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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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女儿顺利地降生时，朋友和她的丈夫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亲人和朋友们。

我马上给朋友打电话，祝福他们，祝福这个平安降临世间的幸福小天使，甚至想象到她是怎样的漂亮可爱、完美无瑕，就像她的妈妈一样。

没想到，朋友很快又给我发过来一封电子邮件，清清楚楚地告诉我，她的女儿竟是个特殊的孩子，因为她比一般孩子多了一条染色体，即第21号染色体，患有“蒙古症”……

我一瞬间惊呆了，因为朋友和她的丈夫都很健康，也是很善良纯洁的人，上天怎么偏偏送给他们这样一个孩子?我马上查阅了一些有关“蒙卉症”的资料，得知这种孩子将来会出现智能和学习上的障碍，身体也会出现不同程度的残疾。我的心情很沉重，眼泪不由簌簌地流下来。

在电话里，我听出朋友的心情很悲伤。她说她的心都碎了，不知道怎样面对以后的生活，最令她揪心的是孩子，从一开始，命运就这样待她，以后呢?以后呢?那该是多么漫长的残酷……我想尽一切办法去安慰朋友，不过坦诚地说，那些话，我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放下电话的那刻，我竞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应有的光芒。

不管怎样，日子总要去过，时光总要一如既往地流走，也许我们会变得更坚强，更波澜不惊，而这一切只有自己和自己周围的人知道。

我猜想朋友是个有爱心又有耐心的人，应该很快从不幸里站起来，一点一滴地将生活擦拭m应有的亮光。可是在此后的一年多时间里，她的情绪都是此起彼伏，甚至一度精神抑郁。这显然会影响到孩子和家人，但是再好的朋友也无法为她的内心做主，能够让她真正想明白，充满希望生活下去的最终还是她自已。我和几个朋友尽心尽力地帮助她，而当看到她忧伤苦闷地跟女儿待在家里，说话时又都变得小心翼翼，害怕哪一句话说得不合适，刺激到她的脆弱敏感。

有一段时间，我们惊喜地发现，在天气晴朗的时候，朋友开始将放在童车里的孩子推到阳光下，而不是像过去那样习惯待在家里。

一次，我特意过来陪伴她带上孩子到公同里散步，一边跟她说说话儿。其实，即便看到朋友的情绪放松了不少，我还是不能跟她轻轻松松地聊更多话题，尤其对于残疾儿童这个话题，我总是欲言又止，因为我没有这种痛苦，更没有经历过多么深刻的思考。也许是朋友看出了我的心思，也许是她自己也在学着放下一些不必要的沉重，很平静地讲起童车里的女儿，说自己有些地方错了，自从不幸降临后，她常常从自己的角度看问题，而很少从孩子的角度思考问题，结果让自己和家人更加痛苦，甚至影响到孩子的成长。

“以前，我为什么要把孩子藏在家里呢?这完完全全是我自卑又自私的做法，我在自己隔离自己的同时，也夺走了孩子跟阳光、跟外界接触的机会和权利。我相信，如果孩子自己能跑，她才不会管我和别人怎么想呢，一定要跑到阳光下，自由地呼吸，快乐地嬉戏!现在，我只是代替孩子的腿脚而已，却永远不能代替她的头脑和心。”

听了这番话，我很感动，也开始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放心。

在此后的日子里，朋友对待自己的女儿就像对待一个正常的孩子。她喜欢一边给女儿喂饭，一边对她说话、唱歌和讲短小的童话，她还喜欢拿手去挠女儿圆鼓鼓的小肚皮，有意逗她“咯咯”地笑出声。等女儿长大了一些，她就坚持带她到医院去做物理治疗，帮助她在马背上锻炼肌肉和身体的平衡能力。有一次，朋友兴致勃勃地给我发来孩子新照的照片，让我点评，其实她的点评已经写在电子邮件里了，而且我认为是最好的点评：“小家伙戴眼镜的样子超可爱，你看多像一只快乐的小乌龟!”

我知道，朋友已经真正从抑郁中走出来了，只要她谈到孩子，每一句话都散发出爱和赞美的柔光。

最让我感动，也最让我沉吟不已的是朋友在最近给我的电子邮件中写道：“我也想要一个健全的孩子，可是从孩子的角度想一想，难道有残疾的孩子就没有生存的权利吗?很多人都认为有残疾的孩子根本不应该出生，可是世界上哪有尽遂人愿和完美无憾的事情?有残疾的孩子或多或少总会降临到世上，如果一个人认为他们根本不应该出生，那么他对这些孩子甚至对这个世界的偏见和歧视就开始了。对残疾和残缺的不接纳，恰恰反衬出一个人的虚怯和内心的不健全、不完美。我以前就是这种人，是孩子让我懂得了人生，我感激我的女儿!我希望自己在以后的人生中，能够用爱和宽容去填补在她那里出现的残缺，还给她一切应有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