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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物凶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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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锦,曾用笔名樱花红破,在《今古·言情》《公主志》《彩虹堂》等杂志发表短篇小说多篇,出版长篇小说《宛如流云》《浮生恍若梦》。微博地址:http:///xiujin83

上期回顾:

王培晚上又照旧画画到很晚,大早上就被敖游拍醒了。生气起来啪的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敖游又是跺脚又是咬牙,只恨不得立刻冲进屋去把她给拽出来——嗯,最好一口吞了她!等想到自己有点过分,王培只能陪着笑,小心翼翼地坐在他身边,讨好地道:“一会儿我去买排骨,你一起去不?”

01.谁让他跟你凑那么近。

周锡君也微微地笑着,忍俊不禁的样子,眉目都弯起来,看起来更加温和。

王培有些恼羞成怒,霍地站起身,声音里不由得带了些许厉色:“胡说什么呢,你?”

敖游双眉一蹙,一向温温和和的漂亮眼睛忽然眯起来,陡然带了些锋利和锐气,眸光犀利,甚至有些阴狠。那陡然的变化让王培心里一颤,到了嘴边的责备话就再也说不出来。

这样的敖游,让王培觉得有些害怕。

周柏婷没瞧见敖游的眼神,只是单纯地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立刻止住了笑。周锡君则在一旁打圆场,故作轻松地说着笑话。只有王培一个人,从敖游那雾蒙蒙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杀气。

没错,就是杀气……

王培从来没有见过杀人犯,也不知道传说中的杀气到底是怎样的可怕和残忍。可是就在刚刚,敖游淡然的一瞥间,似乎有一种能毁灭一切的力量,那么地肆意,那么地有恃无恐。就好像,杀人对他来说,那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寒意从脚底升上来,一会儿,王培的掌心全是冷汗。

她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敖游又恢复了先前懵懂又天真的模样,凑得很近地跟周柏婷说话,眼睛亮亮的,笑嘻嘻的样子。但是只要周锡君跟王培说话,他就会很生气地一直看着他,逗得周柏婷一次又一次地忍不住大笑。

吃了饭后周家兄妹就告辞回去了,他们自己开车过来的,倒是方便。

王培有了心事,一直沉默不语。敖游跟没瞧见她沉默的样子似的一直在客厅里打游戏,高兴的时候哈哈大笑,一点也不担心会惹恼王培。

周家兄妹走了没多久就来了电话,周柏婷郁闷地道:“你说倒霉不倒霉,才走了几公里车就爆胎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怎么办哪。”

几乎是下意识地,王培一回头就去看敖游,果然见他的脸上泛出了得意的笑。他还一点也不掩饰,扬扬得意的样子。

“真是你给弄的?”王培又气又急,脑子里一乱,就记不起他先前生气时那可怕的眼神了,大声地叱责道。

敖游一点也不否认,高兴地笑:“谁让他跟你凑那么近。”

他居然就这么高兴地承认了!

王培气得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恨恨地道:“行,敖游,你有本事。我惹不起你总躲得起。”说完,抓了抽屉里的车钥匙就冲了出去。

敖游还在身后高声地问:“哎,你去哪里呀?”

王培理都懒得理他,把门一摔就走了。

刚出门,瞬间风云变幻。晴空高照的天空,几秒钟便乌云密布。几声响雷过后,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直砸下来。王培步伐稍稍慢了些,身上就湿了一大半。

小镇有多少年没有下过这样的大雨了,仿佛天河瞬间倾泻,密密地将整个小镇全都织进这一大块布料中。

青石路上顿时没了人影,幸好汽车走的是另一条公路,路上车少。王培眯起眼睛慢慢地开,但还是觉得心惊胆颤。

周柏婷她们的车停在几公里之外,先前他们过去只用了约莫十分钟的工夫,可王培却足足开了有半个小时,才总算瞧见了他们的车。开了喇叭,那边车里也使劲地摇雨刷,王培高声喊了一句,周柏婷也扯着嗓子应,可就是相互听不清对方到底说了什么。

两人都傻,居然没想到用电话,最后还是周锡君提醒,她们才通了电话。

这么大的雨,王培也没那个胆子送他们回景市,索性接了他们回去。路上还担心一会儿敖游见了他们又要闹别扭,可进了屋,发现他根本就不在家。

楼上没有人,王培调出通话记录给他打电话也没有人接。这个孩子,居然一句话不说就出门了!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外头这么大的雨,一会儿就得把他给浇醒了,看他还回不回。她才不担心他呢。

