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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婉惆怅的心灵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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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施蛰存是20世纪30年代新感觉派的重要代表作家。他率先在中国文坛上尝试使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来创作,成为我国文学史上现代派最早的开拓者之一。他的作品重视抒情写意,代表作《春阳》成功运用心理分析的手法揭示了一位爱情幻灭的女性内心的波澜,透露出惆怅哀婉的情绪。

关键词:新感觉派 施蛰存 心理分析

施蛰存是20世纪30年代具有独特艺术成就的现代作家。与当时时代的主流话语不同,他始终执着地追求一条独特的创作道路,而“不愿受被动的政治约束”。他创造性地运用现代主义手法描写现代都市绚烂的生活,以为视角呼唤生命本身的意义和价值。这种传统与现代相结合的风格丰富了小说艺术的表现形式,给中国现代文坛带来了巨大的震动。

中国新感觉派是汲取了日本新感觉派的营养而成长起来的,日本这个流派的发展有两个阶段,即开始提倡新感觉主义,后来倡导新心理主义。刘呐鸥、穆时英的小说较多具有新感觉主义特点,而施蛰存的风格与他们迥异,可以说是“新心理主义的产物”,或者说是“典型的心理分析派的作品”。西方思潮对他影响最深的莫过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弗洛伊德主张深入挖掘人的潜意识,把力比多解释为人的全部矛盾与困惑的根源,这一20世纪最有影响的学说在“五四”时期影响了鲁迅、郁达夫、郭沫若等许多作家的创作。施蛰存大量阅读研究了弗洛伊德理论及其相关学说,并率先在中国文坛尝试使用这种理论来写小说,通过对人的心理结构与潜意识的发掘来探索现代社会里人们常常无法真正获得爱,也无法完全付出爱的原因。与新感觉派的其他作家相比,他的小说中没有都市的喧嚣和疯狂,他是以朦胧舒缓的笔调来描绘人物的内心和经历,不见波澜地透出惆怅哀婉的情绪。他善于从人物矛盾飘忽的性心理中剖析压抑潜藏的欲念,在矛盾和冲突中塑造痛苦无奈的灵魂。

在爱情和尊严面前,人们往往孤独地选择后者;那么在爱情和财富以及伦理道德之间呢?半个多世纪以前,施蛰存的小说《春阳》提出了这样一个痛苦又无奈的问题。作家熟练运用意识流手法生动地刻画了中年守寡的蝉阿姨对的渴望和幻灭,展示了人物内心纷乱复杂的情绪,揭示了金钱与人性、理性与性本能、乡土意识与都市文明之间的尖锐冲突。

但丁说过:“在任何行动中,人的第一个意图都是揭开自己的面貌。”不错,走在春日和煦的南京路上的蝉阿姨就不由得回顾了自己十几年来的生活:十二三年前,她还是一位健康美丽的小姐,她的未婚夫是一个有三千亩田地的大地主的独子,他在他们的吉期以前突然去世,他的死使一大宗产业失去了继承人。蝉阿姨经过两天两夜痛苦的思考,决定抱牌位成亲而成了这庞大家产的合法继承人。随着十几年时光的逝去,蝉阿姨越来越怀疑自己当初的牺牲精神,她的“卓见”的美德带来的是漫长岁月里无边的寂寞。眼看周围的女伴一个个成了家,有了儿女,即使有的贫困,然而家庭生活的快乐足以补偿经济的困窘。她现在更看重她曾经牺牲的幸福了,却没有勇气放弃现有的一切,尤其是看到镜子里萎黄的容颜时。

可是大上海的春日使她不由得“凭空添出许多兴致”。她是一早从昆山来上海取息金的,昆山半个月来风风雨雨的天气,使她对上海“满街满屋的暖太阳”有些招架不住了。看着南京路上来来往往穿着摩登入时的男男女女,她感觉到自己的绒线围巾和驼绒旗袍的累赘了。街道是那么富丽堂皇,“每一辆汽车刷过一道崭新的喷漆的光,每一扇玻璃橱上闪耀着各方面投射来的晶莹的光”,满目的繁华让在宁静的昆山住惯的蝉阿姨目不暇接。所有的商铺都在打折,绸缎、瓷器、糖果、丝袜、各种各样的化妆品,可她只是为饱眼福,如果“没有必需”,她绝不会买什么东西的,她不是舍得随便花钱的人,不然她也不会牺牲了一生的幸福抱牌位做亲。她才不过三十五岁,可是在这城市摩登的漩流中却累得像个老年人,于是打算吃了面就赶到火车站。意料不到的是,当她推开玻璃门迎着春日的太阳光时,突然一种久违了的精力又恢复到她身上,她也快乐地“混合在许多呈着喜悦的容颜的年轻人的狂流中”。暖暖的春阳不仅使她忘记了疲劳,而且改变了她的思想,“一阵很骚动的对于自己的反抗心骤然在她胸中灼热起来。”

