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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截粉笔 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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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有一个梳妆盒,那是一个古色古香的木制盒子,外表漆有一些花纹图案,看起来很精致。因为是母亲的嫁妆,所以它总被母亲视若珍宝,轻易不让我们碰。

暑假闲来无事,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有幸看到了那个梳妆盒,可打开后却让我大失所望。盒子里没有金银首饰,也没有外婆留下来的宝贝,更没有当年父亲写给母亲的情书,有的只是我和弟弟小时候玩过的一些玩具,熟悉而又陌生。

随意拨弄着那些小玩意儿,突然,一个小红布包吸引了我的眼球,里面会是什么东西呢?金戒指?玉石耳坠?还是……哈哈,好东西原来在这儿!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颤抖着手打开红布包,又剥开两层纸,可最后映入眼帘的竟然是半截已泛黄的粉笔!我惊讶万分,手捏着这半截粉笔,一幕往事顿时涌上心头。

上小学的时候,对于我们这个还未脱贫的山沟来说,任何资源都是十分紧缺的。在学校,作为基本教学用具的粉笔就极为珍贵,只有老师们才享有拥有粉笔的权利。平时教室里是没有粉笔的,每到上课时,任课老师才会拿来一盒粉笔,下课后又带走,因此,每位老师除了教案,每天必备的还有一盒粉笔。同学们唯一能碰到粉笔的机会就是上讲台默写生字或演算数学题的时候。

母亲虽不是裁缝,但心灵手巧的她却会给我们姐弟俩缝衣服。裁剪布料时需要画尺寸、做记号,粉笔当然是最好用不过的了,可是家里没有,母亲只好从泥坯墙上抠下干黄泥代替。每次看见母亲用黄泥块在那崭新的花布上画来画去,我心里就不由得生出几分可惜,而且用黄泥块画的记号不很明显,母亲每次下剪子时总会再核对一遍,以防剪错。于是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想办法弄几根粉笔回来。不过当然不会光明正大地去找老师要。

一天上数学课,老师叫我和其他两名同学上台演算习题,就在我走上讲台的那一瞬间,一个好主意在我脑际闪过,我不禁为自己的聪明而窃喜。三个人当中我最先完成了演算,按照计划,做完题后我没有将粉笔放回老师的粉笔盒,而是悄悄地捏在手心。回到座位,我的心怦怦跳个不停,犹如怀里揣了只小兔子,生怕老师会喊一句:“林淑娥,题都做完了,怎么还不把粉笔放回去?”

庆幸的是老师并没有发现我的伎俩,还一个劲儿地夸我做题速度快。看来,他压根儿就没注意到我没把粉笔放回盒中。我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同学们好像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正在做题的那两名同学身上。于是我迅速将粉笔塞进母亲给我缝制的碎花布书包里,一颗悬着的心这才平静下来。

课间,我跟几个女同学去操场上玩跳格子,玩得很尽兴,因为我圆了自己的一个心愿,所以心情非常放松。快要上课了,我们走回教室,刚到教室门口就听到有同学在喊:“贼娃子,贼娃子……”我和伙伴们都愣住了,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他们在冲谁喊。但是,做贼心虚的我却蓦地红了脸。“贼娃子,偷粉笔……”班上的捣蛋鬼马海忽然从背后推了我一下,其他同学也都把目光投向了我。

我没有否认,只是深深地低下了头,最后,在众目睽睽下,我怯生生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发现自己的书本散落一地。我断定有人翻过我的书包,这倒无所谓,关键是我的宝贝不见了。要是在平时,我肯定早就吼出声来:“哪个家伙翻了我的书包,我要去告诉老师!”可那次我却没有吭声,只默默地收拾着“残局”,气愤与不安充满胸膛。正当我胡思乱想时,班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一脸严肃地说:“林淑娥,没想到你会干出这样的事,真是太让大家失望了!”

“我……我……”我想申辩,但又毫无理由。

“你说说这粉笔是哪来的?老师不是一直教导我们要做一个诚实的孩子吗?幸亏庞三儿发现了物证,不然就让你这个贼溜了!”马海幸灾乐祸地说。

怪不得他们会发现我藏得那么隐秘的粉笔,原来是庞三儿坏了我的好事。庞三儿是我的同桌,经常抄我的作业,可我就是不喜欢让他抄,所以就把作业本放进了书包,肯定是他去找作业本时发现的。我在心里偷偷骂着庞三儿,可却不知道怎么跟同学们解释。正当我和班长他们僵持不下时,不知谁把班主任吴老师找来了。

“怎么回事?”吴老师问。

“我们从林淑娥的书包里搜出了粉笔。”班长回答。

“林淑娥,你自己说说是怎么回事?”吴老师把目光投向我。

“我妈妈裁剪衣服,没有东西做记号,我想拿一根粉笔给她……刚才上课时,我做完题就没把粉笔放回去……”我抽噎着说,心里早已做好接受惩罚的准备。听我说完,吴老师和蔼地说:“林淑娥,你给妈妈拿根粉笔是没错,不过要事先跟老师说一声,老师相信你不是小偷。”然后,他又对围观的同学说:“这下大家弄清楚了吧,以后不能再喊林淑娥贼娃子了!”

交代完事情后,吴老师让我随他去办公室。来到办公室,吴老师先帮我擦干眼泪,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两根粉笔,连同那根我“偷”的已经只有半截的粉笔,递给我说:“这些粉笔你拿回去吧,要是用完了再跟老师说。”我一边点头,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那两根半粉笔用草稿纸包了又包,包好之后一直攥在手里,直到回家后交到妈妈手中。

看着那雪白的粉笔,母亲追问我是从哪里弄来的。我便把在学校里发生的事跟母亲讲了一遍。听我讲完,母亲摸着我的头,眼泪婆娑地说:“让我姑娘受委屈了,以后不能再干这样的事了,妈不用粉笔也可以画的。你们吴老师可真是个好老师!”

从那以后,每次看见母亲用粉笔轻盈地在布料上画来画去,懵懂的我就有种莫名的成就感,不过我发现母亲每次用粉笔时都特别小心,生怕弄断……

如今日子好了,母亲很少自己裁剪衣服了,偶尔一次,也都用买来的专用笔做记号。可十几年过去了,母亲却还一直珍藏着这半截粉笔,珍藏着我难忘的童年记忆……

想到这里,我又一层层地将那半截粉笔包好放了回去。就在这时,母亲走了进来,看到我正在侍弄她的宝贝,于是缓缓地说:“淑娥,还记得这半截粉笔吗?你们吴老师可真是一个好老师啊!怪不得培养出了那么多优秀的学生。你知道吗,其实那次你私藏粉笔时,吴老师是全看在眼里的,只是他当时没有揭穿你……”

“啊!原来是这样!您怎么知道的?”我惊讶地问。

“就在你拿回粉笔的第二天,我在赶集的路上碰到你们吴老师,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你也有好几年没见过你们吴老师了吧,有时间就去看看他,真是个好老师啊!”妈妈说完后,叹了口气。

“妈,明天我就去拜访他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