02.我以为画家……会比较不食人间烟火……

她去厨房烧水给周家兄妹泡茶喝,打开冰箱,发现了一大盆排骨,全是子排,手指头长短,又新鲜又漂亮。冰箱里还有敖游不喜欢吃的黄瓜和冬瓜,鲜嫩欲滴地摆在冰箱最上面那一格,王培啪的一声就把冰箱门给关上了。

一会儿他保管回来。

可是,一个小时过去了,他没有回来;两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王培有些坐不住了,她借口上了好几次楼给敖游打电话,起初是没有人接,到后来索性就关机了。

他这算什么?离家出走吗?就为了那么点事?她还没怎么说他呢!

吃晚饭的时候总该回来吧。

晚上王培亲自下厨,红烧排骨做得又软又香,颜色也诱人。她还特意把黄瓜切成条放在锅里炖,一大盘端出来,周柏婷馋得口水都快出来了。

周锡君似乎很惊讶王培会做饭,更惊讶还能做得这么好吃。

“我以为——”他想了想,好像在犹豫不绝到底用什么词语,“我以为画家……会比较不食人间烟火……”

王培还没回话呢,一旁的周柏婷就哈哈大笑起来:“不食人间烟火!得了吧,王培培她就是个吃货。你可不知道她对吃的有多讲究!”

她才不是,敖游那样的才叫吃货!

可是,排骨都吃完了,敖游还是没有回来。

外头的雨一直下得很大,王培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瑶河的水涨了有半米。再这么下去,只怕今晚上就得发洪水。她家地势高也就罢了,坡底下的几十户老房子怕是要遭殃。还有敖游——那小子到底去了哪里?

王培在他的房间里找了半天,行李什么都在,应该不是就此告别,可是,他居然连钱包都没带。这会儿也不知道吃上饭没有?他不会气得晚上还不回来睡觉吧!

03.哎呀,你这小祖宗,发烧了知不知道。

因为外头一直下雨,王培就留了周家兄妹在家里住。周柏婷和她住一屋,又另收拾了一间许久没有住过人的客房把周锡君安置进去。

天快黑的时候周锡君忽然问她:“那个敖游是不是生气跑出去了?我们要不要去找他回来?”

王培摇头。外头又是风又是雨的,一个不小心就会滑倒,真这么冒冒失失地出去找人,人找不回来不说,到时候反倒害得连他们自己也回不来。

她上楼给老铁打电话,给刘二妹打电话,给风景管理处打电话,甚至给小镇上的酒店客栈打电话,可是大家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根本就没瞧见他的人影。他这么一个大活人,能去哪里呢?

早知道……早知道……

早知道她就把他狠狠骂一通,然后再绑起来。这浑蛋小子,还真当自己是大爷了,才说了他两句,就学人玩离家出走。等回来了,看她不好好教训他一顿。王培又气又怒地想。

一晚上她都没怎么睡,好几次听到外头风吹得树枝响了,就以为是敖游回来了,赶紧披了衣服下楼去看。院子里却只有风和雨,还有打落的香榧树的树叶,落了一地的绿。

第二天早上,雨总算小了,但还是淅淅沥沥的,天也依旧沉着,好像心情很不好的小孩子。

小镇的石板路被水给淹了,好在淹得不算深,刚没过脚,水尚未渗进岸边居民的家里头,有惊无险的样子。

镇上的孩子们倒是开心,光着脚丫子欢快地跑来跑去。瑶河里的鱼都浮上来了,有手脚利索的小孩子靠在门槛上一抓就能捞到一条。年轻人们索性折了树枝将捞来的鱼全都串起来,就在水里头拖着走……

周柏婷的老公陈夔过来接他们,从上头的卧龙潭宾馆过来,再从后门进的屋。吃了早饭后,他们几个人就一起回了景市。

等他们一走,王培就赶紧换了拖鞋短裤出去找人。

突然的大雨使得许多游客滞留在镇上,酒店和客栈都住得满满的。王培找了好几家,都说没有这个人,她连菜市场都去问过了,可大家伙儿只记得他昨天上午来买过菜。这个敖游,就好像忽然消失了一般。

他还能去哪里呢?

