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兮 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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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段时光走下来，发现总有那么几日空前地怀念以前，我不明白这些年的光阴哪儿去了，是什么非要把我同我的过往分开？

  想起幼时随父亲在福建的时候，住在军营里，都是些很老的房子，红木的窗棱，青砖的瓦，家门前不远处便是军区的礼堂，红木的大门上满是时光斑驳的印记，记忆里常常有琴音从那幢老旧的房子里传出来，说不清楚是什么乐器，只依稀听得出是某种弦乐器，“咿呀咿呀”地拉着，让人想起比现在更为久远的时光。抬起头便可以看到礼堂阁楼上斑驳的窗，斑驳的光阴，这里老房子散发出来的旧光阴的味道，都是懒散的，迷人的，以至于让我在离开那这么多年后，它仍是我的心之所向，念念不忘。

  福州地处南方，山区，与台湾隔海相望，听当地的百姓说站在福州最高的山上可以看见台湾最高的楼，当然，究竟传言是否可靠就不得而知了。

  当时我尚且年幼，某些日子里常与母亲坐在门前晒太阳，门前的茶树开得如此之好，午后的阳光如此之好，往往让现在的我每当忆起便迷失在时光的岔道里一下子恍了神，仿佛有些事就发生在昨天，有些人从未离开。

  常有当地的百姓上山采茶从我家门前经过，见了幼时的我便“呵呵”地笑，露出一口被当地的山风打磨得雪白的牙齿。当地的孩子是野惯了的，自小便在水里爬、泥里滚，突然见了个白胖胖的娃儿不皮也不闹，只是静静地坐着，自然从心底里突然就生出许多欢喜来，然后从身后的背篓里掏出一个自家树上结的桔子，有时是一把去了皮的栗子或是其它什么不知名的果子，塞到彼时的我手里，不说话，依旧是“呵呵”地笑着，即便是说了话也是一口闽南方言，“咿呀咿呀”的叫人听不清楚，只是那笑容，母亲说，那是她至今为止见过的最淳朴的笑容。

  彼时的家出了门便是极高的山，由缓及陡，每到春时山上便满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桃红铺天盖地地渲染在山坡上，草色氤氲在每个人的瞳仁里，张开双臂就能掬住过往的风。在山坡上行走的时候常会看到坡上蔓草深处小小的坟冢，没有墓碑，没有祭品，只是在平缓的土地上隆起一个小小的土堆，以此提醒走过这片土地的人们，这地下尚且住着一个走出了时间的亡灵。

  现在的我有时侯会想，会不会在一个清澈的夜晚，在山坡上的风声里，满是亡灵轻声的吟唱，安静而又美好，祈愿诗，为生者祈福，为息者祷告。

  安息吧，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儿，安息吧，那些得到过又失去的人儿，安息吧，那些还未看清迷局的人儿。

  上苍啊上苍，你若有知，祈你赐他们来生，让他们在时间开始的最初便得以看穿所有的结局，让得到过已失去的人们得到宽慰，让得到了正拥有的人们知道珍惜，让未得到正憧憬的人们看清迷局。

  傍晚的时候夕阳把四围草木的影子投在院墙上，昏黄的色调，像是一幅巨大而静谧的油画。地面上有各种流动着的光，汇聚在一起，形成强大的干流，就沉淀出黄昏时分特有的色调来。

  夕阳沿着远处的地平线快速下沉，一边下沉一边离散，像是蛋黄被调匀后扩散到整个天空，朦朦胧胧地整个天空都烧起来。

  这是山里的黄昏，对于外者来说不免要惊叹于这天色将合之时的隽秀了，而当地的人却似乎不以为意，依旧是按着每日的日程砍柴、烧饭，渐渐的便有缭缭的炊烟升起在金色的夕辉里，草木之气中便立即融进了一丝米香，柔和的香气却偏偏刺激着人们的胃神经。式微，式微，胡不归？天色已晚天色已晚，你怎么还不回来？人们的影子在夕阳下被无限拉长，像极了对尚在归途中人儿的思念。

  原以为是“熟悉的地方无美景”，很多年后才惊觉不然，也才真正明白山里人的生命早已经和当地的山山水水融为一体，草木阡陌是他们的经络，溪水河流是他们的血液，花为霞帔风为裳，山谷为蔽所天地为家，而这日落在外人看来是何等的隽美瑰丽，在山里人眼里也不过就是日子闭上了它的眸。欣喜么？惊叹么？怎么会。有哪个人会在回头审视自己生命中早已习以为常的事物时发出惊叹？况且这事物早已经融进自己的血液之中，成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光阴荏苒，如今儿时的记忆早已依稀，只后来从相片中和母亲口中得知些许，零零星星，很是不成气候，即使这般仍是拼命想要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悸动。

朝可追风，夕可掬月，芥汁为茶，花露为酒，仰首是春，俯首是秋，静看时光在生命中雕刻的痕迹，听无数人走过岁月的足音。

  这样的生活，又有何不可？

  我愿归去。 （指导老师 金恒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