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子之爱 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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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夏天，屡败屡战每一次都在小组赛就被淘汰的上海铁道大学机械94级足球队，终于赢下了一场比赛。终场哨响，场上的队员和替补们恶狠狠地扑倒了进球的阿涛，他在一片尘土和十几只掐腰揪大腿的手里翻滚，逃脱魔爪之后，他扑向守在球场外，咬着手绢站了90分钟的女朋友，一手挽过姑娘的腰扬长而去。走之前，也没忘了朝我们这群依然在场上傻乐的光棍们做伟人状挥手。不用说，当天晚上的庆功宴，他缺席了，至于当晚他和他女朋友的活动项目，即使过了15年，他也没有向我们吐露一个字，这王八蛋，嘴真紧。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转眼间队友星散，而我们竟然都快不惑了。有句烂俗的话，说有一天你开始回忆，就说明你老了。这话毫无道理，我七岁的时候就常常回忆自己尿床的往事，难道那时我就老了？但我也承认，有些记忆正更频繁地在我心里重现，在那些我奔跑的路上，我开始一遍一遍地回忆起15年前，那个默默地，孤独地站在场边看我们比赛的姑娘，虽然，她是别人的女朋友。

我必须说明，对阿涛的女朋友，我并没有非分之想。我只是忽然在记忆里抓取出这个片段，并且由衷地感到美好，这种美好的感觉，能支撑我跑完孤独的10公里，也能诱惑我从起点挪到42.195公里外的马拉松终点。

如今我的队友们个个大腹便便，守着老婆孩子。惟有我保留了锻炼的习惯，如果有些晚上，你恰好旅行到了一个叫黄山的地方，那么你就有可能在一条叫新安江的江边看到我，发际线如退却的冰川，吭哧吭哧，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我有时给那群胖子打电话，他们感慨一番人生苦短，生活不易之后，总会诱惑我沉入吃吃喝喝，不求最胖，只要更胖的深渊。他们很不解的问我，傻跑，有什么乐趣呢？有关健康的各种理由统统被否决之后，我只好回答，我在跑步的时候看到了爱情，于是胖子们都心照不宣地闭嘴挂电话，丢下一句，多吃点腰子。

跑步的时候，我看到了爱情，这句话倒并非搪塞他人的无稽之谈。而且参加的马拉松人自然也少得可怜，偶然如诸多跑友般流窜到各地的马拉松赛上，竟有如初见西洋景的老农，奇装异服的跑者，沿途叫好的观众，小腿细长奔跑如羚羊的黑人，什么事都觉得新鲜。2010年上海马拉松，起步未久，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姑娘就从我身旁逐风而去。那姑娘身上贴了张条，书有“跟我约会吧，因为我跑马拉松，耐力持久”几个耸动人心的大字，一路笑容灿烂，小男生们在她身旁耷眼，倏忽而前，倏忽而后，追逐示好的场面，与丛林里动物的求偶季几无差别，可惜我脚步蹒跚，跟不上趟，是不是有人抱得美人归，终于是不知道的了。

人终究是种动物，人的爱情纵有一万种美好定义，落到生理的层面，也无非是求偶二字。既是动物，则无需花间采蜜，将爱情假于他人。食肉者，可以击杀猎物，默默奉献一条黄羊腿于爱人身前，善跑如瞪羚之类，则把草原当蹦床，恨不得在异性的注视下，摆脱地球引力游于太虚去了。现代人的爱情，附丽之物既多且杂，房子，车子，地位，层层加码，倒是回到奔跑的赛场，大家都短衫短裤，爱情这事方有些本原的朴拙之美。在42.195公里的路程上，奔跑，汗水，痛苦，坚持，人的情感和人之为人的种种，都是最直观的表达，你若是观战的异性，宁不为之所动？至于跑步能分泌内啡肽，能让奔跑者获得，这种与爱情近似的生理表现，科学松鼠们早已从各个层面给予论证，他们的结论，再往前引申一步就是，跑步约等于爱情。

2009年夏天，我给小煜打电话说，我们跑步吧。第二天，他就在操场上约了姑娘，从此放慢脚步，专心致志为女孩的减肥事业挥洒汗水。那女孩眉眼很漂亮，只是确实体重大了点。已婚男人小煜每天准点到操场，雷打不动地陪伴着女孩一圈又一圈拉磨。我们都笑话他居心不良，他非常严肃地说，我很纯洁的。我说，滚蛋，你纯洁你怎么不跟我跑。小煜教训我，你太俗了，精神上的愉悦，你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