王培狠狠地灌了一大口水,抹了把脸,决定去卧龙潭碰碰运气。

那么大的风雨,他总不至于一直待在那鬼地方吧。

可是,等她艰难地走到瑶河上游,居然还真瞧见了他的人影。他没有穿昨天那件高档衬衣,就套了件白色的T恤,下身是条宽大的短裤,光着脚,身上湿漉漉的,头发都贴在头皮上,脸却红红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不知对着水里在自言自语什么。

“敖游!”王培隔着水潭高声地唤他的名字。

他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来,嘴扁了扁,眼睛里顿时蒙上了一层水汽,很委屈的样子。

王培的心顿时就软了,其实——何必跟他这么个孩子气的人生气呢。

“你过来。”她声音不由自主地柔和起来,轻轻地朝他招手,“我们回去。”

这回敖游一点也没矫情,三两步就跳了过来,笔直地站在她面前。离得这么近,王培这才发现他好像有些不对劲,他的脸上有两处伤痕,虽然没见血,但却刮得红红的,看起来有些吓人。脸色有些不自然的红,鼻尖也是红红的,眼神迷迷糊糊的。

王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烫得怕人。

“哎呀,你这小祖宗,发烧了知不知道。”

她半扛着他一起回去,敖游死沉死沉的,整个身子都往她身上倒,还时不时地发出像是痛苦又像是撒娇的。可王培管不了这么多了,先把人弄回去再说。

04.这小子,还真是会得寸进尺。

到了家,进了屋,王培先把他身上湿漉漉的衣服给扒了,扒到裤子的时候王培就停手了。虽说她也不是没见过人体雕像,可真要她下手给个成年男人脱裤子,她还真下不了手。她只得从他衣柜里翻了裤子出来,柔声细气地求他自己换。

敖游不肯,跟个滚筒洗衣机似的在床上滚来滚去,一会儿撒娇说头疼,一会儿又嚷嚷着肚子饿。

不会是从昨天下午跑出去就一直没吃东西吧。

王培听得心里怪难受的,把裤子朝他脸上一扔,道:“你自己换了衣服睡会儿,我去给你熬点粥。”

等她端着粥上来的时候,敖游已经换好了衣服躺在床上睡着了。

他睡着的样子特别好看,很乖巧,睫毛长长的,全盖在眼睑上,嘴巴又粉又肉,皮肤那么白,一点也不别扭了。

王培坐了一下他就醒了。他半眯着眼睛看她,缓缓地伸手过来拉她的手,虚弱又小声地喊:“王培培。”

王培“嗯”了一声,说:“你喝点粥吧。”

敖游不高兴地道:“我都好几顿没吃了,你就让我喝粥啊。我买的排骨呢。”

王培挺不好意思地咧嘴:“被我们吃完了。”见敖游嘴一撇又要不高兴了,她赶紧哄道,“等你病好了,我给你买五斤,一次性吃个够。你现在生病呢,得吃点清淡的。要不,晚上我熬个排骨粥给你。”

敖游没有再任性了,想了想,又道:“那你喂我。”

这小子,还真是会得寸进尺。

王培没跟他讨价还价,用小勺子舀了给他送到嘴边。敖游立刻眉开眼笑起来,一口接着一口,吃得很开心。

他好像挺累的,吃了东西没过一会儿就开始打瞌睡,眼睛一闭一闭的,却拉着王培的手不肯放,睁着雾蒙蒙的眼睛,低声下气地求她:“王培培,你陪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王培道:“我不是一直陪着你吗。”

敖游的身体像条蛇似的往床的里面挪了挪,很快腾出小半边床来,他高兴地伸手在床上拍了拍,看着她笑:“你睡这里。”

王培:“……”

05.男人——全都是浑蛋!