这种反抗心其实就是潜藏在她内心深处的性意识,蝉阿姨不是第一次才有,不过十几年来从未这么强烈过。她也曾想过丢掉财产嫁人算了,但想到族中人的诽笑和讽刺,看到自己青春不再的容颜,她就没有勇气冲破这“寂寞的氛围了”。在银行里那个年轻的职员对着她瞧时,她的“心里一动”,这是压抑已久的性意识的萌动,她开始产生了幻想。她想为何不在上海玩玩,自己有的是钱,即使住一夜花一二十块钱也不算奢侈。她想舒舒服服地吃一顿饭,叫上两个上海菜,又给自己限定不超过两块钱。她坐在冠生园舒服的座位上费力地斟酌了两个菜,心里很满意于自己的节俭。在这华丽的餐馆里,她一个人占据了四个人的位置,旁座快乐的一家三口令她深埋在心里的烦闷“又冲破了她的欢喜的面具”。她的思绪又回到了十二三年前,她为当初毅然的决定而困惑,现在她终于痛苦地意识到自己多么艳慕家庭生活的快乐,她为永没有尝味过这种快乐而沉郁。蝉阿姨沉醉地凝视着邻座的年轻丈夫和他兴高采烈的妻子,还有活泼的孩子。当一位文雅的中年男子走过她身边时她第二次产生了幻想,她幻想他们同桌吃饭,热情地攀谈,或者在和暖的天气里手挽手并肩走在马路上去看影戏。在浪漫的上海太容易发生一段美丽的邂逅了,蝉阿姨热烈地憧憬着。但她失望了,那个男子并没有坐到她对面。她突然想起早上银行管理保管库那个和气洒脱的年轻行员,那个“跃跃欲动的嘴唇”,那副“充满热情的脸”让她的心有些烦乱。她记得当她从他身边挨过时,他的下颌碰到了她的头发,似乎她的肩膀也触到了他的胸脯。这不经意间的身体接触,唤起了蝉阿姨心底沉寂了多年的热情,她太渴望这样的热情了。她后悔当时没有勇气抬头看他一眼,后悔为何不多勾留一会儿。她克制不住热情的遐想了,就匆匆付账坐上黄包车返回银行,路上已找好了重返的理由:查看保险箱是否锁好。但分明那个职员不似早上那般殷勤周到了,他的脸上“立刻呈现了一种诧异的神气”,这神气里藏着一点不耐烦,不过是由于职业的习惯马上又恢复了殷勤。他和气的微笑使蝉阿姨陶醉在自己的幻想里:要是在冠生园里的话,这个可亲的年轻人一定会坐在自己对面的,但是现在他会怎样呢?她竟像年轻女子一样窘迫地期待着,心里是欢喜的。“放心吧,即使不锁,也不要紧的,太太。”他亲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了一个炸雷,她几乎要哭了,她眼里奔涌着“愤怒和被侮辱了的感情”,她拼命忍住了眼泪,高傲地一扭身走了。她的自尊使她不想在这繁华都市多逗留一会儿,立刻跳上黄包车逃也似的离去了。

蝉阿姨终于清醒地认识到摩登的洋场爱情不会属于她,在都市红男绿女的漩流中,以她三十五岁的憔悴容颜再也不能引起异性的注意了,没有谁会称呼她“密斯”,人们不过把她看成一位已婚的风韵不再的太太。蝉阿姨最后是落荒而逃,上海唤起了她瞬间的热望,而转瞬间又以一盆冷水兜头扑灭了她的热火。回不去了,已经失去的不会回来了。去火车站的路上,她又是来时的蝉阿姨了,她从衣袋里掏出冠生园的发票专心核算着,她依然如从前一般节俭甚至悭吝。五光十色的上海像二月多变的天气一样,一会儿让她看到了希望,一会儿又把她推向绝望的深渊。

