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范文大全 > 正文

城市温度 第9期

开篇:润墨网以专业的文秘视角,为您筛选了一篇城市温度 第9期范文,如需获取更多写作素材,在线客服老师一对一协助。欢迎您的阅读与分享!

真正的朋友带给你的快乐,没有爱情炽烈,却比爱情长久和宁静。一个城市温度就是一个朋友的热度。朋友没有了,城市便空了。

城市很大,从城北到城南,要马不停蹄地转两个小时的公汽。我与东一起在城南的高校同窗四年。然后,所有的同学都像鸟儿一样散落在世界各地,我们是这个偌大城市中不多的坚守者。

毕业,在樱花树下合影。19张年轻的面孔像身后的花朵一样灿烂,青春定格的刹那,东把手伸在我的头上做了一个”v”,大家一起笑。很多年后,我还能从那张渐渐褪色的照片中听到如花一般繁盛的笑声。

七月过后,送走南来北往的列车,东住到了樱花树后的老房子,作为外文系的辅导员。我去了一家广告公司,过两条江,在城市的最北面。

仿佛有千万条理由奔波在城市的东南西北,却总是独独缺少从城南到城北的相聚理由。与东偶尔互通电话,彼此鼓励,适应和屈从于周遭某些东西,仿佛过往的那些岁月便是一步步走下去的勇气。

毕业第一年的元旦,天气晴朗的像春日。同事们都回家过节了,我孤独地困在寝室里看琼瑶剧,不知是为剧情所感还是触景生情,眼泪一直止不住地流。电话响起时,我说话带着哭音。是东那熟悉的声音:“回学校来吧。梅花都开了,很香。还有你最喜欢的通霄舞会。”东静静地说,不问什么,仿佛我的一切他都懂。

东不会跳舞。他陪我在教工俱乐部里呆了一个晚上。我像花蝴蝶一样飞转在不同舞伴身边,东安静地坐着,守着我脱下来的厚厚的冬装。

清晨,我们回东的小屋。我的披肩垂在地上,东一次次帮我拉起。

再睁开眼睛,下午的阳光已经透过樱花树的枯枝斜斜地照进窗户。东在另一张高低床上睡着,平躺,双手放在胸前。我咯咯地笑起来,把他吵醒。

“喂,你睡觉的姿势怎么像伟人逝世,”年少时说活无所顾忌。东红着脸过来打我的头。

城市实在太大,一次见面后的分离仿佛跨越万水千山。

那个元旦过后,我便开始经历无休无止的恋爱。与东,连电话也通的非常少了。但是,每次失恋,我总会流着眼泪坐上开往城南的公汽,过长江、汉水,想象自己如何伤痛欲绝地扑倒在东的怀里,向他倾述那个男人的“坏”,像小时候对着能撑腰的哥哥。但这样的情景一次都没有上演,两个小时的悲伤过后,站在东的面前,我立刻平静如水,忍不住红肿着眼睛微笑。

两个太过熟识、已经产生了亲情的人,是不可能再回过头去体验爱情的。这就是我和东。在动荡的时候,回到学校,回到他身边,仿佛就是宁静。

真正的朋友带给你的快乐,没有爱情炽烈,却比爱情长久和宁静。这是我在很多年后才明白的。因为我发现所经历的那些爱情,都随着岁月模糊了容颜,但关于东、关于友谊的感觉,深入筋络地刻着,碰一碰,便牵筋动骨地疼。

当有同学像候鸟一样从城市飞过时,我会接到东兴奋的电话,约我回母校。于是,我们两人作为“地主”,请他们吃饭带他们游玩送他们远离。然后,我们,一个回到城南一个回到城北,带着又一份记忆的礼物,在各自的空间里回味。

2003年,东考取了母校法律系的研究生。在只有两个人的酒宴上,我不停地敬他喝酒,一边不停地说着前途无量啊前途无量的话。

那天,我们都喝得有点儿高。在母校的山上,我们不停地走,不停地说,关于过去和未来,每个人心里都有那么多美好的记忆和憧憬。不知不觉,晨曦穿过树林,我们在山坡上叫喊,青春激荡的尖利声线,回肠荡气。