敖游又是撒娇又是哀求,可最后王培还是没有答应他。虽然敖游的心理这样幼稚,可是生理绝对成熟。关于这一点,王培不用试都知道。

然后敖游就生气了,把被子一拱,人钻了进去,任凭王培怎么唤他也不肯出来。

中午,王培熬了排骨粥,先用大米把粥熬得稠稠的,然后再放排骨和作料,又香又鲜。可敖游还是挑剔得很,一直叨念着昨天没有吃到嘴的红烧排骨。

外头太阳明晃晃的,温度一下子就升了上来,到了下午都得开空调了。敖游吃了就睡,王培就搬了个小桌子在他床边画画。这一次画的是下雨天,有院子里的葡萄藤,屋檐下躲雨的小鸟儿,小小的茉莉花儿……都被打得七零八落的,看起来却很有生气。

因为有灵感,所以画得很顺利,只是一不留神外头天都快黑了。王培抬起头,就见敖游半躺在床上看她,头发有些乱,眼睛却是亮亮的,很精神的样子。

“你醒了多久了?”王培放下笔,尽情地撑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怎么不叫我?”

敖游却不说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然后……忽然凑过来,飞快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等王培反应过来要打人时,他已经抱着夏被大笑着跑进洗手间了,还死不要脸地在里头高声喊:“王培培,你要进来看不?我的身材很好哦!”

王培顿时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们吃了晚饭后去瑶河边散步,路上有游客,三三两两地经过,肆无忌惮地卿卿我我。晚上天黑,虽然有路灯,可还是看不清人的样子,敖游可算是安安静静地散了一回步。

有人在河里放河灯,敖游见了,也非要跟着玩。王培就掏了十块钱给他,让他买灯去,自个儿则坐在河边的小茶馆里看来来往往的客人。

景市的游客极少会留在这里过夜,所以往来的多是外地人,说话的口音各种各样,王培就偷偷地猜他们的来历。亲亲热热挽在一起的情侣,抱着小孩的一家子,还有附近学校来写生的年轻学生们……

王培正兴致勃勃地四下张望,忽然觉得不远处的男人面孔有些眼熟,仔细瞄了两眼,不由得一怔。她的眼神好使,记性也好,那个男人虽然只见过几次,她却很清晰地记得他的名字和相貌特征。那是许雯雯的男朋友陈鹏,上半学期结束前还说婚期将近,可是——他现在却牵着另一个女孩子的手。

许雯雯是周柏婷的同学,说起来跟王培也是校友,所以之前有段时间,她们还老混迹在一起。到后来出了点事,王培才跟她闹翻了。

那个女孩子挺年轻,看起来好像是个大学生,挽着陈鹏的手,那个亲热劲儿,要说他们俩是纯洁的朋友关系,谁也不会信。

王培觉得心里头跟吞了只苍蝇般恶心,要不是她跟许雯雯早闹翻了,这会儿肯定冲上前去质问了。男人——全都是浑蛋!

她一转身就给周柏婷打电话,把这事跟她一说。周柏婷立刻就在电话那头嚷嚷开了:“你可千万别跟许雯雯说,要不,以她那性子……”她说到这里就没再继续往下了。王培心里却清楚得很。

当时周柏婷和许雯雯同一年进学校当老师,虽然在不同系,可难免还是有好事者拿她们做比较。周柏婷高挑漂亮,家境优越,相比起来,许雯雯就显得不大起眼了。可许雯雯是好强的人,什么事情都爱争个第一,于是,有些事情就悲剧了……

王培跟许雯雯闹翻脸是因为许雯雯的前男友,十足十的一个。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王培已经不大记得了,就知道是附近某个国家单位的,长得人模狗样,还整天以有文化的知识分子自称。因为碍着许雯雯的面子,王培和周柏婷虽然不大喜欢他,可都尽量地客气。

周柏婷长得漂亮,从念大学的时候追她的就能组个足球队。那个贱男人一见到周柏婷就酥了骨头,三天两头地献殷勤,让周柏婷烦不胜烦。不过周柏婷聪明,不动声色地让陈夔把那个男人狠狠教训了一通,这才消停了。

可王培那会儿还是个直性子。贱男人在周柏婷那里没走通,又听说了王培的家世,立刻就把目标转到了她身上,结果可想而知。反正许雯雯恨上了王培,话里话外讽刺她抢人男朋友。

王培那脾气又怎么忍得下这口气,当下就跟许雯雯翻脸了。她遗传王教授的毒舌,绝不骂脏话,但话说得要多气人就有多气人,生生地气得许雯雯半个月没去学校。后来许雯雯上班了,远远地瞧见王培就绕道儿走。

