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我“大”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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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我比妹妹大五岁，在妹妹四岁的时候，母亲疯了。现在我在上大学，妹妹却已经劳动多年了。

母亲疯了之后，那个被我和妹妹称作父亲的好赌的男人依然没有彻底悔改，往往是我和妹妹相拥着睡了很久之后，被这个男人的开门声及一系列声响所惊醒。所以当别人都在留恋童年的时候，我却害怕回忆起它。

妹妹小不懂事，整天哭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哄不好我就打她屁股，越哭越打，越打越哭，我自己也哭，母亲却在一旁笑。后来舅舅来了，要把我、妹妹还有母亲接走，但那个男人只让舅舅带走了母亲和妹妹。于是多数日子，这个家里只剩下了我，看着空荡荡的家，啃着街坊邻居送来的凉馒头，我恨死了父亲。几天后妹妹被送回来了，妹妹说她想姐姐。我知道即使是在姥姥家生活得好，那毕竟不是自己的家。

过了夏天我必须得上学了，但我不想去上学，因为妹妹没人照顾，我放心不下她。村委们对我们很好，他们减免了我的学费，最重要的是把妹妹送到了托儿所。虽然妹妹因为不愿离开我而大哭，但把妹妹留在这里我还是很放心。

B

我一直考班里的第一名。上课时我很认真地听讲、记笔记，因为我知道下课了我还得回家用玉米皮编书包，这是邻居小姑教我的，我们村里很多未结婚的姑娘都会编。编完后村里统一收上去然后卖到外面。我的生活费就是靠编这些书包得来的。那个男人前一阵子做买卖，不知怎么搞的，老是有人找上门来要债。他们了解到我家的情况后都愤愤然地走了。但是有一个人看到我在编书包竟塞给了我五十块钱。

初中快毕业的时候我决定放弃中考，我知道这个家已经容不得我去上高中再去上大学。但老师一定让我考考试试，为了不辜负老师对我的栽培，更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我参加了中考。结果我考了全校第二，并且第一高中要免费录取我。原本死心塌地回家挣钱的我犹豫了。妹妹这时在上小学，那天晚上我们躺在床上，她竟用大人的语调教导我一定要继续念下去。“那你怎么办？”“等姐姐高中毕业再去挣钱供我读书也不迟。等我们都考上了大学我们家就好了。”

于是我去县城读高中。我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妹妹也拿了好多奖状回家，我们家破旧的屋子里贴满我和妹妹的奖状。原以为妹妹也会像我一样读高中甚至上大学，但她在上初二的时候得了肝炎，休学在家，就一直没再回到学校。

母亲在姥姥的精心照顾下有所恢复，恰在这一年姥姥病故了，母亲再次踏进了这个让她极度痛苦的家。母亲虽然不像以前那样疯狂，但还是需要人照顾。可家里的农活也需要有人来干，于是妹妹白天把母亲锁在家里然后像大人一样去地里干活。那次放假回家，发现门锁着，于是我便去地里找妹妹。当我看到瘦小的妹妹背着沉重的喷雾器打农药时，我哭了，急忙跑过去夺下喷雾器。

“姐！”妹妹看到我后委屈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妹妹的脸又瘦又黑，根本就不是她这个年龄所应该有的。我用袖子给妹妹擦了擦汗。妹妹像突然意识到什么，笑了笑，我分明看到了这笑里的无奈与辛酸。我的心像针扎般疼痛。

我把一边上学一边打工挣来的150元钱塞给妹妹，但妹妹死活不要。我要妹妹再去上学，我退学照顾家里的一切。但妹妹不肯，她说她不愿意再读书了，读书很用脑子很累，并且我已经快高中毕业了，马上就要上大学了，而自己则要从初中念起，对于这个家来说这样做不合算。妹妹分析了很多，但最后的结论是，我回学校上学，她照顾这个家。我知道我现在不念了，只能帮家里的一时，而上大学则会真正地帮助家里，不仅可以带来钱财还可以带来尊严。但我不忍心让妹妹再去干这么繁重的农活，于是我建议把地让给李大叔家种，只要他给我们家够吃的口粮就行了，李大叔爽快地答应了。妹妹也学起了编书包，这样妹妹一天下来可以挣到二十块钱，这二十块钱足以补贴家用，妹妹感到很欣慰。

