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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需要举手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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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成邻居关系的夫妻

结婚第六年,我们有了曾经梦想过的一切,大的方面如聪明伶俐的孩子,一百多平方米的大房子,银行里日益增多的存款数目。小的方面,如我与老公各人一台电脑,家中请的保姆是高中毕业,不仅会做一手美味的菜,还将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更对我那精灵古怪的孩子很有一手。

我与丈夫恒,每天早上七点钟起床,在家里吃过早餐便先后出门搭车,下午六七点才回家。回家后,我与女儿玩耍,恒打开电视看财经频道。接着吃晚餐。晚餐桌上,连好动的女儿都不太出声,只是默默地吃饭。偶尔我会交代保姆,明天买点什么菜。而恒照例是一言不发,吃什么他没意见,甚至吃与不吃他也没意见似的。匆匆扒完两碗饭,碗一放,便起身去书房他的电脑前。而我带着女儿出门散步。九点钟,我带着女儿回家,给她洗完澡,送她上床睡觉,再进到卧室我的电脑前,开始翻帖子,或聊天。11点,我洗澡,12点,恒进房取内衣内裤洗澡,这时我已经哈欠连天,关了电脑上床。往往我一觉醒来,身边还是空的。刚开始时我会起床去催他睡觉,可是催了几次他不高兴后,我赌气再也不催他了。于是,第二天一早,我发现他从书房的小床上睡眼惺忪地出来。

恒牢牢地固定在电脑前,渐渐地将自己从这个家中分离了出去。除了每个月拿钱回家以换取在家吃两顿饭、用一个房间的权利外,他好像与这个家已经没有关系。爱,责任,义务,他都通通地用书房那扇淡黄的门摒弃掉了。吵闹多了,他生气地质问我:“你倒是说说,买菜做饭带孩子,哪一件非我不可吗?”我气极了:“这是你的家啊,哪一样都需要你的参与。”然而他却一脸无所谓;“你不要这样子事事都拉着我去,要是不愿意,你也可以像我一样,什么不做也行啊。反正也不是非你不可。”

我愣在那里:现代社会分工的仔细,真的导致了很多家庭都是这样子吗?只需要赚钱回来,却不必要参与具体的细节:他们用钱可以买到几乎所有的家政服务,于是,因为处理这些琐事而产生的夫妻携手合作相互需要的两个人,便少了你挑水来我浇园的协作,没有了那种平淡实在的相互需要,渐渐地变成了类似邻居的淡漠关系。

在最原始劳动中,我们发现了合作的乐趣

那种难以忍受的婚姻生活,我们又持续了一年有余。“离婚”二字时不时闪过我的脑海;我甚至开始算计,以我的收入,是否能让我与女儿生活得很好。我需要爱人在情感上的爱与关怀,既然恒不能给我爱,那我不如离开他。

我们婚姻的转机是从恒在乡下的父亲忽然去世开始的。那时我们的关系已经相当冷漠,冷漠到分房睡,冷漠到基本不讲话。恒在公司里打电话给我的时候,语气里不胜悲伤。我却在内心里冷笑:“你也会有悲喜么?”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然后我问:“你想要我做什么呢?”他愣了一下,才说:“我希望我们一家三口都回老家,去尽尽孝。”我有一句话几乎冲口而出:“这件事也不是非我不可啊,你可以自己去。”但是我忽然想到了我女儿,那个去世的老人是我女儿的爷爷,所以,我女儿必须去。

丧事后,家里的客人陆续地散了,那天家里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与恒的母亲时,天忽然下起了大雨,婆婆急忙招呼我们几个拿着盆子、桶,上楼去接屋漏。我们来到楼上一看,楼顶上居然有四五处漏水。婆婆看着漏下来的水滴,忽然悲从中来,叫起了公公的名字:“家里的房子现在又漏水了,你不在了,谁来检修屋顶呢?”恒这时才意识到,这个家中,只有他一个男人了。他急忙道:“我明天修!”

