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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科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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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可夫斯基(Andrei Tarkovsky)的笑容令人印象深刻。1986年,他已得知自己去日不多,癌症正在吞噬着他的生命,苏联政府终于对这位“流亡者”网开一面,在塔可夫斯基去世前,准许他的儿子出境,父子终于在巴黎团聚。纪录片《塔可夫斯基的一天》记录了这次最后团聚一病榻上,消瘦的塔可夫斯基和儿子紧紧拥抱。开心地笑了,一周后,12月29日,这位电影大师离开了人世,被安葬在法国的一个小镇。

对于塔可夫斯基电影艺术成就的各种评价中,英格玛・伯格曼在自传《魔灯》中的说法最有说服力:“电影不是一种纪录,而是一种梦幻。这说明了为什么苏联导演塔可夫斯基那么伟大。他在梦幻的空间里悠游自如,他并不诠释什么,问题是,他要诠释什么呢?他只是一个观察家,但他却让他的影像活动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我穷毕生之力在轻叩那个梦幻世界的门扉―――塔可夫斯基能够悠游自如的世界。我却只能偶尔一窥其堂奥而已。我的大多数努力均未能如愿以偿……”

塔可夫斯基一生只拍了七部半作品,电影之外,他不得不把大量时间花在与苏联电影官僚的周旋上,他过着穷苦的日子,许多作品在苏联被禁映,1982年流亡西方后,又必须面对骨肉分离的痛楚。

探索塔可夫斯基电影世界的过程是一次惊心之旅,他对人类精神世界的洞察令人折服。著名的《乡愁》结尾长达8分45秒的镜头,安德列手举蜡烛走过温泉,“闪烁的烛火与潮湿的绿墙,寂静的风与水滴,安德列抵达终点时令人窒息的呼吸”,像是塔可夫斯基对自己在这个世界54年生命的预言与总结。而最后一部作品《牺牲》则是人类现代文明的挽歌,物欲无穷扩张,精神世界彻底坍塌,这一切都是今日世界的真实写照,塔可夫斯基在电影中试图寻找人类心灵救赎的途径。

而在通过电影了解塔可夫斯基内心世界之外,他的文字为我们提供了另一种可能。《雕刻时光》是塔可夫斯基多年电影艺术心得的结晶,《时光中的时光》则为我们还原了真实世界里的塔可夫斯基――诗人父亲为他注入的血脉、俄罗斯广袤大地给予他的养分、莫斯科阴霾天空下他的痛苦与挣扎。

《时光中的时光》是塔可夫斯基生前日记的节选,从1970年到1986年,跨越17年的时光。我们可以读到的是一如电影《牺牲》结尾献词般的坚韧:“给我的儿子安德列,怀着希望与信心。”

在这本碎片般的日记中,最为常见的是拍片手记。从塔可夫斯基那些零零碎碎的闪念般的想法中,我们可以窥得那些大师之作的来历,它们在塔可夫斯基心中酝酿的过程。这本日记也显示了令人痛心的遗憾,塔可夫斯基的许多拍摄计划终因条件所限,无法付诸实现。他在日记里多次提到拍摄陀思妥耶夫斯基传记电影和改编《》的设想,这些想法终未获苏联当局的批准,成为泡影。这是属于整个电影艺术形式的无可挽回的遗憾,因为没有哪个导演会比塔可夫斯基更能准确把握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精神世界。根据日记中的记录,《》的脚本已经写好,塔可夫斯基甚至转念把它拍成七集的电视剧,可最后还是未能如愿。从1973年到1975年,他在日记里多次提到《》的改编,反复提醒自己“我得催催《》了”,却在1975年3月2日得到来自官员们的消息――“我们不需要《》”。

日记文体的阅读价值在于真实,毫无疑问,《时光中的时光》为我们展现了塔可夫斯基日常生活外真实的精神世界。有关终极问题的思考记录涵盖了他对时间、生存、爱、死亡、怀乡、孤独等的体验,这些思想的结晶在柴米油盐的苦闷中穿插,成为电影之外塔可夫斯基思想源泉的见证。比如他这样写道赤子――纯洁,虔诚,经受磨难,不为名望所毁,严谨,天真,热烈而崇高。又比如,在《真理报》有着强大威力的苏联,他对真理的认识――真理本身不存在,它存在于方法之中。此即真理之道,此即路径。这类闪烁着思想光泽的文字在这本日记中比比皆是,也让它成为可以反复阅读的思想文本。与此同时,塔可夫斯基喜欢记录自己的阅读,这也在很大程度上为我们提供了理解他的精神世界的路径,比如他对托马斯・曼的喜爱,比如他对黑塞的推崇,尤其是黑塞的《玻璃球游戏》,再比如他对俄罗斯文学的看法等等。

《时光中的时光》得以在中国出版,是一件幸事,其意义早已超出了出版或者电影领域的范畴,盖因塔可夫斯基的传奇一生由坚实的精神构建。在我们这个文字泛滥、精神稀缺的年代,它是一种珍贵,于喜爱塔可夫斯基的电影的人,是一种珍贵。对于那些没有看过塔可夫斯基任何电影作品的人而言,它更是一种难能可贵。

看到有人对塔可夫斯基日记里涉及的生活琐碎颇有微词,并将其定义为“抱怨书”,我实在无话可说,在莫斯科的红色天空下,塔可夫斯基经受的磨难在日记里仅仅被记录为日子拮据的记录、和官员们进行周旋的烦恼,如果这也可以被算作“抱怨书”,我猜那只是一个“抱怨者”眼中的抱怨吧――一个喜欢抱怨的人,自然会把抱怨放大到无限,而置那些充满光泽的文字于不顾。至于塔可夫斯基对作品得奖或被观众认可的欣慰,抑或他对诸如安东尼奥尼这类同行不同阶段的不同评价统统都被看作某种狭隘,这样的指责才是真的狭隘。

《时光中的时光》只是塔可夫斯基日记的一部分,尚有大批日记没有公开发表。其中与中国有关的记录不多,值得一提的是1976年9月10日这篇,塔可夫斯基写到:“昨天零点左右,应该说八号晚上,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