C

高三学习很累，妹妹怕我营养跟不上影响学习，每半个月都要给我送一次煮鸡蛋。妹妹不会骑自行车，又舍不得坐汽车，所以她每次都是走着去。那次中午我没让妹妹马上回去，而是跟我一起吃了顿饭。我给妹妹剥了个鸡蛋，妹妹刚开始不吃，我说我一个你一个咱们团团圆圆，妹妹才吃起来。“真好吃。”我一下子愣了，妹妹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补充道：“我是说我这次煮得真好吃。”我知道这些鸡蛋妹妹从来都不舍得吃，积攒起来拿到集市上卖掉换取生活补贴。我基本上每天都能吃上鸡蛋，而妹妹整天喂鸡、拾鸡蛋，却不知已有多少天没吃过了。

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我和妹妹一块儿编书包。我没日没夜地干着，我知道我应该多给家里做点事情，我很愧对这个家，更愧对妹妹。又过了一些天，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来了，妹妹比我还高兴。母亲也好像体会到了什么，整天乐呵呵地笑。但是我上哪去弄那好几千的学费？妹妹挣的这些钱根本就不够。我不想再让妹妹为这个家如此操劳，所以毅然决定放弃。再也折腾不起的父亲竟然在那个暑假回家照顾起母亲来，并且让妹妹去南方打工，说这样挣钱比较多，妹妹竟然同意了。

妹妹走后的不久，父亲把6000元钱摔在桌子上，我惊住了。难道父亲又去赌了？“这是栓子那小子下的聘礼，他看上咱家小妮子了，这算是订亲了。不仅6000元，以前的债嘛自然也不用还了。”那个男人乐呵呵地向我炫耀着。“没门！”我把钱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更加坚定了不念的决心，我不能拿妹妹一辈子的幸福作为我的奠基石。可妹妹却没有反对这门亲事。她说她受苦受怕了，嫁一个有钱的人家有什么不好。并且夸了栓子一番，夸他怎样帮助自己干活。也许是妹妹真的喜欢这门亲事。按照家乡的习俗这样就算订婚了。

这6000元钱自然成为了我的学费。开学的第二天我就去找工作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餐馆的工作，一个小时两块钱，并且管中晚两顿饭，我对这份工作感到很满意。我还作为校内勤工助学的一分子晚上去打扫老师的楼梯，这样每个月可以得到100元钱。两份工作下来我的生活费就差不多了。

D

过年时妹妹也回到了家，妹妹又长高了，也变得比以前白胖了。她说在那边生活得挺好的，也不是很累。她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过年前栓子还送来了十斤肉和一箱子酒。我和妹妹给栓子炒了几个菜，每次妹妹都是让我把菜端上去。我以为妹妹是不好意思，后来我才知道妹妹一点儿也不喜欢栓子。“那你为什么还说喜欢栓子，喜欢这门亲事？”我使劲地摇晃着妹妹的肩头，妹妹始终无语。我觉得太对不起妹妹。

按照我们家乡的习俗，如果女方想退亲，就必须把男方给的钱一分不少地还回去。那6000元钱早已作为我的学费交到了学校，不可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所以妹妹一直也不敢提退亲的事。我骂妹妹傻，更恨自己太自私。大年初五妹妹又回到了南方打工，我也很早地离开了这个家。

我的国家助学贷款已经审批下来了，再也不用为学费的事发愁了。妹妹也把打工挣的钱给了栓子，这桩亲事也退了。现在妹妹依然在遥远的南方打工，整天像机器一样做重复性的单调的工作。母亲也渐渐好起来，差不多能自理了。父亲也把地要回来自己种了。

我只希望自己能早点毕业，挣了钱给妹妹开个小店，因为妹妹以前曾说过要在城市里开一个玉米皮的书包店。我知道这很难弥补我对妹妹的愧疚。希望妹妹能找到一个真正疼她爱她的人，妹妹的生活中太缺少爱了，她把爱都给了别人。

妹妹应该做一回真正的妹妹，而我真正的身份是比妹妹大五岁的姐姐。

选自《都市女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