事实上,我的事业和爱情一直不顺。没有挣到多少钱,与老总别别扭扭,失恋了一次又一次。但我总觉得自己是有希望的。工作一段时间后,我还保持了学生时意气风发的心态,与东有关。“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东喜欢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对我说,也对他自己说。

从来没听说东谈恋爱,我鼓励他要先立业再成家,男人什么时候结婚都不晚――这后来成了一个永远无法补救的错。

而我在28岁结婚。东来参加婚礼,手里拿一束艳红的玫瑰花。当他把花递到我手上时,我很吃惊。“我不知道送什么。看每个新娘手里都有一束玫瑰花,所以觉得你一定用得着。”“你这个书呆子啊。”我忍不住笑弯了腰,两束花儿一起小心地捧着。

怀孕了,我告诉东。他说,“好啊,我做他干爹。”然后从城南搬来了十几本幼儿教材,让我一定把他教育成小神童。

第一次与老公吵得很激烈时,我摔门而出,打的奔向城南。这个城市里没有我的娘家,但有东,他像我的哥哥。东看到我时,吃惊不小。我已经怀孕8个月了。他说送我回家,我赌气说再也不回去了。我拉着他,让他陪我去山上走。他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掰开我的手,“不可以!”他说,眼睛里深切的关心使人不忍抗拒。我睡了,半夜看见他在灯下苦读。他要考博士。

那年三月,我的儿子出生了。东说考试结束后,来看我们。转眼而过的两个月,像无数次我与东的相聚间隙,弹指之间,甚至不需要或者说来不及彼此想起。

2009年5月的一个早晨,母校相熟的老师打来电话,寒暄过后,她小心地说:“你知不知道东的事情。”“什么事情?他在考博啊。”我漫不经心地问,水龙头在厨房哗哗地响。

“东去世了,游泳时的意外。”这个恍如天边的声音扑进耳朵却如雷霆。我想,这是一个梦。放下电话,站起身去关水龙头,手被冰冷的水烫了一下。水――你吞噬了那个年轻的生命吗?为什么?

全班同学,从天南地北齐齐地回到了这个城市。谁也没想到毕业后的第一个聚会是以这种形式进行。

我们去殡仪馆送东。东平躺着,双手放在胸前。时光一下跳回到22岁的冬日午后,我咯咯的笑声飘在灰暗小屋的空气中。“喂,你睡觉的姿势怎么像伟人逝世?”难道这句话竟成了谶语,我的泪如开闸的水,哗哗地流。

东30岁,没有恋爱过。

在这几年中,与他最亲密的女人就是我。但我们仿佛永远只是平行地走着。如果有可能,如果可以再来一次,我愿意给他爱情,给他男欢女爱的爱情。总以为友谊是一生一世,爱情是短暂的欢娱,却不知道一生一世也可以这样短。

东的所有东西,都在那个春天被付之一炬。阳光那么好,大学四年的课本,我在他的斗室里翻过的书,一点一点被火吞掉。还有他的日记。我永远不知道那里面写着什么,应该有我吧――和我们青春的影子。我的脸被炙烤,我嗅到了自己头发和睫毛烧焦的味道。我用一根长长的竹竿挑起东的衣服,西服、夹克、衬衣,每一件,我都能清晰地记起他穿着时的样子,干干净净,带着好闻的洗衣粉味道,笑着,向我走来。

中午吃饭时,我把一只啤酒杯捏碎了,玻璃刺进手掌,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流,我不自觉。

送走了南来北往的同学,我一个人。

从此,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只有我一个人,带着校园里的青葱记忆,倦缩在我的城北。有同学像候鸟一样从这个城市上空飞过时,我淡淡地说,到我的城北来吧。

城南成了记忆的废墟。在某个春天,樱花盛开时,我曾坐车回到那儿,车一站一站地走,我的眼泪不停不停地流。在惶恐与不安的心境里,我最终没有走进那条繁花的路。远远地看,繁花像云海,东的小屋的窗口,寂廖地躲在花后,黑黑的,空空的。我在那天跳进了带走东的那片湖水,春天的水是那样凉,我把头埋进水里,清晰地看见东的脸。

2010年7月,我决定离开,离开这个城市。

原来,一个城市的温度就是一个朋友的热度。朋友没有了,城市便空了。而忘掉这个城市的忧伤,我才能重新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