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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花香 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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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使出周身的力气,抡起了手中的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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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家童走路时,喜欢时不时仰头,像栖息在树梢的鸟儿般,打量一下天空。

嫣然就是这样闯进他的视线的。满街的香里,他看到了街边晒台上的嫣然,像他一样仰着头,软缎的黑发,在阳光里流光溢彩。

痴站了半天,看到嫣然开始用一柄木梳梳理柔而长的发,就像在夕照里轻盈跳舞的精灵,罗家童怔了:这芳邻是什么时候搬来的呢?

回家后,才发现脖子拧了,只能长久地保持着扭脸的姿势。

可他一点儿都不沮丧。自从那个喜欢在半夜里K歌的邻居搬走后,老楼的夜就安静得有点儿不真实。之后,有女孩子搬了进去。当天夜里,她尖叫着冲出来,在逼仄的楼道里,捂着脸不住地尖叫。昏黄楼灯打在她的肌肤上,有成熟的麦粒般的色泽,美得眩目,闻声而出的罗家童看呆了,而她也如盼来救星般,冲进他怀里寻求庇护。

后来,她告诉罗家童,午夜里,天棚上响着噗噗的脚步声,仿若有人在跑步。罗家童就笑了,告诉她这老楼的天棚是老鼠们的天堂。她惶恐地看着他,好似他就是擅长编瞎话哄孩子的老祖母。

罗家童买了几只老鼠夹子,放到天棚上。几天后,他处理了几具老鼠的尸体。她的天棚安静下来,他的心开始变得喧嚣。

他爱上了那个叫栀子的女孩儿,夜里她惊慌失措的眼神,像受惊的鸟儿,在他的世界里飞翔。

那年秋天,罗家童的晒台上开满了栀子花,粉白粉白的,花香四溢,将整栋老楼浸润其中。

偶尔的早晨,罗家童会发现栀子花少了一朵两朵的,然后看到它们别在栀子胸前,她看过来的眼神是怯怯的羞涩。

可,罗家童的爱,还未来得及出口,便被一个前来拜访栀子的女子生生地扼杀成胸口的痛。栀子好像失业了,天天关在家里不肯出门,一个前来找她的浮子站在晒台上,扬了扬指间的香烟说:吃上卖笑这碗饭,你不会天真地认为,洗手不干就能变回纯净的天使吧?

这句话,被晚风吹进了正在给栀子花浇水的罗家童耳中,手里的喷壶当啷坠地,他怔怔地看着欲哭无泪的栀子,嘴唇蠕动了两下,就被巨大的绝望和厌恶给湮灭了。

他再没和栀子说过话,即使在楼梯、在晒台相遇。

每次,栀子都是欲言又止,而他,总是快快地躲了过去。直到某天,栀子站在他的门口,哀怨地看着他,低声说:我……我有了,我不知该怎么办。

他的手死死地把着门,以示不想请她进来。栀子的话很让他厌恶,好像要把怀孕的责任归咎于他。他冷漠地说:流产不是必须有个男人陪着签字吧?你肯定知道该怎么处理。

说毕,就掩了门。

栀子没去流产。她死了,自杀。静静地躺在床上,脸上有干掉的泪痕,嘴角挂着揶揄的冷笑,紧握在手里的几支干枯的栀子花是她最后的遗言,微苦的香从她的房间向四周弥漫。很久后,罗家童才明白,那种香是泪水蒸发后的味道。

次日的晚报,发了一则与栀子有关的新闻,大体说卖笑女子怀孕4个月后自杀。罗家童握着那张报纸发呆,整整一天水米未进。他有点儿悔,据说未婚先孕的女子,内心是最脆弱的。那天她来,或许只为寻找一丝安慰,倘若自己说几句暖心的话,或许,她就不会选择死亡。

每天黄昏,罗家童都会在古老的晒台上望着盛开的栀子花怀念一个叫栀子的女子。她有颗在万丈红尘中挣扎的心,还未来得及有爱,便粉碎了;而他,爱过她,未及成真,便落地无声。

2

嫣然喜欢在晒台上梳理柔而长的发,玉笋般纤细的手指在黑发中穿梭。有时,她会趴在晒台的栅栏上和他一起看栀子花:你不觉得栀子花的香有点儿恶么?

每每听到“栀子”两个字,他的心,就会遏制不住地疼一下。他笑,答非所问:它香得有些诡异,让我想起一个人。

嫣然笑着看他,把手探过来,等他来接。罗家童伸手一拉,她如飞燕般轻轻一跃,就跳到了罗家童的晒台上。

月高星稀的夜晚,他们会在晒台上,嗅栀子花香,说生活趣事。嫣然总是,说着说着,冷不丁说:你为什么喜欢养栀子花?可不可以给我讲讲?

罗家童就抿紧了唇,看着她灼灼生辉的眼眸说:你有没有听到过天棚上跑步的声音?

嫣然的眼神,一下子就散掉了:你不会告诉我这房子闹鬼吧?