不过王培一点也不介意,她跟许雯雯关系本来就不算好,实在没心思再去和好。其实她心里头更高兴呢,可不用以后穿件漂亮衣服都得小心翼翼不要刺激到人家脆弱的心灵了。

“算了,我就当没看到。”王培叹了一口气,放下电话,又忍不住感慨。这个许雯雯也真倒霉,好不容易送走个贱骨头,结果又来了个贱男人。幸好她们不是朋友,要不,她得多操心。

茶楼底下传来敖游大呼小叫的声音,王培探出脑袋去,就见他仰着头,使劲挥着手里的花灯喊:“王培培,你快下来。”灯光下,他的五官线条是那么清晰,脸上和眼睛里都是干干净净的,一点杂质都没有。

这样干净纯粹的男孩子,现在可真少见——嗯,除了有点爱撒娇之外。

他们俩在河里放了花灯,又回到茶馆里吃了刨冰,肚子鼓鼓地回了家。睡觉前敖游朝王培道:“明天,我们出去玩吧。”

……

06.同志,你……要挺住啊……我……我去找根树枝……

第二天,天没亮敖游就起来了,擂鼓一般地敲王培的门,硬生生地把她从美梦里拖了出来。

敖游说出去玩,其实就是骑着自行车在附近逛。

小镇远离城市,一路往北都是山,山与山之间的洼地里有农田,有些地里是金灿灿的稻谷,更多的是绿油油的茶树。

自从小镇被开发做景点后,这边的路就修好了,连田边小径都是水泥路,又平整又干净。

王培特意从主路上岔开,挑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路的一边是山岭砌成的梯田,上头全种着茶树,密密麻麻,郁郁葱葱;路的另一边是小水沟,再往下有稻田,偶尔还有农民沤肥的池子,散发着浓烈的臭味。每次从旁边经过的时候,敖游总会使劲踩,迅速地逃开。

他们骑了一路,敖游就提议比赛:“我们看谁先骑到前面的路牌口,谁要是迟到了,谁就亲对方一口。”他笑嘻嘻地说,眼睛里全是得意。

“啊?”王培愣了一下,迅速地反应过来,立刻骂道,“我呸,你个小王八蛋子——”她还没骂完,敖游就一踩踏板,自行车嗖地滑到了几米开外:“我可不管,就这么说定了。”说罢,又得意又嚣张地一阵大笑……

他的笑声在两秒钟后戛然而止,王培定睛一看,路上已经没了人。他的自行车卡在路边的水沟里,车轮子还在溜溜地转,人却不知落到了哪个方向。

这个傻小子骑车不看路,这么窄这么弯的乡间小路居然也敢玩飙车,不出事才怪!

王培赶紧踩了几脚险险地停在路边,蹲下身子查看水沟。可仔细搜寻了一遍,这么个大活人居然生生地不见了!

王培顿时有些慌神,这大白天的,不会闹鬼吧,一时忍不住大声地喊起来:“敖游,敖游——”

“我在这里……”水沟对岸传来虚弱的声音,却不见他起身。

对岸是茁壮的水稻苗,地势比这边的路还要高。王培竟一时瞧不见他,只得跳过水沟,一点点爬上堤坝,这才看清四仰八叉地横躺在粪坑里的某个人……

王培顿时就笑傻了。什么语言都无法形容她此时的心境,明明知道粪坑里的某个人亟待她的救援,可她还是抱着肚子结结实实地笑了两分钟,一边笑还一边不怕死地招呼道:“同志,你……要挺住啊……我……我去找根树枝……”

敖游躺在粪坑里一动不动,就眼珠子转了转,满脸的愤恨:“王培培,你等着——”

天晓得这关她什么事,那个提议要比赛的人是他,不看路的也是他,不说被甩进沤肥的粪坑,就算掉进大粪池,也和她无关吧。

不过王培这会儿半点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已经笑岔气了。

她抱着肚子在附近找了老半天,才终于捡了根最长的棍子,远远地递给敖游,另一只手则紧紧捏着鼻子,大声地抱怨:“哎哟,臭死了——”

敖游再也没说话,表情十分地阴郁,从粪坑一出来就直奔小溪流而去,一边走一边扒拉着身上的衣服,气鼓鼓的样子。王培就跟在他后头哈哈地笑,等她抱着肚子慢悠悠地赶到溪边的时候,就瞧见河边他刚扒拉下来的脏兮兮的裤子了……

