作用车把民工直接送到上海大医院…・他当人事局长时,为了落实一位老人的干部身份,亲自跑了1万多公里,老人身份落实三个月后含笑去世……他当总工会主席时,市纺织厂破产,1000多名职工急需安置,他不知跑了多少个单位、磨了多少嘴皮,终于让大多数人得到了安置。为了更有效地帮扶困难职工,从2008年8月起,父亲还争取到让仪征市的苏果、联华、时代等大超市给本市所有特困职工5%的消费优惠,这在全国都是首创……
2009年10月底,为了筹备市总工会换届大会,父亲瞒着妈妈和我,高烧39.5℃却坚持连续工作八天八夜,最后被烧成急性不明病毒性肺炎。父亲在总医院住了整整20天,他脖子上有气管切口,不能说话。我深感对不起爸爸的是,当时我正在坐月子,没能去照顾他,只有妈妈在他跟前。
妈妈心如刀割,伏在他耳边说:“老陈,你千万别丢下我!”父亲点点头,示意妈妈拿来纸笔,他颤巍巍地写道:“女儿和孩子怎么样了……”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想着我和孩子!父亲丢不下相濡以30多年的妈妈,更丢不下我啊!妈妈抑制不住失声恸哭:“女儿和小外孙都很好,你就放心吧!”
后来我才得知,父亲入院时,医院就下达了病危通知。妈妈很害怕,想请重症监护室的护士吃顿饭,让她们多关照父亲。父亲听到后,又让妈妈拿来纸笔,写道:“陆晓萍,不要搞歪门邪道,让人家笑话我们一辈子党员是怎么当的!”我和妈妈都万万没有想到,这竟然成了父亲留给我们的遗言!
爸爸去世后,那么多素不相识的人来给父亲送行,为他戴孝守灵,我才真正理解了父亲:原来老百姓的心中真的有杆秤,只要你真心为他们做点事,他们是不会忘记你的!爸,女儿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