罗家童摇了摇头:这栋楼太老了,有很多老鼠,所以,当你听到天棚上有类似跑步的声音,别怕。说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想起了栀子,昏黄的楼灯下,她的皮肤,像麦粒。

3

嫣然爱栀子花,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常常把牛奶打开,放在阳光下晒变质,浇在花盆里,然后指着某个花蕾说:你看,多像欲说还休的红唇。

是的,很像栀子的红唇,薄而柔软地在晚风里颤抖着。

说这些时,罗家童已在和嫣然恋爱。早晨,嫣然敲敲墙壁,他闻声起床,两人一起去吃早餐,然后在某个街口道别、上班。

黄昏,他去嫣然的写字楼下等她,携了手回家。嫣然时常顽皮地用小指挠他的掌心,他大笑着跑开,嫣然就站在原地等他,若他不肯回来,她就固执地嘟着嘴巴不肯走。他折回去,问嫣然为什么要等自己去领,嫣然就有些感伤地说:我想体味被人抛弃的感觉。

他看着她,不声不响地将她揽在怀里,脸在她的黑发上蹭来蹭去。嫣然被蹭过的头发时常是湿漉漉的,像打了摩丝水,在夕照里闪烁着微冷的光泽。

夜里,他和嫣然一人一张躺椅坐在晒台上,言语缠绵。情难自禁里,罗家童攥了她的手,慢慢地拉向自己。月华下,嫣然看着他,眼神迷离动人,像云,层层叠叠地升腾,一下子就撩燃了他的心。总在他即将触到她柔软的唇之际,她像灵巧的小鹿跳起来,跃过了晒台的栅栏,站在一壁,歪头看他:你得告诉我,在我之前有没有爱过别人,我就让你吻。

罗家童笑着跳过来捉她:小气包,我真的没爱过你之外的女子。

说这话时,罗家童的心,其实是黯然的。他想起了栀子,那个曾让他着迷又被他唾弃的烟尘女子。他觉得,若是自己说爱过这样一个女子,该会被她怎样耻笑呢?不如,缄默成了秘密为好。

嫣然不依不饶,指着晒台上的栀子花说:你是不是爱过一个叫栀子的女子?

罗家童心下大惊,却很快淡定下来,恹恹说:别问了,几株花而已,也能被你想象成一桩桃色故事。

尽管脸上洋溢的热情还来不及谢落,但,心里,已是意兴阑珊了。

这些变化,自然逃不过嫣然通透的眼眸,她叹了口气,进房间去了,顺手,关了晒台通往房间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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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罗家童就将栀子花送了人,嫣然望着空空落落的晒台,笑了一下:男人啊男人……

再也不提“栀子”二字,与罗家童的爱情,就那么若即若离地延续着。次年春天,嫣然迷上了做美式薯条,那种用新鲜土豆加工的,香香软软的薯条,罗家童吃过几次就迷上了。

嫣然像贤淑的小妇人,去市场买了许多土豆码在厨房里,仿佛为罗家童做薯条是最大的幸福。

没有人看得见,她在心底的笑,冷冷的,像锋利的刀,冲着她想要的方向急速挥去。

罗家童怎会知道,他迷上的薯条,是嫣然用鸦片壳泡的水加工的呢。

她想,最后一次做薯条给罗家童应该是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美味的薯条终将一点点麻痹罗家童的神经,然后,在他求生不能的挣扎里,她要冷冷地看着他,讲一个心碎的故事:

有位姐姐,为了供妹妹读书,瞒着家人沦落红尘。这不是最大的不幸,她最大的不幸,是天真地认为,自己被一个叫罗家童的男人爱上。这个男人时常在深夜里手握栀子花推开她晒台上的门。因为职业,她那么自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终于,她决定洗脱红尘,用干净的心灵和身体去爱他时,却被昔日女伴无意间道破了她试图保守的秘密。她怀了他的孩子,他却鄙夷地把她拒绝在门外,如同与她有着肌肤之亲的男子,压根就不是他。

嫣然就是那个妹妹,现在,她为姐姐复仇来了。

她特意在温热的厨房里囤积土豆,让它们发芽,发芽的土豆已不再是美味而是毒药了。届时,在别人眼里,她最多是个缺乏生活常识的小女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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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最终没能变成索命的毒药,因为,罗家童指着那堆土豆说:呀,宝贝,你要谋杀亲夫啊,发芽的土豆会毒死人的。

立时,她就如同被打中了七寸的蛇,全身瘫软着看他将那些土豆拎起来,扔进楼下垃圾箱。

嫣然背上爬过冷冷的汗水,心,忽然地绝望了。

只好,另找途径。

想起,那个总在深夜里越过了晒台栅栏轻轻推门的声音。她兀自冷笑了一下,她吸取了姐姐的教训,夜里总是把晒台的门,死死栓住。

回到房间,一头扎进储藏间,翻出一根锈迹斑斑的自来水管子,握在手里,她轻轻地笑了一下。

是夜,她没有栓晒台的门,要的就是,罗家童推门而入。黑暗里,她将边大喊救命边将自来水管砸向他致命的部位,无论砸成什么后果,她,都将是正当防卫。

果然,深夜,晒台的门被轻轻推开。虽是设想了千万遍,心还是遏制不住地打起了颤。进来的罗家童好像很茫然,没有任何目的性地随便游荡,溜达到嫣然床边,弯腰摸摸她的脸……

嫣然合上眼睛,尖声呼救的同时,使出周身的力气,抡起了手中的管子。

罗家童沉闷地哼了一声,麻袋样摔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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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如她所设计,警察给的定性是正当防卫。微微有些遗憾的是,罗家童还活着,只是,他再也站不起来了,嫣然致命的一击打坏了他小脑。

罗家童的母亲赶过来,她声泪俱下地哭诉着,她的儿子不是坏人,他只是有梦游症,为了不影响家人休息,固执地搬回老房子自己住,却不想成了这样……

嫣然看着他们,忽然地忽然地就泪流满面。原来,那个在深夜里进入姐姐房间使她怀孕的男子,并不是卑鄙的猎艳高手,他只是一个不能掌握自己黑夜去向,也没有任何黑夜记忆的梦游者而已。

后来,人们在路过那栋老楼时,时常看到木质的晒台上,蓬勃地生长着优美的栀子花,迷人的香气里,有位美发似缎的女子给一位面色苍白体型修长的男子剪指甲,或是和他说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