07.把衣服脱下来给我。

敖游在水里足足洗了半个小时,身上的皮肤都搓红了也不肯上岸来。他还指挥王培去给他弄沐浴露,王培在附近转了一圈,一会儿又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周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她幸灾乐祸地笑,脸上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看起来更加坏了,“谁让你非要拉着我出来的,这地方荒无人烟,最近的人家也在一公里之外。你可别妄想我走那么远,就为了帮你弄块香皂——哦,不,沐浴露。人家还不一定有呢。”

这乡下地方,谁家里头还备一瓶沐浴露啊。再说,一会儿她好不容易弄来了,说不定这位爷还嫌弃不是牛奶味的呢。

“不是我说,”王培在溪边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慢条斯理地提醒他,“洗完了把你那条内裤也洗洗,不然一会儿怎么回去?”

敖游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气得直抓头发:“那脏东西,又臭又脏,我怎么可能还会要,不行,你得回去给我拿身衣服来。”

王培又气又好笑,托着腮帮子朝他歪嘴笑:“敖大爷,你还真把自己当大爷了。这地方离我家好几里路呢,你让我回去给你拿衣服,做梦吧你。那个啥,一会儿,你自个儿捋几片树叶串起来,把关键部位遮一遮,嗯,就差不多了……”她说完自己先笑起来,抱着肚子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敖游气得脸发白,恶狠狠地瞪着她,好像恨不得要把她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王培反正就是高兴,她觉得老天爷真是有眼,这个大爷一样的二货,可算是得报应了。看他还那么颐指气使,那么自以为是地撒娇不?看他今天怎么回去。

敖游气得一屁股坐在水里头不动了,脸白白的,头发又黑,湿湿地贴在头皮上,又傻又可爱。他不动了,那样子,好像跟王培赌气了。

王培幸灾乐祸了一阵,终于开始觉得有些,嗯,愧疚,小声地招呼:“要不,我去那个谁,最近的那个谁家里,偷一条内裤过来……”

她话还没说完敖游就瞪过来了,阴郁地道:“你让我穿别人穿过的……内裤!”

这个……貌似是有点……不大卫生。可是,她才不要骑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再骑一个多小时回来,就为了给他取条内裤。

敖游的眼睛朝她看过来,目光相当猥琐,眼神非常地不老实。他上上下下地看着王培,最后落在她的裤子上。只用了半秒时间王培就猜到他猥琐的意图了,一时恶从胆边生,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就朝他砸过去,嘴里还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色胚,再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掉!”

敖游赶紧躲,两只胳膊架在脑袋上方,脸红红的,嘴里还在反驳:“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呢。我又没怎么样?难道我还能穿你那条画着喇叭花的内裤回去不成。你那样的牛仔裤我也套不下啊。”

他说得倒是有点道理,可问题是——他怎么晓得她内裤上是喇叭花呢。

“还嘴硬,好的不学,偷窥人内裤,我说敖游你怎么这么猥琐啊。”王培心里想,果然男孩子都不能看外表的,他连眼神都装得这么清纯,可心里头还是一样的猥琐。

敖游顿时就委屈了,鼓着腮帮子无辜地回道:“你、你把内裤晒阳台上,我一眼就瞧见了。这怎么能怪我呢?我不光瞧见了内裤,还有你内衣上的蕾丝花边儿都瞧见了。”

“……”他好像说得有点道理,可光瞟一眼,能看清楚上头的到底是喇叭花还是玫瑰花吗?

“那……一会儿……我到底怎么回去呀?”敖游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半截身子都在水里头泡着,在外的皮肤又光滑又白皙,在日光下竟有种隐隐的通透感,让人看着,忍不住就咽了咽口水。

她嘴里说得高兴,可也不能真让敖游光着身子回去。不说别的,镇上的人都认得他们,要真这么坦坦荡荡地回去了,指不定明天就传出什么话来了。虽说小镇民风淳朴,可裸奔这事实在太新潮了,怕镇上的老太太们脆弱的心脏承受不住。

“要不,我去摘几片叶子。那个……那边有人种了芋头,叶片大——”

“王培培!”敖游真生气了,脸都涨得红红的,眼睛里飙着火。王培立刻识趣地住了嘴。

连载到此结束,单行本将于十月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