第二天,天大晴,恒和我找好材料及工具,提着和好的水泥便上二楼顶上去了。由于太阳照得厉害,那些新补上的水泥需要不断地浇水才能慢慢与原来的水泥融合。很自然地,我就承担了这个任务。

那个上午,我与他在楼顶上专注地工作,他做师傅,我做小工。我在浇水的同时,一会儿给他递一把铲子,一会儿给他擦擦汗,一会儿提醒他这里太厚那里太薄……

一种崭新的、因为必须的合作而产生的相互需要的感觉就在那烈日秋风下产生了。再过一天,我们两人又一起下地收割玉米,在初秋的地里,他做着重活,我做轻活,我的手无意间被玉米叶割出血,他帮我用嘴将手背上的血嘬去……那一刻,我的心一抽,一股暖流源源不断地注入我心中。

在很多不经意的时刻,我们真正需要对方伸出一只手来

乡下的日子毕竟是短暂的。回到了深圳这个所有服务都可以用钱来解决的现代化城市里,我们不得不一头扎进忙碌而繁多的工作中,我与恒在乡下因为必须合作而带来的温馨感觉正慢慢地流失。但幸好有了那次体验,我们两个人都意识到,也许能买来家政服务,但是并不能买来相互需要,不能买来陪伴,不能买来因此而带来的脉脉温情。

正在这时候,恒的右手因公受伤了,打起了绷带,他只能用左手提着那个巨大的公文包,从家里走上十来分钟路去车站坐车,当天下午下班后,他进门将内有手提电脑的公文包放到桌上时,说了一句:“哎呀,手真酸!”我想了想,明天我可以早一点,与他一块儿走去车站,顺便帮他提提公文包。晚上洗澡的时候,恒让我帮他找好了衣服,然后站在洗手间前左右为难,终于他不好意思地悄声求我:“进去帮我擦擦身子吧。”我这才醒悟过来,他需要我的地方,不仅仅是公文包,还有许多私事。

窄小的洗手间热气氤氲,前一次两个人一起洗澡,还是新婚时候,事隔多年,再来回味,甜蜜极了。洗完澡后,他不再玩电脑游戏,破天荒地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我自然也高高兴兴地坐在沙发上。女儿一见爸爸妈妈都在,兴奋极了。幼儿园学的唱歌跳舞十八般才能,恨不得在一夜之间全表演给我们看。头一次,我们家中传出了阵阵欢笑声。恒仿佛这时才发现他女儿的聪慧,情之所致,几乎冲口许下了诺言:“这个星期天.我们全家去动物园。”女儿欢呼起来:“爸爸带我出去玩了,爸爸带我出去玩了!”

第二天早上,我早早地准备好,与他一块儿出门。我们换着提他的大公文包,当我帮他提公文包时,他便帮我提着我的手袋。我半开玩笑地说:“你的右手受伤的时候,我就是你的右手;你的左手受伤时,我就是你的左手。”他看了我一眼,眼里充满了温情。

去动物园那天,他的右手已经复原了。车上,女儿歪在恒的怀里。恒指着路边的风景一一解说:这是地王大厦,深圳第一高楼;那种树叫榕树,那个广告牌真有意思,胖胖的小孩竖起大拇指……我坐在后座默默地听着,父亲与母亲对孩子的教育真的完全不同:父亲是理性的,他能教给孩子常识性知识性的东西;母亲是感性的,给孩子的是一些感情上情绪上的引导。我那时以为只要有足够的金钱便可以离开他与女儿单独生活,是多么偏激,多么不切实际。

下车后,我与他各伸出一只手牵着女儿的一双手。这时,女儿的草帽被风吹掉了,他空着的那只手急忙往后抓,却没抓稳,眼看着又要被风吹走,我的手立即快速而准确地抓住了帽檐。草帽被我们两只手牢牢抓住了。当他为女儿再次戴好草帽时,我们两个又分别用自己空着的那只手,将草帽的结绳在女儿下巴处系好了蝴蝶结。

这一系列动作,因为彼此的配合才得以在极短时间准确地完成。而我们各自的另一只手,还被不懂事的女儿紧紧地抓住。我忽然有所悟:一个家,年轻时是夫妻各伸出一只手来牵着孩子,各自的另一只手便配合着完成家庭其他建设;而老了后,则是两个人各伸一只手搀扶着对方,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感受空气中的风、阳光及温度,并操持着日常生活中的吃吃喝喝。少了一个,生活、家庭就不完整了。

晚上睡觉时,我将我那一天所看所想都告诉恒的时候,他一顿,然后频频点头,那一夜,我们的手在睡梦中亦紧紧相握。

后来的后来,有一天,我们各用一只手提了菜,路过报刊亭,我看到新一期的《读者》杂志,我用空着的那只手翻开了封面。这时有风吹来,封面被吹了起来,正想放掉另一只手中的菜来帮忙时,他空着的那只手轻轻地帮我按住了那薄薄的封面,让我如愿地浏览了目录。

也许,这样的太平盛世,平淡而幸福的生活,没有重大的事件提醒我们对彼此的需要,以至于我们不得不在家居的细节里,特意找出一些事情来合作,来回味被需要的快乐。但同时,我们也会在很多不经意的时刻,真正需要对方伸出一只手来。