施蛰存的小说最显著的特征就是感官印象的运用,他善于从人物的感觉出发捕捉瞬间的感受,将内在的感觉外化为鲜活的印象,以光、色、形的联觉来表现主人公对都市人生的感觉和情绪。《春阳》通过一个个瞬间的感官印象展现了蝉阿姨内心复杂的意识活动。小说开头当她走出上海银行大门的时候,迎面扑来的热气和“一片晃眼的亮”使她的心情明亮了,她饶有兴味地走在充满青春活力的人流中;商店玻璃橱窗上反射的晶莹的光让她的兴致更浓了,想自己何苦这么刻苦,为什么不在上海玩玩。她在冠生园看见那位文雅的中年食客的手时浮想联翩,幻想他称呼自己“小姐”进而表示亲密;菜肴端上来时,玻璃桌面上孤单单的一副碗箸触到了她心底的伤痛:她是如此的孤独,没有丈夫,也没有孩子。邻座孩子的眼睛唤起了她母爱的本能:“假如我来抚养他,他会不会有这样活泼呢?”她从银行年轻的行员凝看她的神情想到了他充满热情的脸;当她绝望地离开银行时,外面是阴沉沉的刮着西北风要下雨的天气,恰似此时蝉阿姨阴郁的心情。她觉得身上“一阵冷”,这是像跌进冰窖里一样彻骨的寒冷。

意识流小说具有反传统、非理性、重心理的本质特征,主要写人物处于流动状态的心理活动和意识,强调人对客观事物的直觉性、内心独白等形式。《春阳》即是施蛰存植根于中国文化土壤的意识流小说,小说中人物的心理写得细腻而有层次,以蝉阿姨的意识流动衔接对她的往昔与现状的剖析,采用内心独白逐步展示人物的潜意识活动。蝉阿姨的几段内心独白都相当出色,生动地刻画了她复杂的心理变化。小说也揭示了乡土文明与都市文明的激烈冲突,蝉阿姨与那位衣着艳丽的密斯陈就鲜明体现了这两种文明的对立。从小镇来的蝉阿姨虽有的饥渴,但她不是刘呐鸥和穆时英笔下的性解放主义者,“发乎情而止乎礼仪”的传统观念终能使她以理智战胜情感,放弃享受生命快乐的机会。她别无选择,还是要回到小镇继续勤俭持家,心若止水地守护自己以青春和毕生的幸福换来的产业,孤寂的岁月中也许连瞬间的反抗心也不会有了,她注定要像张爱玲笔下的曹七巧一样终生披着黄金的枷锁。

对于自己的创作,施蛰存一再说他是把心理分析、意识流等各种新兴的创作手法纳入了现实主义轨道,“因为读书、写作都要对人作心理分析”。他创造性地把弗洛伊德的学说运用于自己的作品中,用精神分析的眼光观察人物的深层心理和隐秘的性心理,开创了一条适合自己特色的心理分析之路。中国传统的小说一般是借助于人物的自身活动来展示心理活动,施蛰存的小说虽然借鉴了西方意识流的表现技巧,但仍以现实主义为主调,去除了那种飘忽不定的感觉,遵循时空发展的正常顺序来描写人物的自由联想,读起来明白晓畅,丝毫没有西方意识流小说的晦涩感。 施蛰存的作品体现了我们民族的思维方式、审美情趣和文化观念。他重视抒情写意,小说《春阳》文笔清丽流畅,观察独到细腻,人物心理生动传神,时时流露出温婉感伤的气息。主人公的心情起伏与自然景物的变化交相辉映,构成了一种情境交融、欲说还休的含蓄意境。古典文学的意境与情调在这篇小说中得到了完美的体现,整篇小说读起来宛如一首意味隽永、色彩明丽的抒情诗。

参考文献:

[1]施蛰存:《最后一个老朋友――冯雪峰》,《往事随想》,四川人民出版社,2001.1。

[2]严家炎:《中国现代文学论文集》,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

[3]施蛰存:《施蛰存谈读书》,《新民晚报》1989.6。

王晓雁:辽东学院国际交流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